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八篇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壮力士误杀李外传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武松在东京办完公事，闲游数日，便晓行夜宿，返归清河，一路山高水长，历经艰辛，再加途中得病，误了时日，往返费去了四个多月的光阴。西门庆娶过潘金莲不到一个月，武松便回到了清河县衙，见了知县相公，交了回书，就到家中看望哥哥武大郎。</p><p class="ql-block">武松来到哥哥家，见房门挂着一把大锁，心想：“我哥哥想是挑担未归，嫂嫂怎么不在家？转身去问间壁王婆。王婆见武松回来，暗暗叫苦：“此番要萧墙祸起了。”遂笑着迎上来说道：“二哥请坐，耐下性儿听我细说。”一面将那双老眼挤下两滴枯泪，“你哥哥自你走后便得了个心疼的急病，连连吃药医治，丝毫不生效，不到几日就死了。”武松大惊失色，急问道：“我大哥从来没有此病，怎么我一走就病死了？”王婆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晚脱下鞋来，难得明晨能再穿。”武松问：“我哥埋在哪里？”王婆答道：“你哥倒了头，大娘子无钱，哪里去寻坟地？我凑她些银两托人买来一具棺木，停放三日，抬出去一把火烧了。”武松睁大眼睛问道：“如今我嫂嫂呢？”王婆道：“少女嫩妇的，谁养她过日子？守了百日孝，她娘劝她嫁给了一个外地人远去了。临走，又把迎儿胡乱送了人，还把这楼舍与我，一来抵了棺材钱，二来谢我费心料理你大哥的丧事。”武松泪如雨下，呆坐一阵子，便大步走出茶坊，回到县衙住处，换了素衣，买了麻绳孝帽、香烛烧纸，回到茶坊来，让王婆开了哥哥家的门锁。</p><p class="ql-block"> 武松来到哥哥楼上，见房中阴森凄冷，重设了灵位，扑身便拜，声泪俱下，哭得楼板震颤，四邻凄惶。哭罢哥哥，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我哥懦弱，又病得突然，莫非死得不明？”武松怀着满腹疑虑走出楼来，去访四邻。人们明白此事，都惧怕西门庆，谁敢直言？只推说茶坊王婆知道清楚，一问便知。人多嘴杂，话多有失，武松终听说卖梨的郓哥最知底细，便到处去寻，正好遇到他籴米回家。郓哥见武松，便道：“都头，可惜你晚来了一步，武大哥死得好惨！”武松抓住他的手，到一家饭店楼上坐了，摆了酒菜，要郓哥细说。郓哥一拍胸脯道：“都头，我不说大话， 要不是怕六十岁老爹没人赡养，我作证陪你打一场官司！”武松取出五两银子送与郓哥，郓哥接过银子心想：“有这五两银子，足够养活我老爹多半年，陪他打官司还怕什么！”吃酒间，就把潘金莲与西门庆通奸，鸩杀武大郎，烧灵娶亲的前前后后，滴水不漏说了一遍。武松听罢一手握拳，一手抓住郓哥衣领喝道：“此话可有假么？”郓哥道：“知县相公面前我也这样讲。”武松放了郓哥，要来肉饭，让郓哥饱餐一顿，约定明日到县衙出面作证。</p><p class="ql-block"> 武松找人写了状子，第二天便带了郓哥到县衙大堂上跪下，大声喊冤。知县相公一见是武松便问：“都头刚从东京回来，因何喊冤？”武松道：“恶豪西门庆与我嫂嫂潘金莲通奸，谋害我哥武大郎，霸占嫂嫂为妾。小人句句实情，现有郓哥作证。请相公为我主持公道。”说罢递上状子。知县相公看过，问了郓哥口词，便退堂与众吏商议。这些人原都与西门庆有来往，觉得棘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好。知县相公重回大堂，对武松道：“你也是本县的都头，怎不知法度？自古捉奸见双，捉贼见赃，杀人见伤。你那哥哥没了尸首，又没捉到他们一双，只凭一个孩儿口中之言，怎能定杀人之罪？这非同小可，你要三思而行，当行即行，当止止。”武松道：“全属实情，非小人捏造。”知县相公道：“你先起来，此事需从长计议，查清了再问罪不迟。”武松默默退出堂来。</p><p class="ql-block"> 武松告状的事，早有县衙的小吏飞报给西门庆。西门庆慌了，即使心腹家人来保和来旺儿，暗中把一大笔银子给知县相公送去。到次日，武松带郓哥再到县衙大堂上来告禀知县相公，催逼问罪拿人时，知县相公扔过状纸，对武松怒目吼道：“武松！你受外人挑拨，诬陷西门庆。背后之言，岂能全信，空口无凭，难以问理！”武松只得收了状子，来到住处，仰天长叹，咬牙切齿骂淫妇奸夫，一腔恨激得热血狂流，青筋暴跳。他不理县衙公堂，誓要找西门庆厮杀，为哥哥报仇雪恨。</p><p class="ql-block"> 狮子街上有一条小河横穿而过，河上飞架一座汉白玉石雕大桥，桥旁依依垂柳簇拥着一个大酒楼，俗称狮子楼。知县相公在县衙大堂回了武松的状子，县中一个皂隶李外传，便亲自跑到西门庆家去转告消息。李外传这个人把揽公事，打点官吏，从中取利，是个官场的“媒婆”。西门庆得知武松告状不准，一颗心落了地，取了银子，把李外传请到狮子楼吃酒答谢，并叫了歌妓唱曲助兴。</p><p class="ql-block"> 武松耐不住怒火攻心，径直来到西门庆的药铺，唤出管事，抓住他的衣领，挥拳喝道：“你是想死还是想活？”管事道：“都头在上，小人不曾触犯你，怎么向我发起火来？你先息怒，有话好说。”武松道：“你要想死就吃我拳头，想活就告诉我西门庆在哪里！”管事吓得发抖，说道：“他每月二两银子雇我来这铺子里打零杂，哪里知道他的闲账？我只听说他刚到狮子楼吃酒去了。”武松听了此言，咬牙切齿，大步流星奔向狮子楼。</p><p class="ql-block"> 西门庆正同李外传听歌妓弹唱，吃得醉眼猩红，忽转脸向楼窗外一看，暗自大惊，渗出一身冷汗。他见武松大步直向楼门走来，知是找自己索命，却不动声色，佯称出去更衣。李外传吃得天旋地转，眼花缭乱，哪管他说些什么。西门庆从楼后窗跳出，沿房背跳到一家后院，悄消溜回他的深宅大院。</p><p class="ql-block"> 武松奔上楼来，只见一人坐在正面，端酒自饮，两旁歌妓相陪，料定必是西门庆。不容分说，将歌妓拨撩一旁，一脚扫过，踢得桌翻碟碎；一拳飞来，打得李外传惨叫一声。他爬起便想跳后窗逃走，早被武松双手抓住，从那前窗扔了出去。李外传摔在街心，只剩一口残气，吓得行人发呆。武松一口怒气尚未出尽，飞身跳下楼来，又在李外传的身上捣蒜一般踢打。李外传哪耐得住打虎壮士的拳脚，早死在了街上。此事轰动了狮子街，围来了人山人海。有个认识武松的紫石街上的人，知他要报杀兄之仇，便道：“都头，此人不是西门庆，你错打了！”武松一惊，心想：“这家伙倒不经打，他反把我害了，而今兄仇未报，又要吃人命官司。”正在懊恼，地方保甲一拥而上，拴了武松，带了歌妓、酒保，送往县衙。</p><p class="ql-block"> 西门庆在家中惊魂未定，有人来报：武松打死了李外传，已被拴往县衙问罪。遂拍手称快。想多使些银子，把武松远远地赶出清河，即使心腹家人来旺儿，送给知县相公一付金银酒器和五十两雪花银，上下官吏也都送了好处。知县相公受了西门庆的贿赂，当即升堂理案，押来武松，把惊堂木拍得山响，不容武松详辩，喝令左右重打二十大板。武松声声喊冤道：“小人本是找西门庆恶徒报仇，一怒之下误杀了李外传。平日我为相公尽力效劳，请相公怜念，为我做主。”知县相公越发恼怒，令左右再打五十大板，重枷锁了，监在牢内，欲置武松于死地。遂草成申文，解送东平府，请求发落。</p><p class="ql-block"> 潘金莲得知武松报仇误杀人吃了官司，心中如倒了五味瓶，喜也有，惊也有，忧也有，尚未觉得钟情的人视她为仇人。这一误判使她坚定了自己在大观府的客居心态，她只晓在这避风港里乱划舟便了。</p><p class="ql-block"> 东平府尹陈文昭接了清河县衙的申文，细细看过便升堂理案，听武松详说实情，当下把押送武松的司吏重打二十大板，说道：“武松为兄报仇，误杀李外传，是个有义的烈汉，比平白杀人不同，应从轻问罪。”一面给武松换了轻罪枷，一面急行文书，提清河西门庆严审严惩。武松暂被押在东平牢房。</p><p class="ql-block"> 府尹的文书未到清河县，西门庆便知道了消息，惶恐不知所措，眼看山穷水尽，忽想起女婿来。便使心腹家人星夜飞马去东京，托亲家给杨提督送信搭救。提督便急急央告蔡太师，蔡太师怕伤了清河知县名节，便写了一封紧急密书，火速派人传至东平府，要陈文昭免提西门庆。陈文昭原是大理寺寺正，刚提升为东平府尹，既是蔡太师门生，又见杨提督是皇帝面前说上话的人，就人情两尽，只把武松免死，杖击四十，刺配孟州。把王婆在清河县下狱，终身不释。</p><p class="ql-block"> 待武松长枷系身，登上发配孟州的大路，已是暮秋霜白，大雁南飞。东平百姓久闻打虎英雄，念他义烈好汉，身遭不幸，暗里凑些银两，沿路相送，又在解差身上使些小钱说些好话。武松在一家小镇口的酒店外，要来满满一碗酒，面对秋野尽处的清河方向，举杯说道：“大哥亡灵在天，怎奈世道不平，恶豪逞强……”说到此处，眼泪滚滚落进杯中，“只要小弟有一口气在，也要报这杀兄之仇！大哥，先让我与你共饮同庆！”说罢，将半碗酒泼在地上，另半碗一饮而尽。付了酒钱，踏路远行。</p><p class="ql-block"> 武松发配孟州，西门庆的心才像悬空的石头落了地。尝到了“朝里有人”、“金钱万能”的妙处。潘金莲知钟情人大命无碍，就在这避风港里安心放大她虚幻的美梦，隆重演绎自己追梦的悲剧。一个大命无碍，换来一个大梦不醒。她的表演神出入化，愈加受西门庆宠爱。不多久，便与庞春梅密为知己盟友，又调唆西门庆在房中收用了这位俊丫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