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讨论·走进唐诗】唐朝第一艳情诗人张鷟

刘博温

文字：刘博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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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如果一个人的名字取字太过偏僻，会不会影响名留青史？张鷟的这个“鷟”（音zhuo，二声）字，估计在他生活的初唐时代，也没有多少人认得。正史之中，张鷟并没有一席之地，只是在新旧唐书的“张荐传”中略有提及，张荐是张鷟的孙子。之所以如此，应该跟名字没啥关系。但是如果因此说这个人做官品级太低，正史自然不纳，也说不通。因为正史中没做过官的布衣也不少。譬如司马迁的《史记》，“刺客列传”中大都是没有功名些小人物。

有人会说你这人矫情，正史不给他立传说明他不够资格呗。要真是这样，咱就不在这费键盘了。

跟张鷟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是他的小说《游仙窟》，这是唐代传奇小说中的代表性作品，也是中国最早的艳情小说，或许没有之一。但是，他的另一篇作品《朝野佥载》收入了《资治通鉴》和《四库全书》，《游仙窟》却没有踪影，为什么呢？失传了。

上个世纪初，当时大清的驻日公使在日本发现了《游仙窟》，便介绍回国内。鲁迅先生曾在北大讲课时介绍过这篇作品，在他的《中国小说史略》中也有提及。

日本人对这一篇《游仙窟》推崇到什么程度？说起来不敢相信，日本人把《游仙窟》与《诗经》、《论语》并列为中华文化经典。日本人编的《全唐诗逸》就收录了《游仙窟》种的十九首诗。后来又增补了五十八首。

历史弄人，张鷟在中国默默无闻，却在日本红的厉害，应了那句话“窗户眼儿吹喇叭–名声在外。”

2.

张鷟为什么起这么个奇怪的名字呢？原来是在他出生的时候，他的老爹做梦梦见一只紫色大鸟，飞在自家屋檐之下，久久盘桓不去。于是就跟自己的老爹，就是张鷟的爷爷报告说：“这种紫色的鸟叫做'鸑鷟'，为凤凰之佐，所以这个即将降生的小子，将来必是皇帝的左右。”

张鷟老爹的愿望是好的，但是可惜，张鷟的官场成就，与老爹的期望相差甚远。

本来呢，张鷟的仕途开头是不错的，首先是中了进士，这是当时做官的重要台阶。之后“八中制科，四参选判”，就不解释了，总之是成绩优秀。但是此人性格急躁偏激、风流放荡、口无遮拦、不拘小节，不招人待见，所以，进士及第之后，就去做了个河阳县尉。之后还做过长安县尉，鸿胪寺丞，在武则天的大周，做了侍御史。

那一篇《游仙窟》，据说就是张鷟在当河阳县尉的时候写的。

这一篇《游仙窟》，在现在，大概算是一篇短篇小说，一万余字，笔者认真读过。在笔者看来，这一篇骈文体的作品，与其说是一篇小说，不如说是一篇叙事长诗或者故事串起来的作者诗集。整篇作品中，有七十余首五言、七言、古诗体诗歌。

至于内容，有点如今玄幻小说的味道。因为《游仙窟》讲述的，是作者（第一人称）在出使途中，在积石山探访人们所说的神仙窟，遇到两位绝色女子，作者与她们宴饮歌舞、调情戏谑、最后同床共枕，依依惜别的故事。

3.

《游仙窟》之所以失传，历史学家们说一个重要原因是这部作品太过香艳。不但情节充满了挑逗和勾引，而且其中诗词更是香艳无比，用词之大胆，在唐朝文学，也是少见。

譬如作者初见女主十娘，只是惊鸿一瞥，随后便赠书十娘，他是这么介绍自己的：“余以少娱声色，早慕佳期，历访风流，遍游天下。弹鹤琴于蜀郡，饱见文君；吹凤管于秦楼，熟看弄玉。虽复赠兰解佩，未甚关怀；合卺横陈，何曾惬意！昔日双眠；恒嫌夜短；今宵独卧，实怨更长。一种天公，两般时节。遥闻香气，独伤韩寿之心；近听琴声，似对文君之面。”一个风流浪子形象跃然纸上，我相信，这就是张鷟的自画像。

后面到高潮处，其描写虽不如《金瓶梅》那样露骨，也基本上属于“艳词浪语”了，这自然不能为儒家道德的卫道士们所容，被官家封杀了也说不定。

所谓“墙里开花墙外香”，虽然《游仙窟》在中国失传，却在东边的日本备受吹捧。想来是因为日本人没有那么多礼教束缚，喜欢那个调调儿。据说日本历史上不少有名的文学作品都受到《游仙窟》的影响。《万叶集》是日本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大概跟我们的《诗经》差不多，据专家考证说，其中至少有十几首诗是《游仙窟》中的句子演化而成的。譬如，其中有“天将暮时敞门户，待入梦中人儿来”就是从《游仙窟》的“今宵莫闭户，梦里向渠边”演化而来。再譬如“倘不相见尚无事，一见奈何如此情”来自于“元来不见，他自寻常。无事相逢，却交烦恼”等等。

4.

历史上大家都把张鷟放在小说家之列，也没有错。但是我仍然执拗地把他当做一个诗人，或者小说家兼诗人。因为《游仙窟》中的七十多首诗，在唐诗中是有其特色的，我们来欣赏几首。

《听十娘弹筝》：

自隐多姿则，欺他独自眠。

故故将纤手，时时弄小弦。

耳闻犹气绝，眼见若为怜。

从渠痛不肯，人更别求天。

十娘怀抱琵琶，尚未弹奏，少府（男主）道：

“心虚不可测，眼细强关情；

回身已入抱，不见有娇声。”

十娘和曰：

”怜肠忽欲断，忆眼已先开；

渠未相撩拨，娇从何处来？”

《咏刀》（削梨用的刀子）：

自怜胶漆重，相思意不穷。

可惜尖头物，终日在皮中。

《咏刀鞘》：

数捺皮应缓，频磨快转多；

渠今拔出后，空鞘欲如何！

《咏熨斗》：

旧来心肚热，无端强熨他。

即今形势冷，谁肯重相磨！

《咏燕子》：

双燕子，联翩几万回。

强知人是客，方便恼他来。

双燕子，可可事风流。

即令人得伴，更亦不相求。

类似的咏物诗还有很多，包括咏酒杓子，咏酒盏，咏李子，咏蜂，咏弓，等等。

当然，少不了情诗，如：

千看千意密，一见一怜深。

但当把手子，寸斩亦甘心。

离别：

别时终是别，春心不值春。

羞见孤鸾影，悲看一骑尘。

翠柳开眉色，红桃乱脸新。

此时君不在，娇莺弄杀人。

还有很多关于男女欢情的描写，香艳而不至淫乱。看官们不妨搜索原文，一睹为快。

问：鲁迅先生曾为《游仙窟》写过一篇序言，您知道这篇序言收录在鲁迅先生哪本书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