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 五 ）</p><p class="ql-block"> 很久没有见到爸爸了。他去哪儿了呢？没人告诉过我，也许我压根就没有问过谁。我总老是想着爸爸，而且越来越想。</p><p class="ql-block"> 想着去爸爸上班的地方要走出大朝门再一直朝前走出小北街，再向右拐走过大北街，还要向左向右的拐好多的弯，过好几条街，再从一个很高很宽的有人守着的大门进去，再走过一个花园才能到。守大门的是个留着长胡子的老大爷，有一次爸爸带着我去他上班的地方，老大爷笑着摸我的头，说“硬是跟你爸爸一个样儿。”</p><p class="ql-block"> 想着爸爸带我剪头发后，在糖果店吃蛋糕喝牛奶；想着常常在院子门口看着爸爸拎着包，从小北街朝院门口的我大步走来，包里一定有我喜欢吃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我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大朝门的门槛上，望着小巷的尽头，那里能够最早看见从大北街走进小北街的人。我不断地捕捉每一个进入小北街的人影，期盼着那就是我要等的爸爸。可每次都是等到妈妈催我回家了都没等到。</p><p class="ql-block"> 我几次看见一个叔叔骑着绿色的洋马儿（自行车）进入小巷，随着“叮当叮当”的铃声，洋马儿从我面前向右拐去，消失在小巷向左拐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洋马儿停在了院子门口，叔叔跨下车来，大声叫“冯-乔-云-收-信-”。我看真了叔叔的脸，太像爸爸了！我差点叫出声来。可叔叔把信放到门口的石墩上，又骑上洋马儿走了。从那以后，我总是期盼洋马儿和那叮当叮当的铃声出现，又失望地望着洋马儿随着叮当的铃声消失在小巷向左拐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在无数次期盼无数次失望后，爸爸的模样、身影、声音都渐渐模糊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才知道，爸爸被下放去了一个叫“重庆缙云山西山农场”的地方。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高山上，大人也要走很久很久才能走到，小孩子根本没法去的地方。这是婆婆在准备了一大包东西，托一位阿姨给爸爸带去的那天告诉我的。婆婆准备的那包东西中，有妈妈给爸爸做的一双棕靴，听说棕靴很能防潮。那棕叶是我看着妈妈从乡下舅舅家门口的山上的棕树上一片一片剐下来的。</p><p class="ql-block"> 婆婆还对我说：“你爸爸要很久才回来，别天天坐在大朝门口发呆了，明天去上幼儿园。”</p><p class="ql-block"> “真的！明天上就幼儿园？”我高兴得不敢相信，我做梦都想上幼儿园啊！幼儿园的小朋友放学的时候排着队在街上一边走一边唱歌好神气的！</p><p class="ql-block"> 幼儿园在理发店的旁边隔两间铺子，大门左边竖挂着一块白色的长牌子，上面写着“达县城关镇幼儿园”八个大红字。这八个字是婆婆带我到幼儿园报名的那天教我认识的。</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儿多鲜艳，和煦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从幼儿园大门进去就听见有喇叭正放着歌曲。</span></p><p class="ql-block"> 幼儿园的院坝比我们冯家院子的大多了。<span style="font-size:18px;">院坝里有秋千、木马、滑梯，还有大沙坑，还</span>有一棵高高的苦楝树，苦楝树边有一口石头做的大水缸。老师说那是消防缸，里面的水是用来灭火的，不能爬到缸周围的石坎上去耍水。水缸里的水总是满满的。水面上漂浮着一种叫水葫芦的植物，当这植物开出紫色小花的时候，那一簇一簇的紫色，配着绿油油的马蹄形叶子很是好看。</p><p class="ql-block"> 我上的是中班，上课就在教室里听老师讲故事，或学、唱儿歌，做折纸、看连环画、画图画、搭积木……。课外活动就在院坝里玩，或荡秋千、骑木马、滑滑梯、拍皮球、跳绳，或与老师一起做丢手帕、老鹰捉小鸡等游戏。上大班时，上课增加了认读从0到20的数字和汉字笔画。</p><p class="ql-block"> 幼儿园有好多规矩：在教室里上课时要把两只手放在课桌面上；要说话必须先举起右手，老师同意才能说而且要站起来说；放学时，必须在院坝里集合，各班按矮个在前高个在后排好队，老师讲了话再按小班、中班，大班依次出园；走出大门也必须保持队列，分路时，不管分几路，只要还有三个小朋友，也必须保持队列。那时候街上没有汽车。我们列队在大街上走着，路过的大人小孩都向我们投来羡慕的目光。</p><p class="ql-block"> 幼儿园每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要发糖，一般是每人两颗水果糖，有时也发一小包豆豆糖。有一天下午放学后，排队在我后面的女孩佳佳叫我和她一起回教室，说是去捡老师弄掉了的豆豆糖。</p><p class="ql-block"> 我们害怕被老师发现，从后门一进教室就马上蹲在课桌下，<span style="font-size:18px;">桌子分两边放置，坐的板凳已经翻放到课桌上了。中间和靠门的一边是过道，老师发糖的时候就从中间的过道走。我们两个分头行动，佳佳在里边，我在外边。我</span>一边蹲走一边左顾右盼地寻找豆豆糖的身影。豆豆糖是一粒黄豆外面裹了一层糖，雪白色的。我绕着一张张课桌仔细的瞅遍每一个桌子脚边。豆豆糖表面很甜，里面的豆子香香脆脆可好吃啦！已经到教室的中间了，还没有发现豆豆糖。我看看另一边的佳佳，她好像也没找到。</p><p class="ql-block"> 快到第一排了，我突然看见紧挨着老师的讲课桌脚边，有一颗白白的，圆圆的东西。豆豆糖—我一阵高兴，唆唆几下移过去，捡起这颗豆豆糖，连忙放进嘴里，继续盯着桌子脚寻找。</p><p class="ql-block"> 哎呀！不是这个味道哇！这豆豆糖含在嘴里淡淡的，我一口咬碎，舌头和口里充满了一股麻涩的味道。我立即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口将“豆豆糖”吐在废纸篓里。原来这“豆豆糖”是一颗粉笔头！</p><p class="ql-block"> 许多年后，当我天天用粉笔的时候，专门尝过一次粉笔头，感觉并没有那粒“豆豆糖”难吃。</p><p class="ql-block"> 上大班时，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放学比平常早。两个比我大点的同学说，昨天他们在大操坝检阅台下面的渣渣堆里找到了几支半截铅笔，今天再去，邀我一块儿去。</p><p class="ql-block"> “大操坝”是城北边的一个很大很大的操场，中间是足球场，足球场周围是一圈跑道，跑道外面全是草坪，草坪上长满了观音草马尾草什麽的，一眼望去，整个大操坝一遍漫漫翠绿。</p><p class="ql-block"> 大操坝有东西南北四个宽宽的从来没见关过的栅栏门，一进南门就是检阅台。<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们一路三人，排队走过该分路回家的地方都没有走出队列，一直走进大操坝的南门。</span>我们一进南门就不顾队列，直奔检阅台。检阅台是用砖和木头搭起的一个高楼台，木楼板下堆了很多的垃圾。同学说铅笔是从小学校倒在这里的垃圾中找到的。我以为垃圾里就有铅笔，只顾盲目的到处翻找。眼看天色渐渐地昏暗了一个铅笔头没人找到，大家只好怏怏地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当我急急忙忙又忐忑不安的回到家的时候，婆婆已经在收拾碗筷打扫饭桌了（那时小食堂停了火，都在大食堂端饭菜回家来吃）。最先看见我的是幺妈，她跟幺爸刚结婚，我称她为“嬢嬢”。她大声说：“学生回来啦！饭都吃过了！”。婆婆问：“去哪儿啦？”。我把找铅笔头的事说了。婆婆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把手心朝上说；“你看，好脏！快去洗干净。今天没饭吃了，早点睡觉！”。婆婆的话是没人敢不听的，我只好乖乖的去洗了手，然后又悄悄的洗脚上床睡觉。</p><p class="ql-block"> 我还没睡着肚子就开始饿起来。饿的感觉不好受，只想吃东西，可是没啥可吃的，也不敢吭声呀！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我把身子缩成一团，两手抱着肚子，感觉才好受点。那天是怎样睡着了的已经记不得了。可是那种饿的感觉是第一次，从那以后我放学就没晚回家过。 可是不久挨饿的事却经常发生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待 续 六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在此致谢原作者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