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出生在距海倫城西三里地的潘纸坊屯,那时候的屯子里没有象样的道,晴天灰,雨天泥。从屯子里往东北方向遥望,可見在天际起起伏伏连绵的山,这是小兴安岭余脉。离眼睛最近的如屏障般挡住群山的是哈拉巴山。这形似哈拉巴的山一直很神秘。从小就听长辈人说哈拉巴山上有老道,又说老道有多么利害,想啥能变出啥,能腾云驾雾,穿房越脊,如乌飞鱼游不用走道。在我幼小心灵中,就认为老道就是修炼成仙的无所不能的人了。最乐意听得道的故事,也滋生了访道学道的想法,虽然还不知道道是什么,隐隐觉得见到老道就能得道。听了老人们编的故事,我们都当成真事了。小伙伴私下也说老道,想学道。不知仙是啥样,却想成仙。有一天竟真的结伴去了哈拉巴山找老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常在一块玩的 小伙伴一共五个人,岁数最大的叫大肚子,大我两岁,他从小肚子大。与我同年生的大眼珠子长得五大三粗,生日早我三天,个子却髙我半头,他力气大。屯子里小孩都惧怕他。和我同岁的满仓比我小一辈,叫我舅舅。比我大一岁的结巴,是“头头,”他结结巴巴谁都骂,大眼珠子他也骂。若打架结巴绝不是大眼珠子对手。我不知大眼珠子为啥怕他。我的小名最硬,叫石头,由于笨,上树上房都比别人慢,结巴骂过我,大眼珠子熊过我。他们嫌我拖累,还离不开我,天天找我,什么行动都少不了我,可能为了多一个骂的对象吧,我们分不开,总走在一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有一天下午,太阳偏西了。我们又望着哈拉巴山,说着老道的事,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人说一样,都说自己说的是真的,据理力争,面红耳赤,各不相让。这时结巴慢慢地说,“走,咱们找老道去。”我们想都没想,跳进老孙家園子里,一人摘几个黄瓜,大肚子还随手揪了几个茄子。结巴骂大肚子,“你他妈摘那熊玩意能吃吗”我望了望哈拉巴山,迷迷朦朦横在天边,也没有直通的道哇。结巴看透了我的心,骂道,“你他妈就跟我走得了!”看他自信满满的好象去过的样子,谁也没说啥,开始走。出屯子向东走,都是毛道,穿过东大坑到炮台,从西大营身后继续往东,没进城北折再东行。我们边走边吃黄瓜,边吃边说,兴致勃勃,以为吃完了黄瓜就能到哈拉巴山,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老道了。走到北城壕,沟陡草深,毛道窄窄的,路越来越不好走,天渐渐地黑了,天与地渐渐地溶在了一起,哈拉巴山己模摸糊糊,横躺在天边云脚下,黑乎乎的庄稼,看不清那条道通往哈拉巴山。黄瓜都吃没了,尿了两泡尿后,肚子又咕咕开始叫了,大肚子手里还有个茄子,被结巴要去津津有味地吧喞吧唧吃着。再往北看是一连片的乱葬岗子,这是海伦的寄骨寺,一眼望不到边,高高低低的坟包,一个连一个,没在荒草之中,道东还有一片,这好像是北门外的鬼门关,白天经过这里都觉得寒气袭人。我们从小就听鬼的故事长大,乐意听鬼,喜欢讲鬼,没有谁的心里不怕鬼。天越黑越怕鬼,晚上尿尿都要大人陪着,否则.不敢出门。看着起起伏伏成片的坟包,都从心里往外发怵,屯子里有句话说,虎死如羊,人死如虎,那坟包就好象死人从地下往上拱形成的。大热天却觉得身上冷嗖嗖的。腿上如捆上了沙袋,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每迈一步都发毛,一步比一步沉,心里总想往回跑。这时谁也不吱声了,喘气的声音都能听到,两腿如灌了铅一样沉而硬,一步比一步小,越走越没劲,终于齐齐地停了下来,大眼对小眼地望着。结巴说话也不硬气了,小声说,“回,……回吧。”我听他结巴声有些发颤,不如骂人那么流利,那么冲,那么气力十足,声音弱到听不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往回走没了去时的兴致,腿肚子转筋般不好使,天朦朦黑了,鬼的故事都借着黑冲了出来,谁也不说话了,谁心里都是鬼,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结巴也顾不得骂人了,其实他心里更发毛。相传这里有“拍花的,”过西大营更怕碰上“拍花的,”听老人说,这里常有 “拍花的”经过,把小孩拍走。听山东屯(拐把城)里狗狂吠声,好象是在追赶拍花的。我们心慌脚步更杂乱了,只听呼呼粗粗的喘气声,上气不接下气。过炮台头髮都快竖起来了,听人说这里有抹达鬼,屯子里有人被抹搭鬼抹搭了一宿,天亮才回来。我们没队形了,抢着往前走,都怕掉在后边,不是走,是小跑,不敢回头,生怕抹达鬼跟上来。平日熟悉的毛道,闭眼睛都能走,今天一步一坎,一步一拌子。走到屯子东头老榆树下,看见了我们屯子鬼火般的灯光。看到家了,心里不那么紧张了,也都吓出尿来了,对着大榆树集体撒尿,尿完了打个机灵,这树上有吊死鬼!这鬼怎么都住在我们屯子里呢?我忘了饿,忘了老道,只想鬼故事。进了屯子东头,遇見大老板子刘老歪,他回头冲屯子高声喊,“这几个小兔崽子回来了!”那声音划破黑夜,足能吓跑各种鬼。我们没到哈拉巴山,也没见到老道,回家却都挨了一顿胖揍。东院大眼珠子被他爸打得杀猪般叫,后来听说裤子都尿了,他爸下手真狠。我有爷爷护着,只挨了一顿臭骂。第二天才听爷爷说,昨天晚上屯子里都闹翻天了,以为孩子叫狼吃了呢。柳条通里有狼,常在夜里进屯子抓猪。狼怕人,人怕狼。但从未发生狼吃人的事,何况是五个孩子,得多大的狼啊,一顿吃了五个小孩。从此我们望着哈拉巴山,没脸再说老道,渐渐地淡忘了老道,再也没人提出去哈拉巴山找老道。还不知老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却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后来在屯子里见过真老道,油渍麻花的样子,没感有什么特别,就见头髮长胡子长。在我幼小的心中老道就是那个油光锃亮的帽子和那身埋了八汰的黑衣服吧。从小听说了三圣宫,长大了,才知道三圣宫是江北有名的道观。有一年夏天学校组织去三圣宫前屯支农,趁中午休息功夫,急急吃完了饭,也没睡觉,我与同学顺地垅沟往北跑,去看三圣宫。呼吃代喘跑到后,没见到什么宫,也没见到道士。一片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已成狐兔之家了。在粉白的残墙上还清晰可見画的壁画,内容都是十八层地狱里鬼的故事,画的颜色还没褪呢,看着挺吓人。没有一个屋顶,都是残墙,高矮参差,没于蒿草之中。在日午的阳光下,仍有清冷感觉,久享盛名的三圣宫竟这般不堪入目。我一直怕鬼,又来到了画鬼的地方,以其境过清,我们不敢久留,匆匆跑了回来。也算圆了上哈拉巴山寻道的梦想。参加了工作后有机会出差去盖县,在上帝庙又见过老道,这时的老道不老,年轻人蓄髮留胡子而已,衣服也很干净。一个道士手里拿着《道德经》,我看绝不是正版书。我见过该书,也试读过。我不敢相信这个道士能说明白这五千言的内涵是什么,以为道德经中的道就是老道的道。他莫不是卖书吧?身旁另一个微胖道士正和一个中年妇女说话,语言有些轻浮。我不懂道规是什么,我心想这一定是个骚老道。我不想多嘴惹事,匆匆退了出来。童年心中哈拉巴山上那神祕的老道,不是也这样吧?当年我幸亏没走到哈拉巴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从小就羡慕道士,认为老道与道是一码事。年纪大了,历事多了才明白,道不是老道,道无处不在,道不可改。道是探寻的,道是悟的,道是修的,修道不是学飞升上树,穿墙凌波,修道先修心,故道在心中。干什么有什么道,画画亦有道。道可道,非常道,我也不知这么认识上不上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如今道依旧,我己老,多宽多平的道都有,都是诱人的道,不能乱了我心中的道,余年慢慢走好。</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22px;">潘永彬(号左明),2024.4.4</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22px;">于海伦整理。</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2px;">潘永彬,号左明,海伦人。</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