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赞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样的断句

杨光亚

《论语·泰伯》中载 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有的解释为：“对于老百姓，只能使他们按照执政者的意志去做，不能让他们知道得太多。”意思是：如果让百姓知道得太多，他们就会变得难以控制，从而威胁到统治者的权力。

也有的解释为：“对于老百姓，只能使他们按照执政者的意志去做，不能让他们懂得为什么要这样做。”意思是：只需要百姓按照统治者的意愿去做就行了，没必要让他们懂得这样做的道理。

这两种解读，我都不赞成。因为从《论语》中，我找不到孔子为治理好国家，而倡导“愚民”的言论。相反，我却可以找出他反复提醒执政者要取信于民的佐证。我举三个佐证：

佐证之一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论语·颜渊》）

子贡向孔子请教治理国家的办法。孔子说：“粮食充足，军备充足，民众信任朝廷。”子贡问：“如果迫不得已要去掉一项，三项中先去掉哪一项呢？”孔子说：“去掉军备。”子贡又问：“如果迫不得已还要去掉一项，在这两项中先去掉哪一项呢？”孔子说：“去掉粮食。自古以来，人都要死，但如果没有百姓的信任，就不能够立足了。”

孔子认为，治理一个国家，应当具备“足食”、“足兵”和“人民信任”，但三者中，“取信于民”是最重要的。因为只有赢得人民的信任，政策才能得以顺利推行，政权才能稳定，国家才能得以存在。如果像上述两种解读的话，那如何取得人民的信任呢？

佐证之二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论语·子路》）

子路说：“卫国国君要您去治理国家，您打算先从什么事情做起呢？”孔子说：“必须先正名分。”子路说：“有这样做的吗？您真是太迂腐了。这名怎么正呢？”孔子说：“仲由，真粗野啊。君子对于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总是采取存疑的态度。名分不正，说起话来就不顺当合理；说话不顺当，事情就办不成；事情办不成，礼乐也就不能兴盛；礼乐不能兴盛，刑罚的执行就不会得当；刑罚执行不得当，百姓就不知怎么办好。所以，君子一定要定下一个名分，必须能够说得明白，说出来一定能够行得通。君子对于自己的言行，是从不马虎对待的。”

从这篇可以看出，孔子认为，作为执政者，如果不确定一个正确的指导思想，那么在办事的过程中宣传和动员就会做不好；宣传动员搞不好，工作就很难开展。可见让百姓明白执政者的真实效果图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如果像上述两种解读的话，那如何取得人民的信任呢？

佐证之三 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己也。”（《论语·子张》）

子夏说：“君子在得到民众的信任之后才去役劳他们，没有得到信任就去役劳，民众就会认为是在虐害他们；君子在得到君主的信任之后才去进谏，没有得到信任就去进谏，君主就会以为是在诽谤自己。”

取信于民是孔子对为政者的基本要求，也是基本的治国之道。子夏认为，君子使民、事君，都要以信为先。如果按照上述两种解释，能取得百姓的信任吗？

综上所述，我赞成这样的断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和这样的解释：“百姓能做的事情，就由着他们去做；不能做的事情，要让他们知道（不能做的理由）。”

治理国家，很重要的一项内容就是管理百姓。而百姓所要做的事情，无非是“能做的”和“不能做的”。能做的，就让百姓自主去做，不加干涉，他们一定会心情舒畅；不能做的，就告诉他们为什么不能做和做了的后果，百姓就会对其进行评估并作出正确的选择，从而避免恶果。这种管理方式符合孔子主张的“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论语·为政》，如果用道德来引导百姓，用礼来教化百姓。）的为政之道。圣人的好，超乎世俗人的想象，我们决不能以世俗之心度圣人之腹，更不能因为断句的原因，歪曲圣人的意思。我的这种断句，可否算作是为圣人正名呢？

2024年1月22日 1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