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再读迟子建老师的</p><p class="ql-block">《额尔古纳河右岸》美文摘抄[玫瑰][玫瑰][玫瑰]</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在中俄边界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居住着一支数百年前自贝加尔湖畔迁徙而至,与驯鹿相依为命的鄂温克人。他们信奉萨满,饲养驯鹿并为了驯鹿的食物,饮水等而搬迁、游猎,他们在严寒、猛兽、瘟疫的侵害下顽强生存,在日寇的铁蹄、现代文明的挤压下求生存。他们有大爱,有大痛,有在命运面前的殊死抗争,也有眼睁睁看着整个民族日渐衰落的万般无奈。然而,一代又一代的爱恨情仇,一代又一代的独特民风,一代又一代的生死传奇,显示了弱小民族顽强的生命力及其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p><p class="ql-block">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如今夏季的雨越来越稀疏,冬季的雪也逐年稀薄了。它们就像我身下的已被磨得脱了毛的狍皮褥子,那些浓密的绒毛都随风而逝了,留下的是岁月的累累癜痕。坐在这样的褥子上,我就像守着一片碱场的猎手,可我等来的不是那些竖着美丽犄角的鹿,而是裹挟着沙尘的狂风。</p><p class="ql-block">母亲在全乌力楞的女人中是最能干的。她有着浑圆的胳膊,健壮的腿。她宽额头,看人时总笑眯眯的,很温存。别的女人终日在头上包着一块蓝头巾,而她是裸露着头发的。她将那茂密鸟黑的发丝绾成一个发髻,上面插着一支乳白色的鹿骨打磨成的簪子。</p><p class="ql-block">我这一生见过的河流大多太多了。它们有的狭长,有的宽阔;有的弯曲,有的平直;有的水流急促,有的则风平浪静。它们的名字,基本是我们命名的,比如得尔布尔河、敖鲁古雅河、比新吹雅河、贝尔茨河以及伊敏河,塔里亚河等。而这些河流,大都是额尔古纳河的支流,或者是支流的支流。</p><p class="ql-block">它有着马一样的头,鹿一样的角,驴一样的身躯和牛一样的蹄子。似马非马,似鹿非鹿,似驴非驴,似牛非牛,所以汉族人叫它“四不像”。我觉得它身上既有马头的威武、鹿角的美丽,又有驴身的健壮和牛蹄的强劲。过去的驯鹿主要是灰色和褐色,现在却有多种颜色——灰褐色、灰黑色、白色和花色等。而我最喜欢白色的,白色的驯鹿在我眼中就是飘拂在大地上的云朵,我从来没有见过哪种动物会像驯鹿这样性情温顺而富有耐力,它们虽然个头儿大,但非常灵活。负载着很重的东西穿山林,越沼泽,对它们来说是那么的轻松。它浑身是宝,皮毛可御寒,茸角、鹿筋、鹿鞭、鹿心血、鹿胎是安达最愿意收人囊中的名贵药材,可换来我们的生活用品。鹿奶是清晨时流人我们身体的最甘甜的清泉。</p><p class="ql-block">父亲说,他找到列娜的时候,她紧闭着眼睛,嘴角还挂着笑,好像在做一个美梦。她一定是睡熟了,才从驯鹿身上掉下去。困倦的她跌到柔软的雪地上,接着睡下去。她是在睡梦中被冻死的。</p><p class="ql-block">列娜走了,她把母亲的笑声也带走了。达玛拉接连失去两个女孩,整整一个冬天,她的脸色都是青黄的。在那一个连着一个的长夜里,我在希楞柱里没有听到过她和林克制造的风声。我是多么爱听她在风声中热切地呼唤着“林克,林克”的声音啊。</p><p class="ql-block">镜子里反射着暖融融的阳光、洁白的云朵和绿色的山峦,那小圆镜子,似要被春光撑破的样子,那么地饱满,又那么地湿润和明亮!</p><p class="ql-block">列娜消失的那天晚上,我心里难受,就是哭不出来。我没有想到,凝聚到这面小小的圆镜子里的春光,竟然把我淤积在心底的泪水给淘了出来。我放声大哭着,把树上的鸟都惊飞了。我摘下小镜子,把它珍藏起来。如今它依然在我手中,不过没有过去那么明亮了,乌蒙蒙的。</p><p class="ql-block">风把河岸的柳树吹得柔软的时候,母亲总要剥下一篓一篓的柳树皮,背回营地。她将柳树皮在火上轻轻烧燎了,让它们变得更加的柔软,然后撕成细丝,再在腿上反复揉搓,使它们蓬松,晾干后储存起来。那时我不明白它们是做什么用的,问母亲,她总是微笑着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p><p class="ql-block">我想我能那么早地用上柳树丝,与爱喝桦树汁有关,这点还是受母亲的影响,她喝桦树汁胜过了我们。不过我们喝进的汁液是白的,流出的却是红的。它们披着丝绒一样的白袍子,白袍子上点缀着一朵叉一朵黑色的花纹。你只要用猎刀在树根那里轻轻划一个口,插上一根草棍,摆好桦皮桶,桦树汁就顺着草根像泉水一样流进了桦皮桶里。那汁液纯净透明,非常清甜,喝上一口,满嘴都是清香。</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