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那年那月》6

杜明杰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76, 79, 187);">那 年 那 月</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杜明杰</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76, 79, 187);">第六章 生产队长</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管理和被管理之间,本身就是一对矛盾。那么,职责和亲情之间,也是一对矛盾吗?</span></p> <p class="ql-block">  “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生产队长,一村之长”。写十里铺,三叔是非写不可的人物。这不仅说三叔当时在村里担任着生产队长,其身份举足轻重,掌握着全村社员的经济命脉,村里的事无巨细,都由他管。所以,我们家下放到十里铺的五年生活里,三叔与父亲,与我们家庭所发生的不少事情都有着直接的关系。作为晚辈,重提已过去近三十年的旧事,我之所以把三叔这个生产队长列为一个章节重点叙述,并不是和三叔有啥过节,而是要反映出当年的真实情况,同时也意在反映一个生产队长在那“大锅饭”年代里之不幸。所以对三叔的描写和评价,我敢面对三叔的后人——我那兄弟建法;我敢面对三叔的亡灵,我感到问心无愧。因为这是真实的。</p><p class="ql-block"> 三叔是杜家我爷所生的第二个儿子,与我父亲一起算是排行老三。因其在家最小,俗话说:天下老,偏的小,我爷我婆从小对他比较娇惯,两个哥哥也让着他,尤其是我父亲,年龄比三叔大许多,遇事更是让着他。三叔就是在我爷我婆的袒护和兄长们的谦让下长大的,所以从小到大,三叔都很任性,争强好胜,尤其是嘴上不饶人,常常是话一出口,就能把人噎住。</p><p class="ql-block"> 我们到十里铺村落户时,三叔正是四十当年。他中等个头,虎背熊腰,浑身是劲。夏天常穿土布小褂或白洋布对襟中式衫,打折黑布中式裤。冬天常穿黑粗布中式棉袄,白裤腰中式大棉裤,裤口老是绑的紧紧的,显得很利洒。但无论春夏秋冬,他头上总裹着一条很旧的白羊肚手巾。三叔的一切特征表明,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庄稼汉。</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三叔的照片很难找。前几年我给杜家写家谱时,找到唯一一张很模糊的三叔照片)</i></p> <p class="ql-block">  三叔在村里自当队长后,处境也很难。原因是他虽然身为队长,但村里各种势力旗鼓相当,情况复杂。正好这时我家回到村里——回来了一个接受劳动改造的“反革命分子”的大哥,在如何对待这个特殊的大哥问题上,村里人对此都很敏感,使三叔左右犯难。对待好了,牵涉到队长的阶级觉悟,可能会因此而动摇队长的位置;对待不好,手足之情又不忍,大哥毕竟是从小让他、护他、帮过他的。三叔为这个问题想了好长时间。最后,他决定以队长的身份为重,在众人面前亮一下自己的态度和观点,先让大哥委屈一下。</p><p class="ql-block"> 在一次干活中,这个机会终于来了。</p><p class="ql-block"> 那天是在村头的大核桃树下的地里干活,好像是秋季种小麦。父亲和三叔合伙一犋犁,父亲抓犁拐子,三叔跟在父亲后面背圪箩拿粪。三叔见地里干活的人很多,还有上边下乡的干部,就故意找父亲的茬。</p><p class="ql-block"> 父亲从小在村里长大,什么技术性的农活都能拿得起,放得下,论力气没有三叔大,论技术那是不亚于三叔的。而三叔跟在父亲后边,一会说犁得粗了,一会儿说细了,一会说深了,一会儿又说浅,吵得父亲左右不是,无所适从。</p><p class="ql-block"> 父亲本来是不想与他计较的:从年龄讲,三叔虽与父亲是弟兄,而他却比父亲小很多;从身份讲,三叔是一队之长,父亲是改造对象,当着很多社员和下乡干部的面,父亲为顾全他的面子,不与他计较。而三叔此时却像得了上坡力似的话语越来越尖刻:“怪不得人家把你下放了,你就存心捣乱哩嘛!都和你似的,过年打麦哩?打个×!”三叔无文化,不识字,开口闭口难免说些粗话。</p><p class="ql-block"> 父亲开始还硬忍着,到后来实在忍不下去了,便吆喝住牛,停下犁,回头指着三叔说:“我吆牛犁地时你还太小哩!我犁的地就服不了你的手?”</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网路图:赶牛耕地)</i></p> <p class="ql-block">  这下可不得了。好像是父亲顶撞了他,三叔朝着大伙吼道:“大家都停下,都看看这个阶级敌人有多猖狂啦!”三叔边说边用手指着父亲的眉眼:“咋啦!你是我哥哩?狗屁,以后你不是我哥,我不是你兄弟!大家今天都在场,都给当个见证,以后我要与这个阶级敌人划清界限!”</p><p class="ql-block"> 大伙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围拢了过来,看这兄弟俩如何吵下去,如何收场。</p><p class="ql-block"> 当时二叔给队里放羊不在场。杜家我的一个伯叔叔,过来劝三叔:“你今天这是咋啦!他大爹(指我父)犁那地,比我都在上,你看你说的那是人话嘛?!”又转向我父:“铁子哥,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你犁你的吧!”</p><p class="ql-block"> 父亲气得铁青着脸,也大声说道:“我就是犯法也犯的是王法,还犯了你的法啦?看你能把我咋啦!”</p><p class="ql-block"> 这天下工后,父亲憋着满肚子的气,回来也没有给母亲说,怕母亲听了也生气,后来有人给母亲说了此事,母亲实在气愤不过,可又不想与三叔去论理。有天我哥从城里上来,母亲就给我哥学说了此事。我哥一听也火得不行,跑到三叔家,当面问三叔:“你比我大不了多少,我把你当老辈子哩,你就这样骂我爹哩?你给我说不下个道道,以后我也没有你这叔,你也没有我这侄儿子!”</p><p class="ql-block"> 三叔见我哥说这话,满脸堆起了笑:“唉,那天我是故意让下乡干部看哩,叫你爹受屈了,就当没有那回事!”</p><p class="ql-block"> 我哥说:“你光顾你哩,你知道我爹能受了吗?”哥哥在理智上谅解了三叔,但在感情上却是无法接受的。</p><p class="ql-block"> 打这以后,父母亲在村里不多搭理三叔,怕三叔那脾气不知什么时候又让你下不了台。三叔也不敢多与我们家来往,总怕别人说三道四。虽然暗地里不显山不显水地也给父亲派一些苦轻一点的活,但当着人面,嘴上总是把父亲吆喝得挺紧。最明显的还有这么两件事。</p><p class="ql-block"> 一是有一年夏收在沟底的一块很陡的坡坡地割完麦子后,社员们下工都要捎的背上一捆麦子。三叔见大伙都是胳肘窝夹一点往回走,他就吼道:“都不要走哩!一人夹×一点,哪能把这麦捎完。不捎回去后晌一场风把麦子都刮到沟底去,你们吃麦哩?吃个×!”</p><p class="ql-block"> 他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一边自己动手捆麦捆子,很明显地捆得很大。大家都嚷背不动,那麦捆也确实大了点,把大家给吓住了。因为是沟底地,路不好走,而社员们的思想上主要是不想背,一前晌的工分已挣下了,捎麦又不加工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网络图:背麦子)</i></p> <p class="ql-block">  三叔见没人往麦捆跟前走,不好说别人,便开始吆喝父亲:“明珠爹”——这算是三叔对父亲的尊称了——“别人不背,你也不背?你先背着走,看他们背不背!”</p><p class="ql-block"> 父亲当时患有严重的高血压病。当他蹲下身抓紧麦捆子,冒足了劲往上一起,眼前顿时金星四冒,一阵眩晕。结果是连人带麦捆一起滚到了沟畔,如果再往前滚上一点,便掉进了深沟。死神和父亲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使大伙虚惊一场。几个年轻的社员急忙跑下去扶起父亲,父亲满身都是土,胳膊和脸上被麦茬扎破了好几处。三叔却在那里说着便宜话:“背不动就算啦,看把你犟的!”说着背起一捆从头里走了。</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是三叔在二叔、改民叔、明子叔等人的提议下,要给父亲调整农活,要不再这样,跟着队里的强壮劳力继续干下去,身体实在受不了。三叔表态让父亲给队里吆车子,就是赶毛驴车。</p><p class="ql-block"> 这吆车子的活,当时在村里确是较好的活了。车子农忙时拉庄稼,农闲时给村里论人口多少挨家挨户地从上川煤窑往回拉炭,再就是从城里往回拉茅粪。尤其是在城里拉茅粪,每天拉两次,每次三个茅桶可装六担,当时的茅粪是农民掏钱在城里买,每担两毛钱。队里每拉一次茅粪给吆车的一块二毛钱。如果在城里拉粪不掏钱,这钱自己就可以装腰包了。这就形成了农民在城里偷茅粪,能偷一担就能落两毛钱。所以,城里家家户户的茅坑都加锁,看得挺紧,要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和现在家家户户茅房加锁的本质不一样,现在加锁的目的是不让外人使用厕所,因茅坑满了得出钱雇人掏茅粪,与原来打了个反。父亲吆车的几个月里没有在城里偷过茅粪,只是父亲在城里人比较熟,有些熟人见父亲可可怜怜地钻在茅子里掏茅粪,不忍心收钱。这样每次拉茅粪回来,除工分外,父亲还能落上两三毛现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网络图:掏大粪)</i></p> <p class="ql-block">  队里当时有三把车子,三把车子都配备较好的毛驴。父亲吆了车子不长时间,村里的一些老婆家都吵叫队里饲养院剩下的几条毛驴推碨推不下,常常是推一晌不顶一晌。三叔也觉得村里推碨没有一条好驴不行,得给调整。可调整的办法只有把拉车的好驴往下调了。这就把父亲赶的驴给调整了,给了父亲一条个头不大,长得精瘦的小灰驴。这条驴没有劲,拉车很费事。开会调整时,父亲就提出拉车需要好驴,劲小的驴拉车拉不动,尤其是从城里到十里铺全是上坡路,还有几条很陡的坡。驴没有劲,拉到半坡要往后退,那可就太危险了。 三叔不行。三叔心想,让你吆车子,已经是照顾你了!调整你的驴你还有啥说的!这不是成心让我下不了台吗?他高声说道:“村里推碨也要紧哩!那灰驴推不下碨,村里老婆家胡骂哩!那驴非给你不行!”</p><p class="ql-block"> 大伙都不言语,劲小的驴推不下碨也是事实,也是大事,家家户户都要吃饭哩!而没劲的驴调整的拉车子,队里当时三把车子其它两把都是全劳力赶着,挣的工分比父亲高,按理驴劲小点,人劲大点,正好搭配,上坡时就不会有啥事。</p><p class="ql-block"> 而三叔没有这样做。之所以没有这样做的原因也很明显:三把车子换谁合适呢?一把是退伍军人吆着,三叔惹不起人家;另一把是一个在旧社会里苦大仇深的老贫农吆着,三叔不敢惹人家。那就只有父亲了,也只能是父亲了。三叔心里寻思了几寻思,最后下了决心——谁叫你是我哥呢?谁叫我又是队长呢?</p><p class="ql-block"> 他吐了两口烟,以不容反驳的口气说道:“就这样定啦,明早把驴换过!咋啦,驴拉不动,要人做啥,跟着车子走哩!美气的。驴拉不动,人推!敢把车子退了坡,你照护着!”三叔也知道车子退坡的后果将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而“退坡”这件危险的事,却被兄弟二人不幸言中了。预料之中的事终于发生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网络图:毛驴车)</i></p> <p class="ql-block">  那天父亲在城里掏的装满茅粪后,赶着驴车往回走,就在刚出城不远的一条陡坡上,驴在前面四蹄趴在地上拽着,父亲在车后两脚蹬地用手推着车。而那驴实在是没有劲了,开始往后退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面大声喊着驴,一面急忙用肩膀扛住车尾。父亲的力量毕竟太有限了,一个血肉之躯,一个带病之体,怎能顶住那连驴带车二、三千斤的重量?车子不可阻挡地向斜方向继续后退,一步步地把父亲推到了排水渠,排水渠后边是万丈深渊的后西坡沟。父亲用力蹬在排水渠的边缘上,借用这一棱坎,用尽全身之力阻止车子后退。而这时排水渠的土棱坎难以承受这巨大的蹬力而溃塌,父亲掉进了深渊。后退的车子却转了方向,在父亲掉进深渊的同时,车子和驴翻在了排水渠内。</p><p class="ql-block"> 幸好深渊的半崖上斜长着两棵山椿树,把父亲挡住没有掉进沟底,要不后果将是不堪设想。只是车子里的茅桶碰漏了,撒下的茅粪淋了父亲一身。有邻村认识父亲的几个过路人,解下毛驴,用车上的绳子把父亲从半崖上吊了上来。父亲又一次在死神面前捡了条活命,只是从此多病的父亲又添了个腰痛的毛病。</p><p class="ql-block"> 这几个好心的邻村人帮父亲赶回毛驴车。父亲到大核桃树前面的泊池里洗了一下。回到家里后,从此卧床几个月不能上工。这年是我们家在农村短款最多的一年。</p><p class="ql-block"> 这件事如果出在一个贫下中农身上,那一定会是保护集体财产的大英雄,但却出在了父亲的身上,其中的一切内涵都显得那么毫无意义。以后三叔来到我家里,见了受伤的哥哥,也心疼地说:“要顶不住就放啦!能把驴下去,人还能下去!”</p><p class="ql-block"> 说良心话,通过这几件事,当时我们全家包括我的一些亲戚,对三叔的意见都很大。尤其是我的父母,对三叔更是耿耿于怀。</p><p class="ql-block"> 而时过境迁,通过三中全会的拨乱反正,通过农村二十年的各项改革,人们的思想观念也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现在再回过头来审视那段历史,我认为三叔也是个惜惶人,同样是“大锅饭”的受害者,同样是一个可悲的人物。 他在村里当个生产队长,领着全村人辛辛苦苦没明没黑地劳作一年,他比村里任何人付出的都多,而得到的回报只是每年年终有三十个补贴工,这远远补贴不了他的付出。他和大伙一样,每年粮食同样不够吃,我婶和几个娃——秀娥、建法、兰娥——同样和大伙一样挖野菜充饥;他同其他社员一样,穿得破破烂烂,衣裳常是补丁摞补丁,同样也是裤腰别着旱烟袋,吸着自己种的劣质小叶烟草;他同样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且比其它社员“作”的早,“息”的晚,操心多,出力多,担子重;他还积极找公社、找县上为村里抽水要回了一台柴油机,还带领大家在队里没有任何副业收入的情况下,集资筹款,投工投料,修建了村里的学校;他也曾是村里的一位热心人,谁家有什么事,他总是跑前跑后忙个不停。那年一户社员的土窑塌了,在那落落骇骇的阵阵落土中,他几次冒险钻进窑里,一个一个地救出了好几口人;他也和全国广大农村基层干部一样,尝试过给某一农活估工,让某几个人去完成的“包工”的作法,而由于各种原因,同样没有大胆去作,大胆去推行。</p><p class="ql-block"> 作为一队之长的三叔能有什么特权呢?唯一有别于社员的是,其它人赶集或办什么事,得向三叔请假,即使三叔准了假,那一天或一晌的工分自然是没了。而三叔去城里当然不向社员请假,可三叔也不误工,常常是挑着一副茅斗子,在城里捎的担上一担茅粪回来。有这一担茅粪顶着,那就理所当然地给记工分了。这就是三叔当了多年队长唯一有别于大家所“享”的特权。</p><p class="ql-block"> 至于三叔对我家的态度,那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形成和决定了的。不是三叔要怎么样,而是形势所逼,他身为队长,就必须怎么样。你难道能去责备他吗?难道能去埋怨他吗?再说,如果当年不是三叔当队长,换了别人,那矛盾也一样地存在,因管理与被管理本身就是一对客观存在的矛盾。在人的思想水平还没有进化到完全“革命化”的时期,它将继续存在下去,直到永远。</p><p class="ql-block"> 再打个比方,如果当年我们家不是下放回十里铺,而是下放到其它村里,情况又会怎么样呢?毋须赘言。过去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文革”时讲全国山河一片红,下放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而十里铺毕竟是原籍,三叔毕竟是父亲的兄弟,灰总比土热。正如前面题记中寓言所说,乌龟毕竟回到了水里,于是乌龟才能活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四年落实政策,我们全家回到了城里,父亲问题得到了纠正。我们走了以后,除我父母过世三叔分别来过我们家两次外,再没有来过。直到一九八五年冬季,我已从县人大常委会调到县委宣传部担任了办公室主任,家也住到了县委家属楼。一天,听楼上的一位同事说,有一农民模样的人在前楼办公室找我,我急忙下楼前去,看见一位满脸皱纹,两腮削瘦,佝偻着身体,穿着很土气的农民,在我办公室的门口蹲着,不是他那头上缠着有特征性地很旧很黑的白羊肚手巾,我真不敢认眼前这位未老先衰的人,就是当年号令全村的我那三叔——三老辈子。</p><p class="ql-block"> 我忙叫三叔回家里,三叔说啥也不回去。我开门把三叔让到办公室,三叔望着我,表情很不自在。他说道:“明杰,你现在混到人前头啦,帮我找找民政局,给我要一点救济行吗?”</p><p class="ql-block"> 我说:“三叔,现在村里都分了地,你建法也大了,你领着建法好好种庄稼,农闲搞副业,还不是好光景?咋能把日子过成这样!”</p><p class="ql-block"> “唉!”三叔叹了一口气,说道:“政策是好了,可我身体不行了,干不动了!这腊月时节的,连年都过不了,可咋嘛啦?” </p><p class="ql-block"> 可我从三叔的外貌和气色上看,三叔光景过得落累的原因,不一定是他的身体问题,而是另有什么难言之隐。</p><p class="ql-block"> 我引三叔去了民政局,学说了三叔多年当队长的政绩和现在的困难后,民政局给这位老队长救济了三十元钱。</p><p class="ql-block"> 这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三叔。直到一九九五年夏季的一天,建法突然来到我家,我见建法腰里缠着白布,急忙问:“咋啦建法,出啥事啦?”</p><p class="ql-block"> 建法从小面善,不多爱说话。建法说:“你叔老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三叔的儿子建发,女儿秀娥、兰娥、风娥)</i></p> <p class="ql-block">殡埋的那天我去了十里铺。这是我自七四年离开后第一次回到村里。村里除了村前的大核桃树依旧外,其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家户户已不在那“3”字型的沟圈住着,都在原面上或公路边新修了砖窑,有盖板的,也有现浇的。更大的变化是村里人——父辈那茬人除过世的外,都已老态龙钟了,儿时和我一块干活、嘻闹的伙伴,现在都已成家立业了。德发哥也没有按父辈为他设计的道路走到底,而是高中毕业后回村当了二年生产队长后,到城关公社当了团委书记,再后又当了县运输管理所的副所长。村里的村长由郑家名叫四太的小伙子担任着,村里的一切几乎找不出那年那月的痕迹,一切都显示着父母亲和三叔所处的那个时代将成为历史,一去不复返了。</p><p class="ql-block"> 来到三叔灵柩前,面对三叔的遗像,我默默地给磕了四个头。看见村委会给三叔这位老队长送的挽幛上写着“劳苦功高”几个字,我沉思良久,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p><p class="ql-block"> 三叔去了。作为中国农村七十年代的一位生产队长,三叔有着极其广泛的代表性,三叔是那个年代的突出典型。这以后我每次回村里,虽然不见了三叔,但村里人只要谈论起水库和学校的话题,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三叔……</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现在的十里铺村)</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村里摆脱了传统农业,家家户户种植苹果和葡萄,村民的日子与过去相比有了天壤之别)</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2017年,村里修复了村里的财神庙,大家虔诚的供奉着,企盼风调雨顺,人财两旺)</i></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第六章完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作者简介</b></p><p class="ql-block"> 杜明杰,曾任中小学教师,党政干部,现退休。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