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日报》特别报道，铁军剑出鞘，——中国人民解放军21军61师血战登步岛纪实，周永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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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军剑出鞘

——中国人民解放军21军61师血战登步岛纪实

周永章/文

作者（左一）采访登步岛战斗的亲历者毛德传老人（中）

我军登陆登步岛

□周永章

多年来，国民党当局一直把当年登步岛战斗当作“重大胜利”加以吹嘘。我军在战史记载中，写舟山战役中的登步岛战斗也都比较简单，一般都说成是“失利”或“受挫”。我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起，在原舟嵊要塞区司令部保密室主任徐忠奎等战友的帮助下，重点查阅了我22军指挥登步岛战斗和参战部队的电文、会议纪要；查找到当年敌我双方参与指挥或在战地的指挥者，如蒋经国（时任国民党台湾省党部主任委员）、胡炜（时任我21军61师长兼政委）等的相关日记；并先后21次采访战斗亲历者或其子女，听他们讲述血战登步岛的经过和场景……多年磨一剑，终成下文，力求还原历史真相，以告慰我军九泉之下的英烈。

“75年前的登步岛战斗，是解放战争时期浙江省境内规模最大、战况最惨烈的一场血战。素有‘钢铁红军师’之称的我21军61师以5个营的兵力，抗击有海空支援的6个多团的国民党军，血战两天三夜，不仅伤亡远比国民党军少，而且带着所有伤员和部分俘虏全身而退，安全撤回后方基地桃花岛，其勇猛顽强的气概惊天地、泣鬼神，粉碎了蒋介石妄图制造‘第二个金门’的美梦，创造了中外军队渡海登岛作战以少胜多并成功撤出的奇迹！”近日，我又采访了亲历此战、今年95岁的舟山市科协离休老干部毛德传和几位健在的参战老战士，聆听他们忆述当年血战登步岛的过程和片断。

渡海征战 势如破竹

渡江战役后，兵败如山倒的国民党军将部分兵力撤往舟山群岛，企图据险固守，并以此作为袭扰、封锁宁沪杭和反攻大陆的基地。当时，国民党军在舟山有4个军约6万人，另有海军舰艇数十艘和部分作战飞机，不仅给舟山人民带来深重苦难，且极大威胁着我东南沿海地区的安全。我第三野战军第七兵团在解放浙东重镇宁波后决定：由22军和21军61师约5万人，采用集中优势兵力、逐岛攻占、先外围岛屿、后舟山本岛的战法，发起舟山战役。

1949年8月30日，解放象山后正准备南下温州作战的我61师接到兵团电令：归22军指挥，担负从南线攻击舟山群岛之敌。

61师是一支英勇善战的部队，其前身为坚持鄂豫皖的红28军；抗日战争时改编为新四军第4支队，后改称新四军第2师第4旅；1949年2月，由华东野战军第2纵队第4师整编为21军61师。该师下辖步兵181、182、183团，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先后分别被上级授予“金刚钻团”“铁锤子团”“钢铁团”荣誉称号。

61师指战员大都是北方来的旱鸭子。当时部队既无渡海工具，又无海上作战经验。时间紧，任务重。为此，该师召开了誓师动员大会，在部队挑选了一大批战斗骨干，组成多支水手队，请当地船老大为师，在象山港咸祥一带海面上苦练游泳、摇橹、掌舵、驾帆等技术，同时在地方的大力配合下成立了“船管会”，组织多支民运工作队，深入海港渔村，动员征集渡海船只。部队在紧张的备战中，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

其间，在西线渡海作战的我22军连战连捷，并于1949年10月3日至6日，攻克了国民党军重点防守的金塘岛，兵临舟山本岛。为配合西线作战， 61师遂于10月7日，从宁波象山半岛渡海进攻。全师似利剑出鞘，逐岛攻击前进，势如破竹。到10月19日,连续攻占了六横、佛渡、虾峙、桃花、悬鹁鸪、大小双山等岛。

枕戈待旦 剑指登步

为形成对舟山本岛的战役包围态势，10月24日，22军命令61师尽快拿下登步岛。

登步岛是一个面积约为16平方公里的海岛。它南距桃花岛0.54海里，东邻朱家尖岛1.1海里，距离著名渔港沈家门3.8海里，是舟山本岛南部最后的屏障，正扼在舟山国民党的军舰海上进出和运输咽喉。岛上守军为国民党87军221师的1个团另2个营。他们在岛上构筑了大量防御工事和纵横交错的火力网。

此时，在桃花岛枕戈待旦的我61师已连续渡海作战10多日，既要巩固已占岛屿，又要继续攻击前进，且船只损坏较多，武器弹药等急需补充。为此，21军紧急抽调1个山炮营前来支援；22军拨来海上救生器材600人份。61师连夜召开作战会议，研究和完善作战方案，认真做好部队临战各项准备。在此期间，时年18岁的地方干部毛德传，受暂时设在宁波的我定海军管会派遣，随南线部队前锋来到桃花岛61师后方指挥部，协助部队在附近已解放岛屿上征船和动员渔民群众踊跃支前。

经过紧急备战，我61师剑指登步岛。其作战部署是：由182和183团组成2个突击梯队攻岛，181团留守桃花岛及附近岛屿。

以一当十 浴血奋战

11月3日22时，我61师突击部队在集群炮火性袭击和掩护下，分乘150多艘木帆船从桃花岛起渡。此时风雨交加，海浪汹涌，航行十分困难。勇士们经过约半小时的奋力搏斗，终于在登步岛南海岸滩头涉水登陆成功。但后续部队起航时因海上突起逆风，加上退潮，木帆船无法开出，因此当晚只有第一梯队182团3营、2营的一个半连、183团1营共7个半连和2个机枪连1000余人登岛。在后续部队不继、敌众我寡的不利情况下，勇士们以一当十，当夜向岛上的国民党守军发起了猛烈攻击。至拂晓前，控制了岛上制高点和四分之三的地域，并俘敌600余人。余敌大部退守鸡冠礁村及沿海一带。

4日9时许，国民党援军224团等部从沈家门乘军舰首先抵达登步岛。与此同时，国民党空军出动C-47、P-51飞机多批多架次对我登岛部队及停泊在海边的船只实施空中打击，并对我后方桃花岛进行狂轰滥炸。国民党海军总司令桂永清也到海上督战，阻我增援。

顿时，登步岛我突击部队阵地陷于一片火海之中。当国民党军潮水般向我阵地扑来时，战士们与敌展开了血战。坚守流水岩山阵地的我183团1营，顽强地抗击着疯狂反扑的敌人，战况空前惨烈。营长姜先仁带领“敢死队”反冲锋时，左腿被炸断，昏倒在阵地上，醒来后仍继续指挥战斗。班长徐金元两腿被炸伤，坚持不下火线。1连指导员戴怀保同突入阵地的国民党军肉搏中，全身负伤13处，还在继续拼杀。牺牲前，他使出最后的力气，对战友们喊道：“同志们，我们是铁军部队，天塌下来也要顶住，人在阵地在！”坚守1号阵地的2连，在无工事可依托的情况下，利用弹坑作掩体，时而跃出，时而滚进，以密集的火力和手榴弹、炸药包顽强地抗击敌人。阵地前，国民党军丢下数百具尸体。最终， 敌军付出伤亡2个营的沉重代价，我2连勇士也全部壮烈牺牲。

国民党军在向流水岩山疯狂反扑的同时，又以近两个团的兵力向我182团3营守的炮台山等阵地发起攻击。勇士们与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干部伤亡了，战士就自动代理；子弹打光了，就用刺刀、石块和敌人拼；敌人冲上来时，就拉响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就这样，勇士们在上有敌机轰炸、下有敌人进攻，无饮食、无水喝、无后援的情况下，顽强抗击了敌人连续5次的集团进攻。炮台山阵地曾一度失守，最后我勇士们又夺回。

4日21时许，我61师师长胡炜亲率后续部队1500多人由桃花岛强渡海峡，冲破敌舰的拦击封锁，抵达登步岛与正在与敌激战的部队会合。胡炜了解和分析岛上敌我双方的战斗态势后，决定发扬我军善于夜战的优势，集中兵力猛攻鸡冠礁村等阵地，封锁港湾国民党军舰，阻止其增援部队继续登岛，胡炜指挥5个营，从当夜战至天明，消灭了大量的敌人，但敌我兵力相差悬殊，我登岛部队当晚仅收复部分阵地。

5日上午，国民党67军军长刘廉一又带领2个团和军部警卫营全部到达登步岛，此时岛上国民党军已增加到6个多团。并有2个军长，2个师长指挥督战。当时，国民党军出动各型飞机55架次，对我军阵地进行更加猛烈地狂轰滥炸。随后，阵地上杀声震天，枪炮声震耳欲聋，敌我双方再次反复冲杀和争夺阵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和血腥味。我登岛部队在击退敌人十数次疯狂进攻的同时，派小分队主动出击、神出鬼没地袭击敌人。据国民党军224团团长萧宏毅后来回忆：“5日上午，共军约1个加强排突然‘钻袭’了我团指挥所，把通讯中心唯一一部电台给抢去了。我也被手榴弹炸成重伤。”

佯攻迷敌 “金蝉脱壳”

5日中午，胡炜在战地召集几位团指挥员碰头，共同分析了严峻的战场形势，认为敌我力量相差太大，且师后方桃花岛也已无兵可增，以登步岛的现有兵力歼敌已无可能，遂果断作出撤出战斗的决定。

胡炜当即在电报22军前线指挥部批准的同时，对登岛部队撤退作了周密部署和安排：通知留守桃花岛的师副政委李清泉，让181团准备好船只，待天黑即到登步岛接应；在俘虏中放出口风，称天黑后解放军有大批增援部队登陆，总攻岛上的国民党军队，并故意放松对部分俘虏的看管，让他们逃几个人回去报告“情报”； 利用国民党军不善夜战的特点和近日形成的白天敌攻我守、夜间我攻夺回失地的规律，由183团、182团各组织1个营，对敌阵地发动佯攻，掩护部队从海上撤退。

是夜，负责佯攻的两个营(经三天苦战，实际人数有限)组成多个精干小分队。每个小分队6至8人，配轻机枪1挺，多带炸药包和手榴弹，由排长或老班长带队，悄悄摸到国民党军阵地下安好炸药包后隐蔽。当桃花岛上的船一起渡，各个小分队就发起佯攻，机枪、步枪、手榴弹、炸药包响成一片，师团迫击炮也同时开火。每隔半小时，各小分队就换地方佯攻一次，伴随着岛上到处响起的爆炸声，团、营、连号兵一起吹冲锋号，国民党军吓得龟缩在掩体里乱放枪炮。

战斗英雄、时任我183团3营9连连长夏少卿在营长宋德豪（后曾任原舟嵊要塞区副司令）身负重伤后，受命代理营长，率全营7个小分队佯攻迷惑敌人。到第4次佯攻时，已听不到师团迫击炮的声音。夏少卿知道，部队已安全撤离，岛上只剩下自己带领的3营了。全营最后一次佯攻前，他让各小分队把所有炸药包用完，打得更狠更猛烈。随着阵阵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夏少卿带领各小分队交替掩护撤向渡口上船。

当夜部队在撤退时，胡炜和副参谋长王超到渡口现场指挥，让伤员先登船，后烈士遗体，接着是机关及主力部队，最后是师团领导与掩护分队。至6日凌晨1时30分，包括伤员、烈士遗体在内的全部人员和396名俘虏安全撤回到桃花岛。唯一一个在战斗中失去联系的战士傅祥明，在发现部队已经撤退后，宁死也不愿当俘虏，抱了一根竹竿跳进大海，漂到桃花岛附近一个无人岛礁上，靠吃小蟹和小葱度过7个昼夜，后被救归队。

胡炜和李清泉后来回忆说：“登步岛战斗，我未能实现歼敌占岛的预定计划，但给敌人的打击是沉重的。我以5个营的兵力，与在飞机、军舰火力支援下的敌六七个团的兵力激战两个多昼夜，连续击退敌大、小20余次轮番进攻，坚守着阵地。我虽伤亡千余人，却使敌付出了4000余人的伤亡代价，其中敌第200团、第224、第661团团长均被我击伤，我还运回了数百名俘虏。在敌众我寡、背水作战的极其困难复杂情况下，顺利实施了海岛上的撤出战斗，粉碎了敌人妄图全歼我登陆部队的美梦。登步岛战斗后，敌人很快从台湾调兵增防舟山，说明这次战斗给台湾高层以相当的震动。”（《解放战争战略追击·华东地区》，解放军出版社1998年版，第789页）

解放舟山 丰碑永存

“共军1个师长率5个营不足3000人，在劣势条件下与登步岛多几倍的国民党军激战后，居然能全身而退！”蒋介石闻讯后大为震惊，遂一面授意大力宣传登步岛战斗取得“重大胜利”，以鼓舞士气；一面抽调驻守台湾、金门的国民党军增防舟山群岛，使舟山守军陆军增加到6个军16个师，加上海、空军和特种兵部队，总兵力达到15万。

根据毛泽东主席关于“舟山作战必须集中足够兵力，充分准备；如果准备未周，宁可推迟时间”的电报指示和敌情变化，我第三野战军首长命令部队暂停进攻舟山，转而进行充分的准备。61师从六横、桃花等已解放岛屿招收了大批青年渔农民参军，在强化新兵应急训练的基础上，组织部队开展海上登陆和抗登陆演练，使部队战斗力有了新提高。

1950年4月25日，我华东军区、第三野战军召开陆、海、空三军联合作战会议，决定以第7、第9兵团共6个军20余万人组成南北2个登陆突击集团，由刚组建不久的我海空军配合完成解放舟山群岛的任务。

我军强大的攻击阵容，加上我第四野战军于5月1日胜利攻占海南岛，引起国民党舟山守军的极度恐慌。为保存残余力量，蒋介石在密令国民党军从5月13日晚开始从舟山撤兵台湾的同时，以飞机和炮兵对我军攻克的岛屿进行频繁轰炸和炮击，并派出小部队佯攻金塘等岛。为封锁撤退消息，舟山国民党军于当日晚将定海电信局的5名职员枪杀。16日，我三野首长获准确情报后，遂令部队发起攻击，东海洋面上千只战船扬帆竞渡追击溃逃之敌。担负南线渡海作战先锋的我61师于当日解放登步岛，并连夜乘胜追击，5月17日与22军在舟山本岛胜利会师，将五星红旗插上定海城。

“山顶光秃秃，阵地硬如钢，铁军的勇士们，战斗在流水岩的山上……”这是舟山解放时在61师部队中广为流传着的英雄赞歌。这首歌唱出了勇士们大无畏的战斗精神，更是表达了对登步岛战斗中牺牲战友的怀念和敬意。

为了永远铭记英烈的铮铮铁骨，舟山市先在沈家门青龙山修建了革命烈士纪念碑，碑座两侧镌刻着登步岛战斗中英勇牺牲的380位烈士姓名、籍贯和职务；后又在登步岛上修建了“登步战斗纪念馆”“登步岛烈士陵”等红色设施。如今都已成为远近闻名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每年清明节、建军节等重大节日或纪念日，来这里缅怀英烈的舟山市民和全国各地游客络绎不绝。

铁军英烈，像高山海岛，似星辰大海，丰碑永存！

图片由作者提供

新闻来源《舟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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