多卷体长篇小说《第一书记》连载186

苦行僧

丁继伟的话让章野立即又变得严肃了。是啊，在脱贫攻坚收官之战中，柳树坪仅有的这些项目还存在有许多不足，而且截止目前，柳树坪还没有发展起真正具有柳树坪自己的特色产业。这是横在驻村扶贫干部面前的一道鸿沟。 “不算周边零散种植，连林地算上，柳树坪就有将近一千亩大银杏产业基础。可是这些年来这个曾经让柳树坪引以为豪的特色产业却一直被掩埋在贫穷之下。所以我一直再想，如果能够将那二百多棵百年老杏树作为大银杏产业博物园进行资源整合，那柳树坪才能从真正意义上实现产业脱贫减贫的目的。” “那你说说看，要将你这个产业博物园搞起来还有那些工作需要我们来做？” “这首先要跟省市发改委和农业系统接上关系，如果能跟上面接触上，后面的工作就好做了。” “这下来大概需要多少钱？”一旁的刘炳文问到。 “刘局，这不光是钱的问题。”对于刘炳文表现出来的热情，章野从心底里感谢领导。但是章野觉得现在还不到谈钱的时候。如果将申报产业博物园的事情不纳入到柳树坪产业规划里面，那即便是勉强收了官，那柳树坪在以后的乡村振兴里也会因为没有特色产业和支柱产业的支撑而陷入新的困境之中。也正是从这个方面考虑，章野才一心致力于产业博物园的建设。 “哎，你不是跟省委组织部钟处长和农业厅的张处长熟悉吗？为什么不从他们那里打开突破口？”这真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对呀，张海峰就在农业厅，即便是他对产业博物园的相关流程不清楚，那他可以直接把他引荐给管这项工作的人啊。“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丁局刘局，让你们久等了。”几个人正在吃饭的时候，侯晓奇却走了进来。凤儿连忙要给侯晓奇盛饭，却被侯晓奇给拦住了。侯支书的突然出现，让章野和张涛也感到意外。刚才在村部雪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不是还在外面忙吗？这怎么突然一下子就来了个大转折？其实这段时间侯晓奇也在一种矛盾的痛苦中艰难的挣扎着。这几年来他虽然也经历了一些坎坷，但是总的来说他还是比较平稳的。比起他的老搭档林新财他是比较幸运的。这一点得益于他对自己的自律上，尽管他也偶尔的动一下自私的念头。虽然在一些重大问题上还转不过弯的侯晓奇，至今还游离在集体利息和个人利益之间，但是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经过这几年的驻村帮扶，章野已经和柳树坪的人结下了不解之缘。甚至有人建议由村两委给章野办理一个荣誉村民，以此来感谢他为柳树坪脱贫致富所付出的努力。也是在前不久的一个晚上，在外面奔忙了一天的侯晓奇来到老父亲侯志文的房间。虽然今年疫情肆虐，但是侯志文今年的哮喘病却没有复发，这对侯晓奇一家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情。最起码老人不用再受那个罪了。对于儿子在村上的一些事情，深居简出的侯志文虽然也有耳闻，但是他总觉得那不过是村上一些人鸡蛋里挑骨头的事情，所以他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评说自己的儿子。可是李钊廉来了，这个好几年都不登他的家门的老家伙居然来看他来了。这让侯志文也感到意外。他原本想着要和李钊廉见面不过是在村道里偶尔的相遇打个招呼，没有想到他却专门找他来了。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一辈的人都知道李钊廉的为人。这个人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去求人的。所以自打李钊廉蹒跚的脚步进了他家的大门，侯志文就意识到外面对儿子的评说有些来头了，要不然这个老家伙是不会屈尊登门造访他的。那一天，柳树坪两个精英式的耄耋老人聊了好长时间，直到吃饭的时候，李钊廉才拄着他的拐杖，拒绝了在巧英给他端来的饭，慢慢的回去了。李钊廉的造访让侯志文对儿子在处理一些事务和人际关系上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虽然他多少年都不大管儿子的事情，但是李钊廉的话让他意识到儿子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于是他决定跟儿子好好的谈一谈……丁继伟他们到村上的时候，侯晓奇就在家里，最近村上的事情实在多得让他难以应付，所以他想趁机在家里休息一会儿，没有想到却被老父亲给叫了过去。被父亲训斥了一顿之后，侯晓奇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做的确实有点不近人情了。人家是帮扶单位，是来帮柳树坪脱贫致富的。再说了，人家单位一把手都到村上来了，作为柳树坪的一把手躲着不见人家也有些说不过去，所以自己只好找了个借口，赶到齐家窑来见一见丁继伟了。“老侯你来的正好，章书记刚才说想把齐家窑的二百多棵老杏树申报银杏产业博物园，这个事情你们之前是怎么考虑的？”“章书记老早就说过这个事情，不过我我听人家说这个要走农业产业化联合体的路子，也就是说至少又有一家龙头企业来牵头做这件事情，可是就柳树坪的现状，不要说龙头企业，就是能有代表性的企业也不好找。”“这个我已经跟丁晓翠商量了，如果村上愿意做这个项目，她那边可以申报省级龙头企业。”见侯晓奇没有反对关于银杏产业博物园的构想，章野立即接过了话茬。“不要说省级龙头企业，以丁晓翠那边的实力，就是申报市级龙头企业可能都很困难。”“这是她的事情，咱们只说咱们的事情。”章野知道，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再想跟他谈这件事情可能就没有什么机会了。所以他必须抓住时机。“这事涉及的部门很多，而且还有很多苛刻的条件。”对于章野关于申报银杏产业博物园的事情，在侯晓奇看来都是有些不着天地的事情。那几百棵老杏树能有多大的优势，值得章野如此的用心。“前段时间我见省城美术学院的一帮人到村上来搞什么采风，他们说老杏树很有什么艺术性，问我能不能在这里建一个写生基地，我说这可能要经过村委会。”坐在一旁听着丁继伟他们谈论老杏树的事情，李新年不由得就插了一句话。不料却招来了侯晓奇的侧目相视。“是啊，人家都能把这两百多老杏树当做宝一样的看待，怎么到了咱们自己人眼里咋就什么也不是了呢？”“也不是我们不愿做做，而是这事情没有咱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首先是要将分在各家各户名下的老杏树回收到村上之后才可以考虑。虽然说这些老树现在没有多少经济价值，可是只要村上一动这个心思，那些人就会给你漫天要价，到时候不说别的，光是那树的钱咱们都很难解决。”“这事我以前也说过，咱们不用回收，虽然要以村集体的名义经营，但是咱们将各家各户的树木数字作为加入到村集体经济里的股份，加入到村集体经济组织名义下的股份合作社，到年终给他们分红。而且树上的大银杏还是归各人，这是大家都能受益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那你说，咱们柳树坪还有什么特色的东西可以用在产业发展上？”见侯晓奇依旧有些执拗，丁继伟就有点忍不住了。对于侯晓奇这个人，他还一直认为是一个热心的人，但是最近一两年来，他在名利上的与章野的明争暗斗他也有耳闻。但是他执拗到这种地步还是让有点瞠目结舌。他一直认为侯晓奇和章野之间只是因为工作上的小摩擦造成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在如此重大的问题上，侯晓奇竟然表现的是如此的冥顽不化，这让他有点忍受不了了。“老侯，这脱贫攻坚眼看着就要收官，收官之后，帮扶队伍是不是还能留下还是一个未知的事情，在这个时候要是再不为村上搭建一点产业基础，那柳树坪以后靠什么来振兴？你现在是柳树坪的领头雁，柳树坪这八百多口人的幸福生活可全指靠着你，这个时候再不主动出击，只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吧。”对于侯晓奇，丁继伟毕竟是帮扶关系，他本可以不用这么苦口婆心的劝说，这也涉及霸州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帮扶质量，所以他只好采取旁敲侧击的办法来叫醒这位梦中人。因为侯晓奇的态度，有关银杏产业博物园的话题只好暂时被搁置，大家怀着一种沉闷的心情从李新年的平板房里走了出来。从李新年的平板房里出来之后，丁继伟就回到了柳树坪村部。鉴于脱贫攻坚收官之战的紧迫性，丁继伟在侯晓奇这种消极情绪的影响下，还是耐着性子让他召集了村两委的人，与大家一起就包联工作进行了一次座谈。“有件事儿我不知道能不能向丁局长反映一下？”等大家刚刚坐下来，侯晓奇就站起来说话了。丁继伟见支部书记发话了，就耐着性子听一听。“现在不是要提升‘两率一度’嘛，我想霸州分局能不能在端午节前给全村的贫困户搞一次慰问活动，我看大峪村他们都开始搞了。”“可以，那侯支书能不能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做呢？”丁继伟知道，眼前的这名共产党员至今还是没有跳出传统的思维模式，所以他想听听他的想法。“嗯……”这下，侯晓奇倒显得有点底气不足了。他没有想到丁继伟会答应，更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干脆。“没事，你只管说，有丁局长和冯局长，还有局党委的支持，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一旁的刘炳文不明就里，鼓励着侯晓奇。“村两委的意思是能不能搞一些米面油之类的，安抚一下贫困户的心？”侯晓奇的话刚下户口，章野的心就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虽然他没有抵触物质帮扶的情绪，但是他每一次见局里搞一对一结对帮扶的时候，帮扶责任人都是提着米面油走进贫困户的家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扶贫扶志行动去年已经在全镇做了广泛的宣传，这位怎么到现在还在提米面油的事情？这不是逆大势而流吗？况且现在又不是什么重大节日。“老侯，我看这样，慰问的事情我不反对，不过呢，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慰问我有点不同意见。那你是支书，我相信你听过这么一句话，‘给钱给物，不如给一门技能。’这也就是在帮扶工作中，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记得去年的时候县委县政府还组织过一次扶贫扶志行动工作。扶贫工作已经到了收官之年了，我们的帮扶思路如果总是停留在传统的帮扶模式上，那一旦扶贫工作队撤了之后，那我们该怎么办？”丁继伟语重心长的话，让在场的人感到一阵灼热。虽然丁继伟否定了自己的慰问方式，但是丁继伟的那一番话也让侯晓奇不由得脸上发起烧来。试想一下，自从自己实现一肩挑以来，自己的权利在柳树坪来说已经是无人能及的了。即便是李钊廉时代或者是林新财的时代，他们的顶峰时期也不过只担任了支部书记，而像他这样支书主任一肩挑的还没有出现过。老父亲跟他谈的话这时候又像一股清风，在他平静的心海里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下来。面带尴尬的侯晓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目光仅仅的盯在一个地方，他似乎看见了一双双带有拷问的目光都在盯着自己。“那……”为了不让自己过分的尴尬，侯晓奇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丁继伟。“丁局长的意思是准备怎么样在端午节之前搞慰问活动？”“老侯，这事情回去之后我们几个人坐在一起再商量商量。不过你放心，在扶贫的路上，却对不会少了监管局的身影。”为了不使侯晓奇过分尴尬，丁继伟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回答了侯晓奇。虽然丁继伟的话缓和了会场的气氛，但是侯晓奇这种明着向帮扶单位要钱要物的行为这让章野感到心里不安。在自上而下都在宣扬扶贫扶志扶智的大形势下，村两委还向帮扶单位提出这样的要求，除了让帮扶单位领导感到寒心之外，也说明了作为第一书记在这方面工作中的失败。可能是看到章野一脸内疚的表情，丁继伟就将话题转移到了银杏产业博物园的事情上。“章野提出来的银杏产业博物园的构想大家认为可行不可行？请大家发表一下意见。”这回轮到侯晓奇尴尬了。他没有想到丁继伟会把这个问题摆到了桌面上。在银杏产业博物园这件事情上他一直采取不卑不亢的态度。因为在他看来，这是章野要将村两委放在群众的火炉子上去烤，这又不像2015年瞒着镇上小范围调整土地的事情，那是让群众受益，大部分群众都会支持的，而银杏产业博物园的事情看似是为了群众的利益，其实就是从大家的盘子里为村集体谋利益。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他是不愿意干的。“你们的章书记也说了，这二百多棵的大银杏，长出的杏儿还是你们的，卖了的钱也是你们的。只是村上将大家的老杏树作为股份加入到村股份经济合作社里面来，年底还能给大家分红，让大家多一份收入，怎么样？”已经看出端倪的丁继伟为了鼓励大家，索性就将章野的具体想法和盘托出，让大家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