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白天睡觉、白日做梦。梦是美好的，梦见了儿时在新沙港里戏水、摸蟹。梦见了去黄浦江边看风景、乘寄爹的摆渡船去闵行，梦见了一行人去黄浦江北捡三和土……</p><p class="ql-block"> “陆弟，快起来！快起来！”突然，船板上传来了咚咚的跺脚声。我美梦惊醒，急忙爬出船舱。</p><p class="ql-block"> 从退潮到来潮期间有近二小时平潮期，这觉，我是睡得够沉的。</p><p class="ql-block"> 来潮了；汹涌的江水急急而来，水位上升快。水很快淹没了浜滩，滩边枯萎的芦苇只剩下顶尖尖，随波起伏。被江水冲来的垃圾在江边漂浮、旋转......</p><p class="ql-block"> 搭好跳板，船与江岸联为一体了。船必须顺水而行，我们只能等待退潮。兴海叔与梁和尚钻进后舱睡觉、养精蓄锐。我的任务是，一旦退潮了，就立马叫醒他们。</p><p class="ql-block"> 远处是吴泾发电厂，高高的烟囱冒着烟雾。北风呼啸，寒气袭人。江面上有逆水行驶的机动船；吐着黑烟、机器呻吟，似爬虫、在慢慢挪动。后舱传来阵阵呼噜声，兴海与胡尚已进入梦乡。我一个人呆坐在船头，观察着潮水的变化……</p><p class="ql-block"> 这单调与寂寞让人难熬，我信步上岸，方圆几百米范围竟不见一户人家。田里有雪，沟中也是雪，寒风卷处，雪花纷飞，在空中盘旋。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冷寂与萧刹！此时我深深地感觉到：人在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莫过于孤独。</p><p class="ql-block"> 冷啊！我一个劲地哈着热汽、搓着手、跺着脚。这身躯好似熄了火的碳块，再也难以迸发出一丝热量。</p><p class="ql-block"> 看看这江水，好长时间过去了，没有半点转潮的迹象。打了几个哈欠，来了倦意；我忘了自己的职责，回到船上，又一头钻进了柴窝之中......</p><p class="ql-block"> 朦胧之中，听到一阵骚动。原来，江水早已退潮，船底裸露、已搁在滩涂上。江水在距离船三、四米处向下泻去，不由我倒抽了一口冷气。</p><p class="ql-block"> 船似搁滩的鲸鱼，无奈地陷在泥沙中。这是我的严重失职，梁和尚十分恼怒。他怒瞪着眼，满脸肌肉在抖动。我尴尬、愧疚、手足无措、难以自容。</p><p class="ql-block"> “还愣着干啥？快把船推下水去！”兴海叔大吼了一声，脱下鞋袜跳了下去。</p><p class="ql-block"> 冷啊！我的赤脚刚触地，脚底似活生生地划了一道口子，刀割般地疼痛。</p><p class="ql-block"> 我们把竹篙、木棍塞进船底；“一、二、三！”齐声发力，船慢慢地向外移去。</p><p class="ql-block"> 未等我们高兴，船的另一端向里滑进了相等距离。任凭我们撬来撬去，船在原地转动着。但见外侧的中部，早已隆起了一个高高的泥沙丘，好似一个支点，阻碍着我们的一切努力。</p><p class="ql-block"> 这样转来转去，白白消耗我们的体力、没有半点效果。此时，船离江水越来越远了，运筹帷幄的兴海也乱了方寸。</p><p class="ql-block"> “从一端撬，打盘头(转圈子)，转出去！”绝望之中，我突发灵感，高叫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在冰水中，我们用血肉之躯推着庞然大物作360度旋转；赤脚，早已麻木。血，从汗毛孔中沁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开河抢河底，赤脚站在冰水中，但少了赶潮水的紧迫。有赶进度的驱动，但没有了五吨水泥船的重负。且全队男劳力齐聚，没有了我们仅三个人的无助与孤独。</p><p class="ql-block"> 求天天不灵、求地地不应。这世上本无救世主，一切只能靠自已。二个四类分子、一个知青。人民的敌人与人民融为了一个整体，为摆脱这窘境而索命、拼命。</p><p class="ql-block"> 船压碎了冰块，发出刺耳的“喀喀”声，在泥滩上划出深深的沟痕。人冻得上齿叩着下齿，赤脚行走在冰水中，撒下了滴滴鲜血。船终于缓缓地向外移去……</p><p class="ql-block">作者：陆剑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