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羊子妻：家庭教师的鼻祖——历史上的职场女性（九）

张矢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儿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在邓丽君甜美的歌声中，乐羊子妻拉着老公的手，依依难舍，她仰脸看着俊毅的乐羊子，觉得自己的牵挂和担心甚是无辜，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弄花了刚刚涂抹的粉黛。

乐羊子爱怜地把老婆拥在怀里，布捏着（洛阳方言：摩挲着，揉摸着）老婆柔弱无骨又纤细光滑的双手，闻着发际间散落的微香，没有言语，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老婆虽不是一个大家闺秀，但她善良、文静、贤淑、温柔、优雅，秀外慧中、天生丽质、肤如凝脂、眉如新月、秋波流转，在他心里，字典里所有赞美女子的词汇，都不及老婆美好之一二。

去年结婚到现在，小两口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鸾凤和鸣，如胶似漆，即使耕地织补也形影相随，是村人羡慕嫉妒恨的存在。

毕竟乐羊子是一个稼檣的农家，不能给老婆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一直让他对老婆有愧疚之意。让老婆这样善解人意的可人，过上物质精神都丰足的生活，提上了乐羊子的日程。他从小在农村长大，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了，读书肯定是奢侈的事，而依靠田里的劳作改善生活质量，也不现实。

但他有一身蛮力，平时在家里也喜欢舞刀弄棒，是野路子，没有套路，没有老师点拨，只有自己酣畅淋漓、随心所欲的发挥。有村人告诉他说，你既然这么尔蛋（洛阳方言：厉害，有本事的意思），咋不去弄个功名，也好光宗耀祖。听说少林寺那边有武术学校，专门为国家输送将帅之才，你不去试试就白瞎（洛阳方言：浪费、可惜的意思）了你这一身本领了。乐羊子也是一个血肉青年，绝不做行动的矮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婆。

前面说了，乐羊子的老婆也是一个通达明理，善解人意的女人，符合“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的一切条件。有了自己对未来的构思，有了老婆的明确的支持，乐羊子踌躇满志，在这个深秋的早上，准备上路。

夏天已是故事，秋天马上成了风景。碧云漫天，黄叶遍地，秋色涟漪，波上寒烟直。蜿蜒小径，大雁剪风，莫道征途逊。秋天，美得澄净，美得消魂。在乐羊子的眼里，最美的风景还是依偎在自己怀里的老婆。

他打破了沉默，捧起老婆的脸，说：老婆，我要远行了，家里的事就全靠你了。

女人答：你只管去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乐羊子说：你镇信球（洛阳方言：真傻，真笨的意思，这里有腻歪的成分）哩，咱们哪有钱买电话，等2500年后我卖了肾给你买iphone。另外，家里的脏活累活你不要干，我给隔壁王哥说了，他会来帮你的。还有娘也年纪大了，也需要你的照顾。我走了，把镇多的事都丢给你，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女人娇羞地低下头，答复道：你咋镇各搭（洛阳方言：婆婆妈妈，啰里啰嗦的意思）哩。王哥又不是外人，需要帮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肯定把咱娘照顾好，有我吃的肉，就有咱娘喝的汤，有我的罗裙，就有咱娘的围裙，有我打的麻将，就有咱娘的做饭洗衣裳，肯定不让她委屈。你的前程事大，到了登封你好好学艺，等你学成归来，我还你一个完整的家。

老婆的话，给了乐羊子定心丸。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山村，带着老婆给收拾的行李，干粮，离开洛阳郊区，向心中圣地登封少林出发。

两天后的凌晨，天还没有大亮，乐羊子妻刚起床，就听到柴扉被人扣响。她急忙出来，看到满身尘土的乐羊子站在在门外，笑眯眯地给她招手，她忙去开了门，把老公牵进家里。问：老公，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爪哩（洛阳方言：干啥，做什么，这里有埋怨的意思）？乐羊子随老婆来到卧室，挺神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一层，又打开一层，直到第五层才露出一鸡蛋大小的黄澄澄的东西。他把这块东西递到老婆手里，说：老婆，咱们发财了。乐羊子妻问：这是啥啊？乐羊子说：我去登封的路上，发现了这个东西，我到银行里检验过了，是一块金子。咱们拿这块金子，置地买房买车，我们以后的生活就奔小康了。

乐羊子妻听了，顿时懊恼问：你的意思，不准备去少林学武了？

乐羊子喜滋滋地说：咱们有了这么多金子，还学啥武，要啥功名，所有的物质生活一步到位，不香吗？

老婆顿时来了气，对他说：这么一块金子，你就满足了，看来我真的高看你了，你可知道，你一旦有了功名，不仅能光宗耀祖，还能荫护后人，那样的获得不是几块金子能比的。再说了，我听说有志气的人不喝‘盗泉’的水，廉洁方正的人不接受‘嗟来之食’，何况是捡拾别人的失物、谋求私利来玷污自己的品德呢！这块金子，我不要，你也不能要，咱们把它捐出去，给更需要的人。

两口子就去镇上银行兑换了银两，拿回村里，出资把村小学的危房翻修了，把村里的路拓宽夯实了。乐羊子对老婆的言行是心服口服，大丈夫都不可能做出的事，自己的女人轻描淡写就践行了。于是乐羊子再次奔赴少林，在寒暑中历练着自己。

打发走了老公，乐羊子妻在家里，一边操持家务，还要种地维持口粮，甚是辛苦。由于家里没有男劳力，在那个生计以重体力为主的时代，婆媳两个相依为命，生活也是量入为出。粗茶淡饭是日常，偶尔荤腥是奢靡。

有一天，不知谁家的鸡子跑到了家里，婆婆偷偷地杀了，想改善一下，那知道乐羊子妻面对碗里的鸡块泪流不止。婆婆不解，问咋了？乐羊子妻说：虽然这个鸡子是自己跑到咱家的，但咱们却把它杀来吃了，这个和偷盗也没什么区别，一个正直纯粹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您是我婆婆，我没有及时阻止您，我感到很是不安，我为我们的虚伪难过。她这么一说，婆婆也非常惭愧，对儿媳妇的品质赞赏有加，就到院子里挖了土坑，把碗里的鸡子埋了。

一年后的某天晚上，也是在深秋。坐在自家院子里的乐羊子妻看月亮和星星舞蹈，听萧瑟秋风的梦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让她想起了老公乐羊子对她的点点滴滴，一股暖意让她泪流不止。“红藕香残玉簟秋”，乐羊子妻对老公的牵挂喷薄而出。

这时，大门被推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影子靠近了乐羊子妻。她悲喜交加，怔住了，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又真实的存在。是的，没弄错，乐羊子回来了。激动的女人忙把男人赶紧拉到屋里，在油灯下仔细打量，然后嘘寒问暖，极尽柔情之能事。

女人问：这么快你就学成归来了，改天你就去谋个一官半职，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再也不分开了。

男人答：修行武功，需要数年的重复训练，我这才出去一年，仅仅是刚学个皮毛而已。只是在外面久了，太想念你和老娘，就偷空回来看看。

女人又好气又好笑，对男人浅尝辄止的行为甚感忧虑，这样下去别说功名了，就是温饱就是问题。就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拉着男人走到织布机前说：“这些丝织品都是从蚕茧中生出，又在织机上织成。 一根丝一根丝地积累起来，才达到一寸长，一寸一寸地积累，才能成丈成匹。现在如果割断这些正在织着的丝织品，那就没有咱们的衣服和鞋帽，这样只能浪费荒废时光。你练武也是这样，既然已经开始了，就不要半途而废，如果是因为想念我，三天两头回来，那什么时间才能成功啊。你现在回来，那和切断这丝织品又有什么不同呢？”乐羊子被他老婆的话彻底折服，就重回少林，续上学费，修完了自己的学业，这期间整整七年都没有回来。

时间很快，还未及拥抱朝阳，就已经手握黄昏，一天过去了；还未及细品春的欢颜，就已经满眼的红枫，一年过去了；还未及享受唯美的华年，就已经苍发丛生，一生过去了。留守妇女乐羊子妻，不仅漂亮委婉，还德才兼备，在方圆数十里是女人们flag的配置。

就像一块骨头于狗，一条咸鱼于猫，乐羊子妻也馋坏了邻村一个外号叫倒鸡毛（洛阳方言：本地人常称呼那些不务正业，无事生非的人，是一种蔑视和无奈）的人。看乐羊子妻这么一个美女，男人又常年不在身边，倒鸡毛有点坏心思也在情理之中。在搭讪和毛捣（洛阳方言：戏弄，挑逗的意思）几次后，看女人没有搭理他，痒痒的心就更加悸动，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潜入乐羊子妻家里。

乐羊子妻不肯就范，大骂倒鸡毛不是人揍（洛阳俚语：脏话，这里不做过多解读）哩，猪狗不如。倒鸡毛恼羞成怒，就学着电视剧的桥段，把刀子架在乐羊子的老娘的脖子上说：你就从了我吧，要不然，我就杀了你婆婆，都说你贤惠又孝顺，难道你就这样看着你婆婆死了吗？

乐羊子妻人狠话不多，随手从针线筐里拿了一把剪刀，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一个鲜活的生命，魂飞九天，一个美丽的女人，香消玉殒。从此“拾金不昧”和“子不学，断机杼”的典故，在乐羊子妻释放生命的剧情中，得以远播。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一个弱女子以极端的方式，捍卫了贞节和尊严，也捍卫了儒家那弱不禁风的三从四德观。列女乐羊子妻，虽死犹生。

后人评价乐羊子妻说：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姊娣悉慕媖娴，妪媪咸仰惠德。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