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BOmMtYZeuN-9vm3qNgZC8g" target="_blank" class="link"><i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i>转自【怀师精舍】</a> 自在神通不是修出来的,是众生本来具备的,但是要明心见性以后才发出来。换句话说,没有得到自在神通的境界,就不能算是真悟道了。一般认为,神通是能够看见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或者听到耳朵听不见的。但这些现象很多是精神病态,不是神通,要分辨清楚。<br><br>唐代禅宗有名的庞居士庞蕴,学问很好,一辈子不出来做官。他住在湖北重镇襄阳。襄阳在唐代是中国文化财富集中区域,《三国演义》讲刘关张诸葛亮等人,一辈子闹来闹去就在那一带,就是那么重要的地区。庞居士家中富有,中国人喜欢把富贵连起来,有钱就贵。如果只是贵,地位高,可是不富,就不算福气。过年常在门上贴“五福临门”,五福不包括贵的。贵不一定就富,庞居士全家四口,他和妻子和一儿一女,都是悟道的人,是非常特殊的家庭。<br><br>庞居士跟马祖学禅,他的修行工夫很好,什么白骨观、数息观、念佛都会,但是不能解决问题,此心不安。不知道你们诸位学了半天,心安了没有?学佛的人就算什么都会,有个还没解决的问题,就是生死问题。生从何来,死向何去。学佛学了半天,成佛是成个什么东西?我们所有怀疑的问题都在内。<br><br>庞居士最后去找马祖,就问一个问题:“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这个问题是问达摩祖师来中国传佛的心法是什么。他问佛的心要,心中心。密宗有心中心法门,有心中心咒。佛过世后,这个心法在印度传了二十八代,到达摩祖师,他也是太子出家的。他发现佛法在印度已经要衰微了,看见东方的震旦(就是中国)有大乘气象,因此渡海来中国,在广州上岸。当时是中国的南北朝,南方是梁武帝,北方是北魏(云冈石窟、嵩山少林寺都是北魏建立的)。<br><br>达摩祖师大概先在广州住了一段时间,因为后来他和梁武帝对话,他回答“不识”。在我没去广东之前,一直就把这回答理解成“不认识”,等到学会了一点广东话才回头想起,原来达摩祖师的意思是“不知道”。好,先交代了祖师西来。<br><br>回到庞居士问马祖“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他问得非常简单,单刀直入,哪像你们学禅,连问个问题都拖泥带水。马祖怎么回答呢?“等到你一口把整条西江的水喝下去了,我才告诉你。”这就是禅,问的是什么话,答的又是什么呢?<br><br>如果是换了你们,一定要骂格老子,这马祖简直是疯子!可是庞居士一听就悟了。这是什么道理?后来有人乱加解释,说坐禅坐到气住脉停,就是一口吸尽西江水,真是不知所云。<br><br>庞居士悟道后,把全部家财用船载到江心沉掉。这又是为什么?别的地方有记载,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去布施,他说人没有钱不会做坏事,把钱给人了,这人会去做坏事,就是帮人造恶业,所以宁可把财产沉到江中。还好他们一家人都悟道了,否则这还得了,太太不跟他闹才怪。<br><br>这一下,他们家徒四壁,就靠编织篮子过日子,靠自己劳力吃饭,不是过不劳而获的日子。这也是庞居士同门师兄弟百丈禅师的教训,百丈主张“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自己到了七八十岁还是照样耕作。有一日,庞居士叹一口气说:“难!难!难!”他是讲悟道难,“十石油麻树上摊。”好像想把十担麻油摊在树上,麻油当然不会停在树上,一定流下去了,这个同一口吞下西江水一样得难。他的太太在旁听见了,就回答他:“易!易!易!百草头上祖师意。”到处都是道,也不是一定要研究什么《维摩诘经》。他夫妻俩好像为了菩提在斗嘴。他女儿庞灵照听到了,就说:“也不难,也不易。饥来吃饭困来睡。”佛法就只是如此,没什么难和易的。<br><br>庞居士说过,神通与妙用如运水和担柴。什么是神通啊?你眼睛可以看,耳朵可以听,茶来了能喝,这都是神通!是自在神通。除此神通,都是鬼通。你怎么长大的?你怎么会说话?你怎么会记住东西?你怎么会听懂《维摩诘经》?是什么东西让你能做到的?你找也找不到它,这就是不可思议的自在神通,每个人都是现成的,还要去哪里学?<br><br>做人平凡就是佛。一般人学佛学成了疯子,不肯平凡。佛在悟道之后感叹“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个个是佛,佛所有的智慧德相大家都有,为什么不能悟道?“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那你只要不妄想不执着就好了嘛,是不是很简单?你说,是啊,所以我天天在除妄想。唉,你那个除妄想的念头不又是妄想执着吗?所以你连一缸水也喝不完,更不必说一江水了。<br><br>佛十九岁出家,苦行求道十二年,肚子都饿扁了。后来明白这不是道,就出来接受人家的供养,一直跟他一同修道的几个人就离他而去,认为佛犯戒了。佛得到补充营养,才有在菩提树下一坐七天而悟道的结果。所以悟道之后就大叹:“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br><br>本来佛在悟道后就要入涅槃了,释提桓因等天人恳请他留下来教化众生。佛说“止!止!”你们不要劝了,“我法妙难思。”佛法是不可思议的,而凡夫偏喜欢在思议上搞,要怎么讲呢?后来天人再三恳求,就先为世人说小乘法,比较简单明了,最后才说大乘法。这一说就说了四十九年,到了八十一岁才走。<br><br>这就是祖师西来意啊!就在吃饭喝茶中,你们很多年轻人何苦来这里听经?我看你眼睛都张不开了,累了就睡就是佛法嘛!还在那里打坐,不敢睡。觉都不敢睡,哪有本事一口喝尽西江水?<br><br>后来庞居士要走了,他有个好朋友位居藩镇,是唐代的地方大员,等于是军阀。庞居士知道要走了,就通知这好朋友,要他来。你看,庞居士生死自在,可以预知自己什么时候走。朋友来了,庞居士告诉他两句很重要的话:“但愿空诸所有,慎勿实诸所无。”就是说,宁可把什么都放下都丢掉,不可以把没有的硬抓进来。讲完了,他把头在朋友身上一靠,就走了。其实庞居士告诉他朋友这两句话是一语双关,一方面是讲佛法,另一方面是暗示他,不要野心太大想做皇帝,他没有这么大的福报。<br><br>还有个说法,庞居士宣布他第二天中午要走了,到了第二天差不多是时候了,他就叫女儿出房间看看太阳当顶了没有。灵照出去看了,回来说,当顶是当顶了,不过太阳周围多了一圈。庞居士觉得奇怪,就下座自己去看,哪知道灵照竟然自己坐上去,抢先一步走了。你说庞居士没神通,他怎么可以预知死期?你说庞居士有神通,他居然还上女儿这个当!等庞居士回房间一看,女儿已经走了,他自己只好迟一步走。他儿子当时在田里工作,庞婆跑去告诉儿子,说老头子走了,儿子听了,站着拿个锄头就走了。老太太看这情景,一家四口一下子走了三口,气得“不知所终”。我推测庞婆可能一气之下,去了国清寺,因为文献上记载,当时在寒山拾得旁边常有个老婆子出现,所以我作这样的联想。他们一家人对生死都有把握,有自在神通。<br><br>讲回《维摩诘经》,释提桓因称这本经是“不可思议,自在神通,决定实相经典”,“决定”就是绝对,“实相”是道之体。<div><br></div> 要讲禅宗就离不开这本经,《楞严经》是后来才加入的。禅是没办法教的,不是建立在言语文字上的,一用言语文字表达,就已经不是它了,不是实相了。实相无相,无相的东西要怎么讲?你说空,空也是相。所以真正佛法是不可说、不可思议的。我们现在是在不可说、不可思议中,勉强表达出来。<br><br>——维摩诘的花雨满天<br><br>禅宗自中唐以后,阐扬宗风最为有力的,全靠南宗的马祖道一和尚。但马祖与石头希迁和尚又相互呼应,在教授后进方面常常对唱双簧,作育有志继起之士。例如马祖告诫他的弟子邓隐峰说:“石头路滑!”便是传诵千古有名的“禅机”风趣。因为马祖教授禅道的手法高明,当时他的门下造就出七十二员南宗禅的大匠,名震朝野。前人有比之如孔子的门人数字,所谓“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出家的和尚,只有一位庞蕴居士,始终以在家俗人的身份,参列在中唐时期禅林的名匠之间,颇为当时及后世所乐道、所崇拜。<br><br>关于庞居士的传记以及他的悟道因缘与各种事迹,散见各书者虽然大同小异,但皆语焉不详,禅宗汇书如《祖堂集》《传灯录》《人天眼目》《五灯会元》《指月录》等,他书如《唐诗纪事》中的摘要,仍未出于禅门传闻以外。《庞居士语录》所刊无名子《序》一篇,作者之年代姓名皆谦退不具,更无法稽考,且其所叙庞居士的家世等,尤其难辨真实与否。但据我所闻于耆年老宿的口述,亦如此说。无名子之《序》,宋元之间亦早流传,似又不须怀疑。<br><br>现在除了考据问题以外,综合各书传叙的庞居士传略,仍然以《指月录》较为可用。因《指月录》在禅宗的汇书中,是最后刊出的著作,作者博洽,大体已经综合各书的意见集成为一介绍,对于庞居士悟道因缘与事迹,亦较有次序,且与《语录》所载亦甚相合,读之颇为方便合理。<br><br><b>传奇的身世</b><br><br>襄州居士庞蕴者,衡州衡阳县人也。字道玄。世本儒业,少悟尘劳,志求真谛。唐贞元(唐德宗年号,约当公元七八五年间)初谒石头。乃问:“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头以手掩其口。豁然有省。<br><br>后与丹霞为友。一日,石头问曰:“见老僧以来,日用事作么生(怎么样)?”士曰:“若问日用事,即无开口处。”乃呈偈曰:“日用事无别,惟吾自偶谐。头头非取舍,处处没张乖。朱紫谁为号,邱山绝点埃。神通并妙用,运水及搬柴。”头然之。曰:“子以缁耶(出家为僧服)?素耶(在家为白衣)?”士曰:“愿从所慕。”遂不剃染。<br><br>后参马祖。问曰:“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祖曰:“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向汝道。”士于言下顿领玄旨。(《指月录》)<br><br>依据各书所载,庞居士先见石头或先见马祖,略有出入。但从《语录》记载,以及他承嗣法统于马祖的事实来看,似乎以先见石头,后见马祖较为合理。<br><br>至于他的身世,如《指月录》所述,以及无名子的序言,都说他先世是襄阳(湖北)人,无名子《序》:“父任衡阳(湖南)太守,寓居城南。建庵修行于宅西,数年全家得道,今悟空庵是也。后舍庵下旧宅为寺,今能仁(寺)是也。”<br><br>依据各书所载,庞居士悟道以后,自把所有的资财都沉没在湘水中,此事历代禅门传为佳话。这是各书公认而无异议的记载。那么,庞居士的确出身世家,而且拥有相当的遗产,所以他才有沉珍溺宝,弃之犹如敝屣的豪举,也是不成问题的事实。问题只在于他为什么要那样做?这也是禅门的宗风吗?后文再来讨论。<br><br><b>一口吞江与不作万法之侣</b><br><br>中唐以后南宗的禅,再经马祖的阐扬,盛行于江(西)、湖(南)之间,这是众所熟知的事。庞居士也如一般读书人——知识分子一样,接受时代风尚的影响参禅学佛,并非如东汉以前一样颇为稀奇,也不如现代一样视为落伍。他是当时的读书人——知识分子,也是非常有慧根的人。由他见石头和尚与马祖和尚的问话看来,在未见他们之前,对于佛法的要义已有相当的“知见”和理解。所以一开口便问:“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br><br>“法”字在佛学中的理趣,代表了一切事、一切理。也可说它代表了一切心、一切物。“万法”,当然包括了在世俗间的一切事物,同时也包括了出世间的一切佛法。庞居士一开口便能问:“不与万法作伴侣的,你说是什么人?”可见他对于自己“知见”学理的见解实在颇为自负。<br><br>照一般的观念,一个人能做到不与万法为侣当然是一超人。等于说:弗(不)是人,便成佛了。妙就妙在石头和尚的教授法。他对于庞蕴的问题绝口不提,只把一只手掩住他开口问话的嘴巴,使他当时气索面红,半个念头也转不出来。由他反躬自照,的的确确认得自己“不与万法为侣”的是什么,所以才能使他当下休去、悟去。这种宗门的教授法,后世绝少人能做得到,必须要千手千眼,眼明手快,拿得准,认得稳,才可下手接引。如果庞居士事先没有“知见”成就,又没有石头一样的明师手法,岂非一场笑话,不引起两人对打一架才怪呢!<br><br>从此以后,他就真的大彻大悟了吗?慢慢来!还有问题的。虽然他能说出“神通并妙用,运水及搬柴”,未必不是口头禅。因为读书人——知识分子学道参禅,在“知解”方面到底占了便宜。但在实证的工夫上,也正因为有太多的“知解”,吃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亏。好在他有一个同有头巾习气的出家朋友,那便是马祖为他取名外号为“天然”和尚的丹霞。他本来要进京去考功名而考进了“心空及第归”的禅门中来。他俩互相切磋,就此牵牵扯扯来看马祖和尚。本来马祖和石头是一鼻孔出气的同门道友,他两个人的弟子也时常交换教导,二人门下向来就有“寄学生”的惯例。庞居士因丹霞的关系来向马祖参学,是很自然的事。<br><br>怪就怪在他来问马祖的话,仍然还是那个老问题:“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切须留意,只此一句话,它所包涵的内义之广泛,程度之深浅,大有不同。庞居士在石头处有个入门的“悟解”,若说彻头彻尾、透过向上一路,还有问题存在。只要看他悟后来见马祖时还是问此一语,便可见他心里多少时来,还在运水搬柴,还在嘀嘀咕咕。好在马祖气势惊人,他一开口便向庞居士说:“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向汝道。”这一下,比起石头的掩住嘴巴,倒抽一口冷气更厉害。这是有道理也毫无道理的话。所以使得庞居士就此宽心大放,了解无疑了。<br><br>关于这重公案,古人拈提出来颂解的很多,禅要真参实证,本来不须再画蛇添足。不过像我这个拙棒,仍然不死心,再重提一下对于此事的一首绝句,以供一笑,也可以说是口头禅的外语吧!<br><br>庞蕴当年见石头,<div>一经掩口便宜休。<br>何须吞尽西江水?</div><div>亘古江河自不流。<br><br>除了真参实证之外,如要只谈禅学,就不妨参考一下《肇论》的“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竞注而不流”便可了然。不过理解得就完了。此所以谈“知解”、论“禅学”者止于如斯而已矣。<br><br>石头和尚对庞居士的掩口葫芦,马祖的“一口吸尽西江水”,到了近代以来,花样翻新,又有人加以特解。过去在参学诸方的时期,碰到有些修学道家、密宗的人说,石头掩住庞居士的嘴巴,马祖教他“一口吸尽西江水”都是要他气功到堂,做到了“宝瓶气”,乃至“气住息停”才能悟道。这种见解可能照旧还会流传,如果古来禅宗大德们听了,一定哈哈大笑。天哪!天哪!</div><div><br></div> <b>珍宝沉江竹器上市</b><br><br>少悟尘劳,志求真谛,这是庞居士参禅学佛的本怀。但他自有所入门,有所证悟以后,石头和尚问他要出家?要在家?他便说“愿从所慕”。因此就没有披剃头发,染就缁衣,仍然儒冠儒服,做一个佛门的居士。在马祖门下,他可说是一个特殊的典型。那么,他志愿所慕的风格又是谁呢?是佛门中的大乘菩萨吗?菩萨果然不论出家或在家,但庞居士的行径作风又不太像。因为他的行迹,耽空住寂,偏向于小乘的风规。只以形式而论,他也许很倾慕南朝时代的傅(翕)大士。傅大士悟道以后并未出家,有时身披僧衣,头戴道冠,足穿儒履,用以表示非僧、非儒、非道,也可以说是儒、释、道集于一身的表相。但傅大士终身宏扬佛法,竭力布施,甚至卖掉妻子以为施舍。庞居士呢,在这方面完全不像学他的榜样。如记载:<br><br>居士悟后,以舟尽载珍橐数万,沉之湘流,举室修行。有女名灵照,常鬻竹漉篱以供朝夕。有偈曰:“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团栾头,共说无生话。”<br><br>栖心佛道之士,敝屣功名富贵,情愿过着乞食的生涯,度此朝夕,那是佛门的“比丘”风格,戒行,无可轻议。即如以世法人道称圣的孔子,也同样说:“饭蔬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又说:“富贵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这与佛家、道家的精神,基本上并无二致。但佛门最重布施,大乘佛法尤其必须以施舍为先。庞居士薄资财、重佛法,一点也不错。可是为什么悟道以后,不以所有的资财广行布施,偏要把它沉之江底?实在费人疑猜。已往参学诸方时,曾经听过一位禅门的老和尚讲解过此事。他说:“庞居士悟道以后,决心要把全部珍宝资财沉之江底,当时他的夫人便说:不如用来大作布施。庞居士却说:布施也非究竟,世间人有了钱财反而容易作恶造罪。而且贫富永远不能均衡,易启争心,不如沉之江底为了当。”我不知道他这段传述,依据什么而断定庞居士当时有此意见。问他的根据,也是从前辈老宿传述而知,无法寻根究柢。唐人诗云:“帆力劈开千级浪,马蹄踏碎万山青。浮名浮利浓于酒,醉得人间死不醒。”庞居士把资财沉到江底,恐怕要引来好多人劈开千级波浪,沉江寻宝而送掉性命,那又何苦来哉!“博施济众,尧舜犹病。”善门虽然难开,何尝没有方便的办法?此所以有些人认为唐、宋以来禅宗大师们的造诣,充其量只是佛法小乘的极果,它与大乘佛法始终还有一段距离。其然乎?其不然乎?大有讲究之处。<br><br>无论如何论辩,庞居士当时沉资财、弃富贵的一场举动,的确给予人们惊奇、慨叹、敬仰的一棒。所以宗门一直传为佳话,不再深究他这种行履究竟是何用心。尤其是他可以坐享富贵,虽然学佛参禅悟道以后,仍可以依仗他的资财,大摇大摆地当一位佛家的大居士、大护法。逢庙过寺,随便高兴或多或少到处捐出些香火钱,就可被人们侧目而视,视如天人般巴结了,岂不一乐!然而他不此之图,偏要与一家人过着最穷苦、辛勤的起码日子。每天要做手工,编编竹漉篱,带着女儿上街去兜售,卖出了由劳力换来的工钱,购取维持生活的柴、米、油、盐。这又是为了什么呢?这是人的本分,也是后来百丈禅师“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禅门家风。他告诉人们不要取巧偷生,做那些不劳而获、无补时艰、无利于人的事。至少,人要了解人生,自己用手或用脑解决人生基本的生活,然后可求精神生命的平静、安详而升华。“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此一乐也。不过庞居士个人能做到如此固然难能可贵,更值得钦羡的是庞居士夫人和他的女儿。这种全家洁身自好的美德精神,实在值得世人效法、崇敬。“刑于寡妻,至于兄弟。”我于庞公应无间然。如果从大乘佛法乃至华严境界来讲,那又须另当别论了。然耶?否耶?<br><br><b>游戏生死及其家人</b><br><br>庞居士举家参禅学佛,男女老幼个个都有成就,尤其对于生死之间,潇洒如同儿戏。这是马祖会下禅门特出的一章,迥然不同于其他出家禅师们的做法。如记载:<br><br>居士将入灭,谓灵照曰:视日早晚,及午以报。照遽报:日已中矣,而有蚀也。士出户观次,灵照即登父座,合掌坐亡。士笑曰:我女锋捷矣。于是更延七日,州牧于公頔问疾次,士谓之曰:但愿空诸所有,慎勿实诸所无。好去。世间皆如影响。言讫,枕于于公膝而化。遗命弃江湖。<br><br>另如《庞居士语录》所载无名子《序言》,又稍有异同;而其情景更切实际,如在目前。如云:<br><br>经七日,于公往问安。居士以手藉公之膝,流盼良久曰:但愿空诸所有,慎勿实诸所无。好住。世间皆如影响。言讫,异香满室,端躬若思。公亟追乎,已长往矣。遗命焚弃江湖。旋遣使人报诸妻子,妻子闻之曰:这痴愚女与无知老汉,不报而去,是可忍也。因往告子,见劚畬,曰:庞公与灵照去也。子释锄应之曰:嗄!良久,亦立而亡去。母曰:愚子,痴一何甚也。亦以焚化。众皆奇之。未几,其妻乃遍诣诸乡闾,告别归隐。自后沉迹夐然,莫有知其所归者。<br><br>关于庞居士一家人的悟道、成就,根据《语录》等所载,“高山仰止”自然都无疑问,唯各家记载,都只及其妻女,并无儿子之说。但从庞公自己的偈语说“男大不婚,女大不嫁”,显见其有儿有女。而且无名子的《序言》决不晚于《祖堂集》《传灯录》之后,所述较为可靠。过去社会以方外僧道、闺门女子、行径特殊者较易出名,故其女灵照的事迹,尤为禅门所衬托而乐道。其子则名也不传,这与《庞公语录·序言》作者的无名子,同为高士,亦无须再论。庞夫人后来归隐不知所终,我常疑为与后来的丰干、拾得、寒山等三大士往来中有一老婆子,可能即是庞公夫人。岂其留形住世亦如迦叶或宾头卢尊者之流亚欤?<br><br><b>庞居士的话与诗</b><br><br>唐、宋以后的宗门,历来推崇庞居士悟缘的奇特之外,便是他与夫人及其女公子灵照的对话。如云:<br><br>“居士一日庵中独坐,蓦地云:难!难!十石油麻树上摊。庞婆接声云:易!易!百草头上祖师意。灵照云:也不难,也不易,饥来吃饭困来睡。”<br><br>其实,这则对话中的难易之说,固然隽永有味,但只是说明人根各有利钝,悟道并无先后。如果对这一则话也当“话头”来参,那真是埋没禅宗了。<br><br>据《传记》《语录》等资料所载,庞居士自悟道以后,终其一生,但与烟霞为伴,神客为侣,既不如有些禅师们各居一方,宏扬教化;亦不是高蹈远引,不知所终。如依旧式史学家们的观点,应该属于隐逸或高士传中的人物。正因为他是高士,而且是佛门中的高士,所以他生平所作的诗偈,就被大家所乐于称道、传诵。他的诗、偈,语语出于平淡、浅显,但包涵了高深的佛理,指点世俗的迷津。它不是纯文学境界的诗,它是将高深的佛学道理融化在平常口语中的白话文学。在他以前,志公大师与傅大士有过这样的创作;在他以后,便是寒山子与拾得的作品了。《全唐诗》的编辑,采录了他几首近于纯文学境界的诗。《唐诗记事》又特别选出他的:“未识龙宫莫说珠,从来言说与君殊。空拳只是婴儿信,岂得将来诳老夫。”例如这首绝句,看来很平实有味,但他的内涵却是引用佛经中“龙女献珠,八岁成佛”的故事。空拳诳儿,黄叶止啼,也都是佛经的典故。如不曾涉猎过佛经、佛学,只从纯文学的诗之角度来看,自然就会被摒弃于诗的文学之门外了。庞公的诗、偈是如此,寒山子的诗、偈又何尝不如此?只因目前大家把寒山子的诗加上一顶白话诗、平民文学的冠冕,所以便又蜚声一时。不知此次庞公语录与诗、偈的重出,能否也有这样的运气?唯恐正如庞公所说:“难!难!十石油麻树上摊。”如是而已。<br><br><b>庞居士与于刺史</b><br><br>历来一般谈禅的人,无论是僧是俗,纷纷猜测“一口吸尽西江水”的内义以外,最乐于称道、崇敬的事,便是庞居士的“但愿空诸所有,慎勿实诸所无”的话了。诚然,这两句简捷的名言,的确足以包括了佛说一部《金刚经》的要点,也足以作为后世学佛参禅者的圭臬。<br><br>——中国文化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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