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伊春所在的小兴安岭地区,是中国最大的红松产地,号称“中国林都”,这里的铁路交通因为近60年的林业开采而繁荣忙碌,又因为过度开采导致的林业资源日趋枯竭而衰退冷清。如今,每天准时到达出发的绿皮火车还能依稀浮现出当年它曾经的轮廓和模样。 上个世纪末国产的东风4D型客运内燃机车,由柴油提供动力,最高运行速度可达130公里,多应用于快速列车和普快列车,整体车轮从乌克兰进口。 从乌伊岭至佳木斯的6274次列车隶属于哈尔滨铁路局三棵树车辆段,全车共有五节车厢,一节火车头,一节硬卧、两节硬座,最后一节则是行李包厢。上午10点40分发车,沿着汤旺河一路向南,基本上逢站必停,在汤原又顺着松花江的流向转向东行驶,晚上9点50分才抵达终点,经过维护保养后的第二天改称6273次,上午11点40分再次发车,原路返回,是现在为数不多的仍在服役的绿皮慢火车。 列车走行客流量较大的车站后,乘务员会来到车厢逐个乘客核查车票,在查验过的火车票上打孔做记号。 相信对大多数40岁以上的中国人来说,绿皮火车的印象是如此之深:票价低廉、从不准时、行驶缓慢、拥挤嘈杂。车厢过道、连接处永远是挤得满满的人,肮脏的地面上永远有扫不净的瓜子皮,夏天闷热无比,冬天空气污浊,其间混合着白酒啤酒、汗臭脚臭、劣制烟草以及各种食物的浓烈味道,走行南方丘陵地带的,还会有穿过隧道时风灌进车厢发出吓人的“哗哗”声响。 我曾经睡过这种老式硬座车厢的地板,往车座底下铺上几张大开的报纸,人往里一钻,啥也别想,倒头就睡,那感觉,除了气味不太好之外,其余和硬卧没啥区别。 一般情况下,绿皮火车定员128人,座位号码尾数逢0、4、5、9则意味着该座位挨着窗户,这是父亲传授给我诸多的生活经验之一。 绿皮车里降温的标配——摇头电风扇。
那些在夏日里坐过绿皮车的人都知道,不停旋转360°往复摇头的风扇吹来的风,其实,是热的。 冥冥中的排列组合,使得原本毫无关联的平行世界突然交汇一处,素不相识的人被逼凑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大家相互交换、更正或补充着家长里短的信息,每个人都效率极高地纵览了其他人的生活剖面,短时间即领略到人生百态苦辣酸甜,看到、听到、品味到一个又一个真实的故事,车厢里充满生动活泼的百姓气息。 如今,交通更加便利发达,不仅出行的方式、种类、线路,甚至思维都发生了质的变化。随着成本的降低,出于节省时间、避免舟车劳顿的目的,完成由此及彼的两点、抑或多点间迁移,火车已不再是首选,我们通常会先考虑飞机,一个或者多个起飞降落,几个时辰之后就身处千山万水之外的另一个地方、另一个国度、另一个时空。 铁道两旁是漫山遍野的庄稼,满目青绿,雨后饱含水分的空气清新怡人,灌浆的玉米、即将成熟的高粱,昂着头的向日葵,数不清的白桦、栎树、柞树,草甸、水泡子、小山坡、菜地一晃而过。 对那些从小就住在这里,长大后仍穿行在沿途各个城镇的人们来说,坐绿皮车早出晚归已经是他们所熟悉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从蒸汽机车、内燃机车、电力机车到和谐号动车,再到今天设计时速即高达250公里/小时的高铁,一段铁道机车的艰涩历程,实际上正勾勒出一部共和国60年来蹒跚起步的发展历史。 一条条沟通家乡与外面世界的连线,定格着一个时代的微缩影像,这些图片和我们紧紧相联,成为我们成长过程中永远的回忆,它见证了几代人为生活忙碌奔波的身影,唤醒一抹尘封已久的记忆,撩起一段难以忘怀的情感,牵出多少回味无穷的往事…… 不知道有多少人至今还能记得与家乡、亲人别离时的那份感伤和不舍?返乡进站前那一刻的激动和喜悦?人在旅途、异乡为客的辛酸、孤单和落寞? 那些场景,或许是眼含热泪和亲人挥手道别,或许是天南地北背井离乡打工赚钱,或许是有钱没钱也要回家过年,或许是一茬一茬新生报到开学返校…… 时间太快,匆匆数年,竟已白了容颜;
时间太慢,不知不觉,回首宛如昨天。 现在,回头审视这段难忘的经历,才蓦然发现:那些年,那些事,还有那些人,曾经离我们很近很近,现在却变得模糊疏离,且行且慢、渐行渐远…… 那是属于过去的一个时代的记忆,如今,我们重拾那段回忆,不是因为它多么美好,而是因为它承载了几代人对过往岁月的怀念,这份怀念,属于青春,属于时光,属于无论物质生活还是精神世界都简单匮乏的那些年代。
那个时候,我们还年轻;
那个时代,发生过那些那样的故事;
那些故事里的角色,你,我,他,我们,都曾真实地扮演过。 照片摄于2016年8月6日,汤旺河—伊春6274次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