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前几天喝茶碰到了一位老师，讲起了她婶婶的名字，名字很熟悉，她和我母亲的名字经常被人们一并提起，母亲也曾同我们讲过有关她们三个女同学的事情。她说婶婶98岁了，身体很硬朗，声音很洪亮，记忆清晰，我马上想到要去看望这位老老妈妈。</p><p class="ql-block"> 我在设计院的时候，有位同事，她就是这位老人的侄媳妇，那天是星期天，我开车去接了这位同事和她的好朋友一起去探望我母亲的同学。</p><p class="ql-block"> 走过中山中路，从一家门店穿到兴华街，走下一条小巷，到珠海东路左转不到100米，很快就找到了这位老妈妈的家，她家的铺面租给了珠宝商，当我们往里边走的时候，她向着我们走了出来，眼看这位老妈妈，脚步稳健，白发苍苍，沧桑的面容，慈祥可鞠，看起来仍很健康的身体，没有老态龙钟的感觉，当我握着她的手，端详着其面容，我流泪了，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她就是十几岁的时候，就和我母亲一起穿越了差不多一个世纪的时光。老妈妈招呼我们坐下，满脸笑容，我告诉她我是陈继芳的儿子，她先是一楞，便亲切地拉着我的手，话匣子便打开了：你母亲是我初中的同学，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和你母亲同年龄，是你母亲引导我加入了共产党的外围组织，我们三个人是一个小组，另外一个女学生叫陈耀莲。你母亲被敌人抓去的那天晚上，我就和你母亲还有一个女同学，三个人一起做功课，但我的母亲叮咛我一定要回家睡，不能在同学家睡。做完作业我就回家了。到第二天，看到你母亲被敌人抓了，敌人用枪押解在我门前过，我看见她的时候，我心里扑通扑通的，害怕极了。后来我就到北海找我男朋友，不久就结婚了，从此就没有参加过任何单位。你母亲被关在国民党监狱三年，一直到解放。后来参加工作，又被打成叛徒，你母亲好惨哦！她病重的时候我还到人民医院看过她。老妈妈基本能把当时的历史轮廓描会清楚。当我把母亲年青的照片拿给她看时，她说你母亲年轻时很漂亮，眼神不好的她很费劲地看着我母亲的照片，恨不得走回那个年代。她就是经常被我母亲提起的那位同学。母亲十六岁那年，参加了共产党的外围组织，还发动了几位同学参加了活动，建立了活动小组，所以几个同学经常在一起学习，做功课。一九四六年的某天下午，母亲收到了一封信，这封信就是党组织的领导人托人转送的，敌人要抓捕她的同学，这位同学就是党组织的负责人。母亲收到这封信，知道了这个人已经躲到了一个地方，（简称A）当天晚上三十几个敌人到我母亲家里抓了我母亲连那个在母亲家里一起做作业的同学一起抓了。敌人要我母亲带他们到一个地方（简称B）去抓那个共产党员。我母亲因为收到了信知道了他们要抓的人在A地点，A地点和B地点相差甚远，所以母亲就想，带他们去那里抓不到人，她们就可以回家了。这是一个16岁的女孩最简单的想法。两个女孩和三十几个敌人，沿着小路走了几个小时，到了A地点没有抓到那个人，母亲心情轻松了起来，认为敌人抓不到人就可以回家了。没想到这才是母亲以后几十年恶梦的开始。敌人又逼着我母亲和那个同学跟着他们往另外个地方走去，那个漆黑的夜晚是我母亲一辈子都抹不掉的记忆。十六岁女孩子，惊恐，黑暗，劳累伴随着她走到天亮，来到了C地点，C地点就是那位共产党员的家，30几个敌人因为走的困乏，饥饿，就准备在这个家里做早餐，鬼使神差，这个已经逃跑出去到A地点的共产党员自投罗网，敌人就把他抓住了。他被抓了以后出卖了上级领导，上级领导也叛变，造成了整个地下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这就是地方党组织历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而这个事情解放前，地下党组织对这个案件做过结论，我母亲对这件事情不负有任何责任。母亲也被国民党关在合浦监狱三年，直到1949年大军南下才得解放。我外祖父是反封建的先锋，两个儿子都不送去读书，却把一个女儿送去读书而且读到了初中。母亲被关进监狱后，救女心切，为了解救我母亲，外祖父祖母卖掉了田地，盐田及所有财产，但也没能把我母亲解救出来，外祖父为解救我母亲金钱财产散尽，解放后定成分的时候定为贫农。解放后我母亲参加了工作，在总工会当了女工部长。一九五一年和我父亲结了婚，生了我和两个妹妹，一九五五年的肃反运动，母亲的灾难来了，那年我小的妹妹刚出生，母亲被打成叛徒，开除了工作，这个叛徒的黑锅母亲背了二十五年。直到一九八零年平反，恢复工作。</p><p class="ql-block"> 母亲被打成叛徒，另一个同学（四六年那个晚上一起被抓的那位同学）因为受我母亲的影响，每次运动都被审查批斗。今天见到这位老妈妈，如果她那天晩上留在我母亲家里和我母亲一起住的话，她也同样逃不过被打成叛徒的厄运。今天看到这位老妈妈活到九十八岁仍似玉树临风，气场宏大，或许这就是她能逢凶化吉的基因吧。老妈妈把我们送到大街上，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满面红光，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我相信在天堂的母亲会知道我探望了她的同学，她会多么的高兴。我们握别了老妈妈，走远了回头还看见她站在老街上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看到这位老妈妈，勾起了我对母亲深深的怀念，如果不遭受几十年的打击及困苦生活的碾压，母亲不就像这位同学那样仍享受着今天明月清风的人间风情吗？那天晚上我梦见了母亲和她的两位同学步履蹒跚，踽踽而行，我喊着母亲，醒来后泪湿枕巾，空余梦境，思念悠悠。</p><p class="ql-block"> 母亲离开我二十二年了，每次在母亲的遗像前点燃那柱香，看着那袅袅升腾的清烟，它会告知母亲这是儿子对母亲的永恒思念。</p><p class="ql-block">完稿于北海</p><p class="ql-block"> 海夫</p><p class="ql-block">癸卯年九月重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