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哥落水记

裴成楼

　　4岁那年的正月，过了元宵节，天气渐暖，我去找超哥玩。

超哥和我同岁，大我4个月，是三叔唯一的儿子。白天，超哥大多都在奶奶家。两年前，我家搬进新盖的院子里，裴家汪南崖上的小院子就给了爹爹（祖父）和奶奶住。

超哥果然在奶奶家。见我来了，非常高兴。今天玩什么呢？汪里的水化冻了，我们去逮黄鳝吧。大人是下水挖、钩子钓，我们怎么逮呢？对了，用棍子捅！商量好之后，就从奶奶家的柴禾堆里，各人抽出一根细长的棍子。我们把棍子扛在肩上，兴冲冲的来到崖下的裴家汪水边。

我们很认真的用棍子在汪边沿的杂草中拨拉着，还真的发现了一个圆圆的洞窟。超哥异常兴奋，连忙把棍头插进洞口。洞道内有点狭窄，捅起来费劲，超哥把棍子晃来晃去，身体紧贴棍子，弯下腰使尽全身力气往下捅。突然，“哗啦”一声响，洞窟塌方了；“扑通”一声，几乎在泥块落到汪里的同时，超哥头朝下栽到水里，眨眼间不见了，水面上咕噜咕噜地冒泡泡。超哥穿的是蓝底带花棉袍子，在落水那一瞬间，棉袍是往水上漂浮的，就把超哥托出水面。超哥漂浮在汪中央，直打转转，嘴里不停地哼哼唧唧，一脸惊恐。我急忙把棍子伸过去，高声喊：“抓住，抓住！”由于身体不断漂移，超哥连抓几次，终于抓住棍头。我一边嘱咐：“攥紧了，攥紧了”，一边把超哥向汪边牵引。没费劲，超哥就被我拉到汪崖边了。我丢掉棍子，双手抓住超哥的两只棉袍袖子，使劲往上拉，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可是超哥泡在水里纹丝不动。我有点着急了：就比我大4个月，怎么这么重呢？我这4年饭白吃了？我对超哥说：“你抓住汪边上的草，不要松手，不能动，我去喊奶奶。”冲上汪崖，一路狂奔，当我气喘吁吁跑进小院时，奶奶正在做事。奶奶背有点驼，两只曾被裹脚布缠过的小脚，像三角粽子，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耳朵还有点背。我对着奶奶大声喊：“雪芹（超哥乳名）掉水里啦！”奶奶一楞，急忙问我：“什嘛？”我再次高声喊：“雪芹掉水里啦！”奶奶这次听清楚了，只见她来个急转弯，像出膛的子弹，射出院门；当我追出小院时，奶奶已经跑到汪崖边；当我追到汪崖边时，奶奶已经顺着汪坡上平时修整出来的小台阶，咚咚咚咚地跑到超哥面前，迅速伸出双手，紧紧抓住超哥两条胳膊，猛地往上一提，就像拎小鸡似的把超哥拎上岸来。看着满头银发的奶奶，望着她那一起一伏的胸口呼哧呼哧直喘粗气的样子，我感到很诧异：这是我奶奶吗？平时做事慢条斯理，走路碎步轻点，今天怎么跑得这么快？她哪来这么大的劲？！

超哥几天都在昏睡。三娘找我来了，说超哥被嚇掉魂了，让我陪她到裴家汪替超哥叫魂，把魂链子叫回来。我不懂叫魂，也不知道怎么叫，一切都照三娘说的做。我扛着一张小竹耙子，拿两件超哥的小褂子；三娘抱着大公鸡，拿着一刀麻黄色的草纸和一只碗。我们来到裴家汪的西汪嘴，三娘先舀了一碗水，再把一张草纸的四边用水蘸湿了蒙在碗口上，又让我把超哥的一件小褂子披在大公鸡的背上，另一件盖在小竹耙上，叫魂就开始了。三娘喊“雪芹呃一一，嚇哪回来呗！”我就回应：“来喽！”“雪芹呃——，嚇哪回来呗！”“来喽！”就这样一声一声的叫，三娘一边叫着还一边用手抚摸着公鸡背，大公鸡就发出咯咯的回应声。三娘还不停地用手抄起水往碗口的草纸上淋水滴，草纸渐渐湿透了，紧贴水面，水珠在纸面上来回滚动。三娘又叫了几声魂，我声声回应着。突然，三娘指着碗口喊我：“小楼子快看，水珠滚到那里不动了，雪芹的魂链就掉在那个方向。”按照三娘的吩咐，我用盖着超哥褂子的小竹耙搂呀搂，把半露出泥土的砂礓都搂起来了。三娘把剩下的草纸点火烧给了汪神，闭起双眼，双手拿十，口中念念有词。做完这些后，三娘就睁开眼睛惊喜地对我说：“好了，好了！雪芹的魂链找到了，带他回家吧。”

我有点好奇，魂链子是什么样的？怎么能掉在砂礓底下呢？

没过几天，超哥又来找我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