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状元郑昌图

🌐Lynn

　　五代王定保的《唐摭言》详细记载了唐代科举制度及相关的遗闻琐事和文士风习。书中有一人多次提及，此人便是咸通十三年（872年）新科状元郑昌图。

　　郑昌图，字光业。荥阳郑氏，生年不详，卒于唐僖宗光启三年（887年）。唐懿宗咸通十三年（872）三月状元及第，至广明元年（880）任凤翔副使，曾任知昭仪军事、司勋员外郎等职，官至兵部侍郎同平章事。

　　郑昌图唐懿宗咸通十三年（872）壬辰科状元及第。该科进士三十人，末名者七十二岁之邹希回。《唐摭言•卷三•慈恩寺题名游赏赋咏杂纪》载：咸通十三年三月，新进士集于月灯阁，为蹙鞠之会。击拂既罢，痛饮于佛阁之上，四面看棚栉比，悉皆褰去帷箔而纵观焉。先是，饮席未合，同年相与循槛肆览。邹希回者，年七十余，牓末及第。时同年将欲即席，希回坚请更一巡历，众皆笑。或谑之曰：彼亦何敢望回！

新科进士在月灯阁聚饮前先踢球，球场四面看棚栉比，同年们循着栏杆纵览整个球场，巡完一遍后，七十二岁的邹希回意尤未尽，想再巡一遍，便有人调谑他，七十多岁才及第，他还敢望回（希回）！

先是，郑昌图本欲罢举不试，在亲友好言相劝下才去应试。 广明年中，凤翔副使郑侍郎昌图未及第前，尝自任以广度弘襟，不拘小节，出入游处，悉恣情焉。洎至舆论喧然，且欲罢举。其时同里有亲表家仆，自宋亳庄上至，告其主人云：昨过洛京，于谷水店边，逢见二黄衣使人西来，某遂与同行。至华岳庙前，二黄衣使与某告别，相揖于店后面，谓某曰：君家郎君应进士举无？仆曰：我郎主官已高，诸郎君见修学次。又问曰：莫亲戚家儿郎应无？曰：有。使人曰：吾二人乃是今年送榜之使也，自泰山来到金天处，押署其榜，子幸相遇。仆遂请窃窥其榜，使者曰：不可，汝但记之。遂画其地曰：此年状头姓，偏傍有阝，名两字，下一字在口中。榜尾之人姓，偏傍亦有此阝，名两字，下一字亦在口中。记之记之？遂去。郑公亲表颇异其事，遂访岐副具话之。具勉以就试。昌图其年状头及第，榜尾邹希回也。姓名画点皆同。（ 王裕仁《玉堂闲话》）

　　郑昌图出身荥阳郑氏，家世显赫，未及第前，不拘小节，游山玩水，纵情豪放，并扬言不参加科举考试，一时引得舆论哗然。后一表亲为勉励他参加科考，便给他讲了这则故事：他的家仆在洛阳华岳庙路遇两位送榜的黄衣天使，说今年中举有他家主人亲戚儿郎，并在地上画出了图谶。果然那年郑昌图状元及第，榜尾邹希回，姓名画点与图谶完全相符。

　　摘录《唐摭言》中三则郑昌图的故事。

一、《卷三 · 慈恩寺题名游赏赋咏杂纪》郑光业新及第年，宴次，有子女卒患心痛而死，同年皆惶骇。光业撤筵中器物，悉授其母，别征酒器，尽欢而罢。

昌图乃性情中人，遇事沉着冷静，且顾全大局。

二、《卷十二 · 轻佻》郑光业中表间有同人试者。于时举子率皆以白纸糊案子面，光业潜纪之曰：“新糊案子，其白如银。入试出试。千春万春。”光业弟兄共有一巨皮箱。凡同人投献，辞有可嗤者，即投其中，号曰苦海。昆季或从容用资谐戏。即命二仆舁苦海于前，人阅一编，靡不极欢而罢。光业常言及第之岁，策试夜，有一同人突入试铺。为吴语谓光业曰："必先必先，可以相容否？"光业为辍半铺之地。其人复曰：“必先必先，谘仗取一杓水？〞亦为取之。其人再曰：“便干托煎一碗茶，得否？”光业欣然与之烹煎。居二日，光业状元及第，其人首贡一启，颇叙一宵之素。略曰：“既蒙取水，又使煎茶。当时之不识贵人，凡夫肉眼，今日之俄为后进，穷相骨头。”

郑昌图与表兄弟一同参加科举考试，他用白纸糊上卷子姓名后，还不忘写诗调侃。兄弟俩共用一只大皮箱，专门收集举子之中讽刺可笑诗文，闲暇时一读，苦海中亦可作乐。昌图不拘小节，气度不凡，为轻浮之徒（吴人）腾挪铺位，煮茶倒水也无怨言。（注：必先，唐时应试举子相互间的一种称谓，谓其登第必在同辈之先，有推敬之意。）

三、《卷十五 · 条流进士》《唐摭言》卷十二与卷十五重复记录了一件事：“咸通中，上以进士车服僭差，不许乘马，时场中不减千人，虽势可热手，亦皆跨长耳。或嘲之曰：‘今年敕下尽骑驴，短辔长鞦满九衢，清瘦儿郎犹自可，就中愁杀郑昌图。’

郑昌图身材魁伟，骑毛驴不免滑稽可笑，人作诗嘲讽之。

　　唐人小说《闻奇录》中还有一则郑昌图的故事：“郑昌图登第岁，居长安。夜后纳凉于庭，梦为人殴击，擒出春明门，至合大路处石桥上，乃得解。遗其紫罗履一只，奔及居而寤，甚困。言于弟兄。而床前果失一履。旦令人于石桥上追寻，得之。”故事描写得神奇诡异，据推测应该是郑昌图梦游到石桥处遗失了一只鞋。

　　以上遗文逸事均散见于《太平广记》。

　　《唐摭言》中还有一则极具讽刺意味的趣事：乾符丁酉岁（877年），关宴甲于常年。有温定者，久困场屋，坦率自恣，尤愤时之浮薄，设奇以侮之。至其日，蒙衣肩舆，金翠之饰，夐出于众，侍婢皆称是，徘徊于柳阴之下。俄顷，诸公自露棚移乐，登鹢首，既而谓是豪贵，其中姝丽，因遣促舟而进，莫不注视于此，或肆调谑不已。群兴方酣，定乃于帘间垂足，定膝胫伟而毳，众忽睹之，皆掩袂，亟命迥回舟避之。或曰：“此必温定矣！”

此温定者，久试不中，对关宴之奢浮愤恨不已，便做出了如是男扮女装的滑稽表演，从帘间垂下粗壮且毛绒绒的腿足以侮辱酒池肉林中的轻薄之徒。

“三十骅骝一烘尘，来时不锁杏园春。

杨花满地如飞雪，应有偷游曲水人。”

一面是唐人笔记小说里士子们的风花雪月，钓名沽誉，穷奢极欲；一面是史书中国祚之内忧外患，白骨山积、僵尸蔽地，丧乱之极。唐末于水深火热中很快步入了旷古之乱世一一五代十国。

　　唐懿宗咸通十三年（872年），也是郑昌图中状元这一年，国子司业韦殷裕因进状论淑妃弟郭敬述阴事，而触怒龙颜，招致杀身之祸：乙亥，国子司业韦殷裕于阁门进状，论淑妃弟郭敬述阴事。上怒甚，即日下京兆府决杀殷裕，籍没其家。殷裕妻崔氏，音声人郑羽客、王燕客，婢微娘、红子等九人配入掖庭。阁门使田献銛夺紫，配于桥陵，阁门司阎敬直决十五，配南衙，为受殷裕文状故也。给事中杜裔休贬端州司马。中书舍人崔沆循州司户，殷裕妻兄也；太仆少卿崔元应州司户，殷裕妻父也；前河阴院官韦君卿为爱州崇平尉，殷裕季父也。（《旧唐书·本纪第十九上·懿宗》）

一年后懿宗李漼（李温）崩于咸宁殿，年仅十二岁的唐僖宗李儇即位。史家对李漼盖棺定论：邦家治乱，在君听断，恭惠（李漼谥号）骄奢，贤良贬窜，凶竖当国，憸人满朝，奸雄乘衅，贻谋道消。

唐僖宗乾符年间，河南大水，关东连年水旱，州县不以实闻，上下相蒙，百姓流殍。京兆尹杨知至奏“蝗入京畿，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唐之臣以蒙蔽人主而成习。时南诏入侵川西、云南，民不聊生。乾符二年（875年）浙西狼牙镇遏使王郢、盐贩王仙芝、黄巢先后起义反叛。广明元年（880年），黄巢义军攻入长安城，唐僖宗跟随儿时的玩伴、马夫田令孜开始了八年之久的逃亡之路，颠沛流离于川陕间。在田令孜的怂恿下，李儇竟以赌球为输赢，授田兄长陈敬瑄为西川节度使，朝政儿戏如此。

光启二年（886年）四月，邠宁节度使朱玫胁迫襄王李熅监国，十月又篡位称帝，改元建贞，萧遘、裴徹、郑昌图为相。十二月，朱玫被爱将王行瑜斩杀，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执李熅斩之，函其首赴行在（僖宗李儇），械伪宰相萧遘、裴徹、郑昌图于狱。光启三年（887年）三月，命斩之于岐山县。短短十数年，在军阀混战的政治斗争中，一代儒臣、状元郎郑昌图做了牺牲品，令人叹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