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童年家乡浓浓的年味

大川

<p class="ql-block">  过完小年,年就慢慢来到我们的身边了。俗话说,过了小年,天天都是过年了,这应该乡村说法吧。在城里参加工作后,过年对我来说总是忙碌的,小年之后要正常上班,哪有那么多时间和心情去天天过年。年初短暂的休息两三天后,又要投入春运工作,走亲访友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对我来说,只有在童年的回忆中才能回味到浓浓的年味。在那个物资贫乏、生活贫困、温饱难以保障的年代,对童年的我来说最渴望便是吃了。那时盼望着过年,其实就是期待着那短暂的、能满足口福的时间到来,因为即使再贫困的日子,过年总会有好多好吃好玩的。</p> <p class="ql-block">  其实所谓好吃的,都是将自家自留地种的东西,一点点积攒下来留着过年吃罢了。决不像现在这样,超市、商场、网络平台上应有尽有各种美味食品等着你尽情地去采购。为准备过年这些吃的年货,母亲很早就要准备,年底肯定是一下子拿不出来的。首先过年要有瓜子,那时肯定没钱买,就只有在夏天时收集。生产队种的西瓜,熟了后统一采摘然后分给各家各户。农村人吃西瓜,那瓜子一定要留着,收集在一起,洗干净再晒干,留着到过年的时候炒。还有些人家会收集南瓜子,一样洗净晒干。炒瓜子就是单纯地炒,连盐都不会放,更不要说五香之类的香料了,但瓜子原味的清香照样让我们人人喜欢嗑,爱不释手。这些瓜子就成了过年时招待拜年客人的主要佳品。当然自己家里人也吃,大人小孩每个人口袋都装着瓜子,走村串巷,集在一起,嗑着瓜子,聊着天,打发着寒冷冬季漫长的农闲时光。</p> <p class="ql-block">  秋天,主要是准备红薯片。有的直接将红薯洗干净,刨成薄片,然后晒成红薯干。更多的是将红薯磨成浆,然后用铁灼掏一瓢红薯浆,放在长方形的蒸格内,左右前后摇摆,让浆液流动均匀,表面撒上黑芝麻,放在烧开水的大锅内蒸熟,便是一大块薄薄的红薯片。等冷却凝固后,再切成或方形、或菱形的一块块小的红薯片,放在晒篮内晒干,收好等过年一起炒。两种红薯片炒后都是又脆又香,童年的我总觉得永远吃不厌。不只是我小时候喜欢吃,在城里长大的女儿也喜欢吃。有一年过年回老家,三四岁的女儿吵着奶奶要东西吃,奶奶问好想吃什么东西,她说要弯弯的尖尖的。她说就是菱形的红薯片,奶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左拿一样又取一样,她都摇摇头说不是,奶奶最后到坛子里拿红薯片给她,她惊喜地说,我说的就是这个东西。奶奶才恍然大悟,引得全家人哈哈大笑。</p> <p class="ql-block">  除了这些,花生、蚕豆、碗豆等一定是不能少的。过了小年后的某一天,母亲要用整整一天的时间来炒这些吃的年货。那一天对于我们这些小孩来说是真正开始感受到年味,整个厨房弥漫着浓浓的各种炒货的香味,我们就呆在厨房内不走,母亲炒好一锅,我们就开始吃。母亲在不停地忙碌地炒着,我们就不停地忙着吃着,口里肚子里那种满足感真是好。厨房内大人小孩的笑声不断,暂时忘记了生活的艰辛和忧愁,一家人其乐融融,不管多寒冷的冬天,都感觉特别的温暖。那一天的母亲是大方的、宽容的,会让我们随意吃。当然也不能吃得太多了,不能一下子全吃完了,总要留着过年招待客人,再者吃太多肚子消化不良。这一天过完了后,母亲会用各种袋子、罐子、坛子将这些吃的东西分类装起来,或吊在房顶上,或藏在柜子里、或存在某个角落里,不让我们随意找到,要留着招待客人和以后慢慢吃。只有长大了后,才知道过年对于母亲来说过难,贫困家庭的当家人的难处别人无法体会的。</p> <p class="ql-block">  老家的乡村过年必不可少的是冻米糖(我们那里称为糖糕),每家每户都要做。做冻米糖的程序是比较复杂,时间也是比较长。先要准备糯米,在那个吃不饱饭的年代,准备糯米可不容易。糯米不足的时候,也会用一些糙米。秋天收割晚稻之后,母亲将生产队分得不多的糯米谷拿出一部分做爆米,先将糯米蒸熟成糯米饭,然后放在晒篮里晒干,等到年底炒花生瓜子的那一天,用细砂炒成爆米花。做冻米糖用的糖是自己家熬的麦芽糖,时间久远了,具体怎么做的我不太清楚,因为一切都是母亲在准备。现在老家的乡村早没人自己熬糖了,自己动手做冻米糖的人也很少了。姐姐家每年还会做一点,分给在外的子女们,也会给我拿一点,但都是买来冰糖直接融化做冻米糖。我只记得母亲是提前好几天育芽,将做糖用的小米浸泡、蒸煮,加进育好的麦芽搅拌均匀发酵,装进用竹篾做园框内,然后在压榨机上榨出汁液。发糖是个技术活,发的不好的话,出的汁液少,而且甜度也不够。但母亲每次发的都很好,我记忆中没失败过。榨出的汁液要放在大铁锅内用大火熬,熬糖的时候要特别注意火候,过了就老了,时间不足就嫩了。我记得大人要拿起灼子扬沸,用嘴吹看看扬沸的糖汁是否起泡,来判断是否到火候了。糖熬好了,要趁热将滚烫的糖汁用大铁灼或葫芦瓢从锅内捞出,倒入放好了爆米和芝麻、花生米的木盘中,然后将糖与爆米芝麻花生米搅拌均匀,迅速倒入铺板上早就这么好的一个长方形方盒中,大致抚平,再盖上一层干净的布,上面再铺上两层布,最上层是麻布袋,然后人站在麻布袋上,用脚将每处都踩实,一切都好了后,将布掀开,按住已经冷却凝固结实的冻米,取下方盒,再用刀把冻米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冻米糖。从榨汁、熬糖到做冻米塘,既是技术活又是体力活,这个活基本上是男人们干,一般都是几家合伙协作一起做,今天你两家,明天他两家。现在超市、菜场、街头到处都有卖冻米糖的,那些一看就是机器制成的食品,无论是炒米的品质,还是糖的甜味、还是芝麻的香味,都无法与渗漏着母亲心血的糖糕相比,那糖糕味道是一辈子的无法忘怀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  正月初一至十五元宵,上面说那些炒货、冻米糖是每家每户的客厅八仙桌上果盒里必不可少的招待拜年客人之品,瓜子花生一般是另外用盘子装着摆放。条件好的人家里,果盒会有糖果、饼干、酥糖、桂花糕等,那些东西在那个年月可是奢侈品,像我们家可是不敢奢望。但自家做的东西对现在的人来说,可是真正的绿色食品、原生态,无任何添加济、防腐济等化学物品。即使现在回老家,也不可能吃到这些东西,农村人已经不会自己去制作这些食品了,也是到商店里去买。所以即使有钱,也买不到童年时吃的那些年货味道。正是这些年货,成了家人、特别是孩子们度过整个过年期间的美味食品,也成了记忆之中童年最美的回忆之一。</p> <p class="ql-block">  最浓的年味自然是年夜饭了。家乡大部分村子的规矩要吃两次年夜饭,我们村是农历大年二十八日晚一次,还有一次是在大年三十日晚。这里有什么典故或由来,我没有深入研究过家乡的民俗,自然不知道这乡俗起源的年代和原因。二十八那天是真正的过年,所以更隆重,全村每家每户要在统一时间点端着福礼盆集中到祠堂,福礼盆中有猪头(家里没宰猪的用两刀肉)、鱼、公鸡,盆里还要放一把菜刀,猪头上插一根筷子。福礼盆集中放在案板上,等大家基本上到齐了,就由一位长者发出号令,可以祭祖鸣炮,于是大家便纷纷点燃爆竹,顿时间祠堂内编炮齐鸣、火光闪耀、震耳欲聋、烟雾弥漫。这风俗一是怀念祖先,二是让祖宗保佑全村来年顺顺利利。然后再回到自己家中,福礼盆放在自己客厅八仙桌上,再祭祀自家的祖先,一样要燃香放炮,一切完毕才可以正式吃年夜饭了。大年三十就没那么复杂,白天上山扫墓,晚饭也要吃年夜饭。两次的年夜饭基本上差不多,那时的家乡人,做菜没有太多的花样,但依然让我念念不忘。</p> <p class="ql-block">  年夜饭一定有肉有鸡。虽然靠近鄱阳湖,但我们村不打渔,自然舍不得花钱买,再说年底湖里的鱼不多。姐姐家打渔,如果正好网到了鱼自然会送两条鱼过来,所以鱼不是每年都有。现在看来,那时的年夜饭都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食物,但那时候可是一碗白米饭都难吃上,平时饭里面总要掺红薯、南瓜、青菜叶等杂食,哪里能吃上肉哦。端午、中秋这些大节日,一大家子人也只能称个半斤八两,算是沾沾肉腥味,只有年夜饭才能满足饱食一顿吃肉的愿望。母亲每年都会养一头猪,等到过年的时候宰杀。猪肉肯定大部分是要卖出去的,那是家里难得的经济来源,要计划着第二年全年的用处。所以只能留少部分自己家里吃,即使这少部分也要腌制一部分留到来年春天吃。但不管怎么样,过年的那顿饭一定是有肉的。乡村也不讲究什么烹调方式,就是蒸、煮、炖、爆等原始方法,最喜欢的还是家乡的豆参炖肉,浸透肉香的豆参条,糯而不腻,香滑可口,那浓浓的味道赛过一切山珍海味。豆豉爆肉也是家乡普遍的做法,那大块大块又肥又厚的肥肉爆出一层亮亮的油,也加上豆豉的香味,整个屋内都漂着肉的香味,闻着就想流口水。年夜饭的饭桌上一定少不了鸡,家乡过年一般是不会宰杀母鸡的,一是母鸡留着下蛋,另一个是乡俗犯忌宰母鸡,要用公鸡讨吉利,所以都是用公鸡或者线鸡。鸡的烧法也是炖,一般用黄花炖,那也是香飘扑鼻啊,我特别喜欢吃炖得烂烂的黄花,入口即化。那些没有太多佐料香料、用简单原始的方法烹调出来菜肴的味道,是再也吃不到了,因为家乡的土猪几乎灭种了,那么大一村子,既然没有养一头猪,其他村里养的猪也是进口的洋猪,皮糙肉厚的,口感和香味与家乡的土猪不知差到哪里去了。鸡也一样,养鸡的人也不多了,即使养的鸡也不是原来的土鸡种,更不是自家的老母孵出来的小鸡。一顿年夜饭也就是五六个菜,但记忆中的味道超过后来许多的丰盛大餐。</p> <p class="ql-block">  家乡的年味当然不只是吃了,还有很多乡俗民情,但我记忆最深刻的还是那无法还原的食物的味道。四十多年的改革开放,迅速地改变了中国,无论是乡村还是城市都变化太大了,真的是时光如梭,年已经不是以前的味道。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特色,对已经建成小康社会的时代来说,吃已经不再奢望。九十年代和00年代,年前急急赶回老家,年后匆匆告别亲人,成群结队的人群拥挤上火车、汽车,那画面定格在那个年代的时光机上。现在,高速公路上满满的车流,又是这个时代的风景线。变化的中国,让人们永远在路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