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溪记

云端漫步

纯溪记

文/彭细林

夫纯溪者，山流之谓，故园之名胜也。其北起连云，南接汨罗，涓涓细长，水浅澈纯，故曰纯溪。吾慕其名亦久矣，拟寻暇日以诣之。

癸卯仲秋，予自岭南归，告假梓里，与眷属约，望八既出。斯日也，天高气朗，骄阳灿漫，煦风柔暖。小道洁畅静谧，鲜见车舆。行至十数里，偶现云山，奇高通天，坳掩小径，蜿蜒险峭，九曲盘旋，直抵金銮。山簏碧朦，林叶密布，间出沙沙之音。闻之，仿若游龙蹿于掌心，顿生舒适超脱之感。

予讶之，故循声而入，始见涓流，初极阔，缘汀上，稍狭，再洄之，俨然幽泉矣。泉侧长一古木，参天耸峙，其落叶轻舞飘盈，徐徐脉脉。泉流之始，细语潺潺，玉带清透，夹岸林荫莫不影映其中。及至中流，有巨岩伏其上，岩上苔蔓萦绕，青翠欲滴，急流飞瀑，争相击迎。吾以手触之，清凉入骨。巨岩之下，沙砾清莹，微波粼粼，鱼虾漫游其间，悠悠然也。见此，小儿大悦，挽袖欲入水相网，吾急喝止。小儿惑之，问曰：“何故？余好鱼虾之肴甚矣！” 余笑曰：“此水虽可见底，然则山光折照，滩涂易位，其深浅尚未可知，且秋凉荫透，盖侵肌骨！断不可为！”小儿然之，遂掷网与小女悻悻而去，须臾无踪。

予复前行，溯流而上，俄顷，竟已至深。见一索桥横于溪面，首尾固以寒铁，坚木紧锁桥面。桥下激湍浪啸，昼夜不息，其声宏如熊虎之吟，势震于天。身置其上，如将引千军，万骏扑腾于足下，轰轰然也！峰有清泉股股，发于巅，顺溪石，沿罅隙而下，交错汇聚，一泻千里，银流冲溅而不断，颢光四起。予惊呼曰：“此真纯溪也！若乎隐世于此，仿陶潜之为，择一陋室，朝食桑麻，暮闻林蛙，旅有流水峻岭之依，客有茂林修竹之伴！仙人之境美矣！”

是夜，予披衾枕籍而卧，竟发胃疾，乃捧腹侧身，辗转数番，仍不成寐。后服药丸，略纾。未几，便入太虚境。境内木竹葱郁，溪泉清幽。予拭目而视，隐见一泉石，悬于半山，其大镌”纯溪“二字，一白髯道者着青袍盘坐其上，闭眸垂眉，作抚琴状。吾上前作揖而问曰：“公乃此山之神明乎？”道人不应，但以拂尘绕之，倏尔云雾渐起，环视之，道人遁迹。予大惊，猝然而醒。

呜呼！吾尝居闹市也久矣，不闻山水之乐也远矣！今遇纯溪而难自持，何也？！浮沉历世之困，鸿蒙难开，终为蝼蚁，南柯华胥之志，朽木遍地，已然无期。吾年逾三旬，不惑将至，何有乐耶？噫嘻！惟山水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