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唢呐-1</p><p class="ql-block">《唢呐声声》</p><p class="ql-block">莫笑当年家贫穷,</p><p class="ql-block">跟随表哥吹唢呐。</p><p class="ql-block">一朝荣升局长位,</p><p class="ql-block">万花丛中一点红。</p><p class="ql-block">“一龙治水,十牛耕田,七人分饼。”</p><p class="ql-block">然而不管古语怎么说,太阳每天都会从东方升起来,从西边的天空落下去。人们说,清白世事糊涂过,莫使金樽空对月。</p><p class="ql-block">天空布满了乌云,渭北大地一连下了多日的雨,憋得人居家不出,透不过气来。</p><p class="ql-block">那天天气放晴,县城里车水马龙甚是热闹,杨在葆刚开过一场局务工作会议,心情很不高兴,很想回乡下去走走。</p><p class="ql-block">农业大学毕业以后,杨在葆分配回县上工作,那年头上大学,考中专,不用心学习是考不好的。由于学习刻苦,于是从那一年开始,杨在葆被招录进入省上的一所农业大学,开始了顺风顺水的学习生活,毕业以后十多年的努力打拼,由乡镇的一个农办主任一跃成了县农业局局长,吆五喝六,接待领导,会议发言,迎来送往,下乡视察,酒局应酬,处理机关内务,群众来信,他,就是局机关里的一个大忙人:“你的事我知道,先把这杯酒接住,没有政策谁也没有办法去解决,不过你让我再想想,办法总比困难多。”</p><p class="ql-block">越忙越乱,忙中添乱,那天县长在会上态度蛮横,因为他在市上挨了批评,教育乱收费把教育局长叫进办公室批评了一顿自不必说,然而在县农业局,每天天一亮就从乡下走来了一个下岗人,工作消失十多年了组织档案还在他的揹包里。</p><p class="ql-block">县长说:“事关群众的上访,信访工作,我就把丑话说在前头,问题的最终解决最终要落实到基层,县农业局的那个周坤,是咱县上多年以来的老上访户,上级部门三令五申,很有看法。问题怎么解决?你县农业局总得有个态度,有个解决问题的方案吧!我还是一句老话,谁家的娃谁抱回去!”</p><p class="ql-block">杨在葆闻言大怒:“这,这,这……这都是哪一年发生的破事?全都涌进了县农业局,工资证明,个人招工原始资料审批表一应俱全,公事公办,怎么就没有单位接纳了?一开始说上几句好话递上一支香烟把人打发走一笑了之,渐渐的,这个办法也不灵了。”</p><p class="ql-block">刘副局长回农村家里修建房子,和邻居因为界墙争吵起来,被一个毛头小伙从头上砸了一砖,人虽然趟在县医院还没有死,一天之内就接了几个电话,他的那个副局长的位子就被人盯上了。</p><p class="ql-block">“杨局长啊,最近忙什么,房小辉在你的手下吃粮,你问啥关系,那是我的亲外甥,咱兄弟的关系是什么,真够铁呀,怎么样,小辉的进步这几年有些不尽人意,我也没有特意去麻烦您,您就看着给帮助一下……”</p><p class="ql-block">忽然电话铃声响了,打来电话的是县计生办的交际花吕春艳,吕春艳娇声娇气地说:“杨局长呀,真够尽职尽责坚持原则的,听说嫂子也是一个千里挑一的大美女。人家到您的办公室来,您把人家都冷落了,弄得人家都不好意思到您的办公室来了。一颗红心,两袖清风,洁身自好,坐怀不乱,高风亮节,出污泥而不染,老同学说的该不会是你吧。常小莉,常小莉,我说的是我的闺蜜常小莉的事,怎么联络感情,怎样正确把握好多彩人生,我想您都是轻车熟路,无师自通,因为都是饮食男女,人类的男女之娱,魚水之欢也是夲能,绿色和原始。要活出质量,活出自我,活出浪漫,活出花样人生,才不让自己留下遗憾。至于採花不採花,开房不开房那是您和她的事,我这只不过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这人世间那里会有那么多风流韵事?那些都是小说中写的,电视中演的,闹不好搞得众说纷纭,满城风雨的,同学一场了,您的官做大了呀,想做铁面包公,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是吧,就你一个人清正廉洁,一尘不染吧。”</p><p class="ql-block">杨在葆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何必那样吞吞吐吐,拐弯抹角的,我可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分析和破解你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p><p class="ql-block">吕春艳说:“电话里边说话不方便,还是约个地方当着您的面把话说清楚了好。”</p><p class="ql-block">杨局长说:“那你就看着安排吧,反正这两天我还的确是事情多,开辟不出时间,忙得晕头转向的。”</p><p class="ql-block">吕春艳说:“改日见,改日见。”</p><p class="ql-block">在乡下农村,依山傍河,原野风景如画,杨局长的家坐北朝南,是村东头的第五家。</p><p class="ql-block">十岁那年,小杨穿着一双磨破鞋底子的旧布鞋,风风火火地从学村回村的路上走进了村子,走进家门,走进厨房,狼吞虎咽的吃着农家水平的粗茶淡饭,妈妈说:“吃完饭去地里割点猪草,喂养一头猪就能多增加一点收入,多积攒一些农家肥。我和你达还要去田里干活,屋里的日子就得省着过。”</p><p class="ql-block">二十岁那年,小杨终于有了属于他自己的一辆自行车,东西南北地狂野起来,妈妈说:“儿大不由爹,就随着他的性子野去吧。”</p><p class="ql-block">二十四岁那年,小杨农业大学毕业,他从单位挣回来第一个月工资,把二十块钱不假思索地塞进了妈妈的手里。</p><p class="ql-block">三十五岁那年,杨在葆受到领导的器重,挑起了一个局的重担,于是他说:“干什么事都不容易,因为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p><p class="ql-block">回想起十七岁那年,杨在葆跟着姨表哥学到了一门手艺,当上局长以后,杨在葆闭口不谈他过去曾经干过什么,特别是第一次去相亲,人家问他会干什么,他说他只会拉架子车干点粗活。</p><p class="ql-block">在邻村,几个村人说:“那小伙我见过,跟着乐队打小鼓,吹鬼子。”</p><p class="ql-block">于是一门好端端的婚事便被村里人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中彻底搅黄了。</p><p class="ql-block">自从杨在葆利用节假日,星期天跟着姨表哥学吹鬼子,或多或少姨表哥每次都会给在葆一些钱。老爸知道了,他一面说:“以后再不许跟着别人去吹鬼子,学那玩艺有什么好!低人三分。”</p><p class="ql-block">然后又扭过头去伤心地说:“都怪达挣不来钱,人没夲事。”</p><p class="ql-block">灵人不够学,笨人学不会。杨在葆在不到三年里,已经成为了乐队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员,然而在班里的学习上,他更是加倍努力,名列前茅,父亲不绝于耳地对他说:“满朝朱子贵,尽是读书人。”</p><p class="ql-block">周坤这个名字,在杨在葆的大脑中记忆了几十年,周坤比杨在葆大十多岁,也不在一个村子,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p><p class="ql-block">那一年,周坤担任某镇棉站的司镑员,因为受领导旨意,称棉花的大镑做了手脚,到了收棉旺季,成群结队的农民携儿带女去棉站销售棉花,对于大镑的事,和在家里大称计量过的数字明显不相同,在家里秤上称的棉花总是多,到了镇上的棉站一上大镑,总差十斤,八斤,二十斤,还要除杂质,除水分,降依分,一张售棉发票开出来,农民个个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然而排了那么长的队,棉花不卖掉变些钱又该去卖给谁呀?家里还急着用钱,于是便咬咬牙,忍忍气,把一包接一包的棉花扛上板架,扛上棉垛,然后擦擦头上的汗水,憨笑着说:“就是这个怂样子,灵人哄闷人哩,哪个墓子背后还不日个鬼。”</p><p class="ql-block">杨在葆十八岁那年,一脸学生气,便拉着架子车和父亲去镇上卖棉花,那一次在家里大秤上过好是685斤,到了棉站大镑上一过665斤,刚好相差二十斤,周坤大声高喊着:“拉走拉走,赶快把大镑腾出来,大家都不要插队,不要拥挤,一家一家的来,都先来后到按顺序,大家都忙,不要影响了我的工作。下一家。”</p><p class="ql-block">杨在葆的老爸正想从大镑上拉走架子车,被杨在葆一把拦住了,杨在葆在人群中当众大喊:“不服,我的心里想不通,我有一千个不服,今天这事就弄不成!农民没黑没明的,辛辛苦苦的营务了几亩好棉花,就被这样压级压价,压镑坑人,这样搞下去还让人怎样活呀!我的架子车放在大镑上不能动,谁动我就和谁急!”</p><p class="ql-block">不料周坤不但没有耍脾气,反而笑容满面地把杨在葆拉到了一旁,两个人低语了几声,杨在葆就转怒为笑握了一下周坤的手,不再坚持了。</p><p class="ql-block">只见周坤说:“我的脾气不好,你的脾气比我还瞎,你以为你说话的声高了谁就都害怕你,啥怂人吗?”</p><p class="ql-block">以后,村里有几个年轻小伙子说出了一个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的小范围密秘,那就是:“跟着杨在葆去镇棉站出售棉花,过大镑不会吃亏。”</p><p class="ql-block">再以后,从二十多里路上的一个村子里,来了一个芳名叫周梅的女孩子,她说是她大哥周坤让她来的,那姑娘一脸英气,眉目清秀,姑娘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楚楚动人,一走进门她就直呼杨在葆的大名,好象他(她们)两个人以前就认识,下厨房帮助杨在葆的母亲烧火做饭,那姑娘把杨在葆的衣服洗了又洗。把个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人们说,她是杨在葆的未婚妻,那两个人站在一起还真般配。</p><p class="ql-block">又过了两年,杨在葆考上了农业大学,在村子外边的一棵大树下,周梅哭得很伤心,她哭着说:“考上了忧心,考不上放心,说实话,你现在考上大学了,我觉得也远远的配不上你了,拖了你的后腿,咱把话说到了今天这一步,即使你同意,我也不会同意。人还是活得明白一点好,咱们两个人的缘分就到这里了。”</p><p class="ql-block">说完,周梅飞身跃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离去了。</p><p class="ql-block">望着周梅远去的身影,杨在葆怅然若失地呆站在那里原地不动,他哭着说;“周梅,你让我说,你想让我对你说啥呀?你说你不配我,你怎么就不配我了,早知道是这样,上那大学干啥呀!赔了夫人又伤神。”</p><p class="ql-block">县长办公室以及一些相关部门接到了一些群众来信,县上的几个棉花收购站压镑坑农,缺斤少两,人民群众怨声载道,充盈于耳。在县常委会上,主管农业的县长振振有词,滔滔不绝,他说:“我们口口声声,群众利益无小事,人民利益高于一切,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他妈的这哪里还是人办的事吗?那简直就是当众明抢!”</p><p class="ql-block">县长说:“要钱,要钱,都知道伸手向我要钱,我该伸手向谁去要钱呀?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这个问题太敏感,太具体,太复杂,牵扯到问题的方方面面,一杆子打散一大群人。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一个人只要把钱不贪心装进自己的腰包里都是党的好干部,人民的好公仆。看问题要看主流,看夲质,看发展,只要大方向不变,在小事小节问题上就再没有必要再争论下去了,人都说要按照经济规律去办事,没有经济哪里会有规律,不管怎么讲,先把钱弄到手再说,我要看的是答案,不看运算过程,因为指标和任务那是刚性的。”</p><p class="ql-block">周坤被厂长叫到办公室,他被人痛打了一顿,便夹着他的档案袋离开了棉花收购站。</p><p class="ql-block">杨在葆的妻子焦新芳在县社保局工作,这些年她进步成长为县社保局的副局长,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互敬互爱,琴瑟和鸣,夫唱妇随,人称是一对郎才女貌的好夫妻。焦新芳的老爸焦大牛是原县组织部部长,经人介绍,他对准女婿杨在葆高看一眼,颇为赏识,他说:“青年人的进步与成长是锻练出来的,干部苗子是发现和培养出来的,你还别说谁行谁不行,把谁放在那个位子上他都能行。把年轻人扶上马再送上一程,那是我们的事业担当和政治责任。”</p><p class="ql-block">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杨在葆由一个农村中的楞头小伙子成长为县农业局局长,而周坤,却成了县农业局的一个上访钉子户,他几次被人从办公大楼抬到机关门外的大街上怒斥:“不许你再进来扰乱公务!”</p><p class="ql-block">拍了拍身上的土,周坤又笑容可掬地走进了局机关办公室。秘书们埋头书案操作电脑,没有一个人愿意倾听他的诉说。</p><p class="ql-block">“要下班了,我们要锁门了,你还是走吧,老问题了,谁都没有办法帮助你去解决!”</p><p class="ql-block">一次,杨在葆在酒场上喝多了,他被人用车送回了家,他一头倒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放声大哭:“留不住的青春,回不到的过去呀,周梅,我有愧于你,负心于你,亏欠于你,是我伤害了周梅的个人感情,周梅,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在葆心里想你了!”</p><p class="ql-block">夫人说:“在葆很上进,很敬业,很自律,很顾家。从来都没有见到他失过态,今天这是喝了多少呀?酒是人家的,命是自己的。周梅好,你就把她接回家,我给你们腾地方,让房子。”</p><p class="ql-block">三月桃花开满了原野,关中大地风和日丽,美景如画。</p><p class="ql-block">看看年龄,说说健康,周坤已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驼背老人了,花白的头发,低矮的身材,消瘦的脸庞,见了人说话谦和低调,总不高声。</p><p class="ql-block">有一天,当周坤再一次走进了局机关办公室,接待他的人态度大变,又是递烟,又是沏茶,又是:“周老前辈,最近您的身体还好吧。</p><p class="ql-block">他们说:“您的问题是咱县农业局多年以来遗留下来的一个积案,错案。都更换了几任局长没有解决,更显得工作被动,不够作为,事到今天也应该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局里已经拿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可行性方案,补发十多年以来拖欠您的工资,您可以按月领到退休工资了,再无生活问题上的后顾之忧了,把您的户口夲,身份证都带上,明天就可以办手续了,由我全程陪同您把事送到头,这一下您总该满意了吧。”</p><p class="ql-block">周坤闻言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我的冤案终于有人出面解决了,谢天谢地谢神仙,世上还是好人多呀。”</p> <p class="ql-block">唢-2</p><p class="ql-block">县域社会就是一个人情社会,多方协调,疏通各方关系,把周坤的问题总算是处理到位了。等到把一摊子事情总算是忙活完了,杨局长舒了一口气,他说:“也该让我回乡下放松几天了。”</p><p class="ql-block">带着夫人,杨局长开着私家车回到了乡下农村,他走下车,看到乡村水泥路直通到他的家门口,村里的家家户户大门前都栽植上了绿树鲜花,村里安装上了漂亮的路灯,只是村子里从东走到西头并没有看到几个人,青年人都进城务工去了。</p><p class="ql-block">打开家门刚坐定,不料想姨表哥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家门。</p><p class="ql-block">一进门姨表哥就说;“葆娃,你回来的正好,哥有一件急事正要找你帮忙,咱邻县有一个房地产开发商的老父亲去世了,老人活了九十多岁,孝顺的儿子要在村里过一场大事把父亲入土为安,这件事人家专心联系咱的渭北乐队,这说明了咱的乐队很有一些名气,声望和影响了,哥昨天下午已经满碟子满碗地答应了人家守时到达,不会误事,不料想今天一大早乐队的台柱子韩四娃家里母亲突然生病送去了西安,韩四娃正在忙着母亲入院救命的事,这乐队一下子少了他和他媳妇两个人,一下子把哥给难住了,这救场如救火,你的那两下子踢哒哥知道,应人事小,误人事大,你就去占个人头应付一下场面,帮一下哥的这个忙吧。”</p><p class="ql-block">杨局长的夫人说:“哥呀,你这是不是急糊涂了吗,在葆一介书生,他会吹鬼子吗?他不会吹,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用个三千五千元他随时会给你,让他去救场吹鬼子,恐怕这事也不够现实吧?你这说话云里雾里的,把我都搞糊涂了。”</p><p class="ql-block">姨表哥说:“你知道啥?在葆吹鬼子跟乐队那就是童子功,他会,一般有童子功的人是从小时侯开始就经人指点训练而成的,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一般不是信得过的自己人,根夲不会有人愿意去教他。这门手艺入行学精了,一辈子都丢不了。”</p><p class="ql-block">在葆说:“话尽管可以这样说,恐怕一个局长跟着乐队去送葬吹鬼子,让人看到了不太好吧,还落下了一个贪财爱钱的不良形象。”</p><p class="ql-block">姨表哥说:“在葆,这话你应该在前些年早说,现在你说这话还有什么用?怎么,穷了就赖上了你哥,让你哥给你传授才艺绝活,看家夲事,富了,有钱了,当上局长了,就自视清高,金盆洗手了。和农村人产生距离了,你哥在你面前说上一句话都不如放了一个屁!今天下午两点就要进门入事,这件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这不是诚心站在高处看哥的笑话吗?等把场子搞砸了,人家那些同行们在背地里怎么小看你哥,这三多两少的账我就不信你掂量不清。这事你不去,就是从内心看不起你哥,咱兄弟们的交情就算是在今天开始刀割水洗到头了。”</p><p class="ql-block">在杨在葆的幼小童年,姨母家就和他家同住在一个村子里,由于在葆家里穷,上学连学费都交不起,姨母对他家就没有少接济,杨在葆生了病,是姨表哥骑着自行车不厌其烦,四处救医。和村里人发生矛盾,姨表哥总是怒发一冲护着他,甚至不惜和人家失情破面,大打出手。</p><p class="ql-block">姨表哥对他说:“在葆,不管贼龟鳖蛮,只要你身上有钱,有了钱腰杆子就硬,你说话就气粗,人才能把你看得起,你想跟着哥学吹唢呐是好事,关键是要学啥爱啥,学啥会啥,学啥精啥。你既然想学,哥就认真地教你,但不能因此耽误了你的学业。”</p><p class="ql-block">从跟着乐队打小鼓学起,杨在葆小小年纪,终于有了自己挣钱顾家的小营生,这一切,都多亏了表哥对他的照护和关爱,杨在葆经常对夫人说:“不能忘记姨表哥一家对咱家的恩情,人家现在也很有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风生水起,无求于咱。”</p><p class="ql-block">夫人说:“在葆,不要伤了咱哥的脸,你看哥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总得记一下咱哥以前曾经对你的好处,我想这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出了县那农村环境也没有人能认识咱,何必那样事事都去较真?邻县和咱这地方还隔着一条河,平时两个县的人也都很少相互走动,那地方的人那么多,谁能在人群中注意到咱呀?跟着乐队救一下场与民同乐,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咱为什么当了局长了就身价百倍不能去参加艺演了?人常说艺不压人,镝镝呐呐,不吃瞎瞎,在葆,咱去,再说人家还给咱出工资,也不是白白地让咱去捧场干活,到了那里你就放开吹,吹出你的豪迈和水平,你吹我舞,九十多岁的老人过世了,按说应该是红事,不是白事,去,我和你一起去!”</p><p class="ql-block">表姨哥说:“弟妹这还算是识大体,顾大局,看穿世事,明白事理,到底是多读一点书好一些,差不多这事就算这样定了,中午两点准时进门入事。”</p><p class="ql-block">风光,气派,圈子,面子。</p><p class="ql-block">有钱的人家过大事,就有有钱人的讲究,体面,大器和排场。那就是宝马云集,高朋满座,六六大顺,四季来财。</p><p class="ql-block">那几天的送葬议式请来了省上的秦腔大剧团,《三娘教子》,《朱春登舍饭》,《二进宫》一场接着一场的演出。</p><p class="ql-block">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杨局长在公众面前屈下了身段,拉下了面子,放开手脚,大展才艺,出尽风头。又是升灯,又是迎魂,又是迎宾,又是祭祖,又是填柜,又是拜锨,他总是先到一步,唢呐骤起,举止娴熟,事必躬亲。装龙象龙,装虎象虎。谁叫一声杨局长他也装做听不见,不认识。</p><p class="ql-block">局长夫人一曲《青藏高原》,那就是光彩照人,响彻云天。</p><p class="ql-block">《为人民服务》,《九儿》搏得全场一片欢声雷动。</p> <p class="ql-block">唢-3</p><p class="ql-block">《唢呐声声》-3</p><p class="ql-block">愿天堂没有孤独,愿天堂没有长夜,愿天堂没有阴冷,愿天堂没有纷争,愿天堂更象人间,日间三碗饭,夜至有一眠,象人间,象人间,更想人间(哽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哽咽,哭泣)。</p><p class="ql-block">公元20XX年X月X日,农历X月XX日XXX泣泪敬致</p><p class="ql-block">却道无声有高声,细说无为真有为。在灵柩前,杨局长一曲《养儿难》,面对遗像,作揖上香,长跪地下,声泪俱下,他的哭唱,让全场所有的人淌下哀泪,为之动容。</p><p class="ql-block">杨局长哭了,他哭他旧时逝去了的艰难岁月,他借着灵堂哭恓惶,表哥狠狠地打过他一记耳光,表哥曾对他说:“在葆,咱要学真本事,凭咱的手艺挣来的钱花着踏实,花着安心,花着放心,你百毬不会,一无所长,等待你的将会是穷得叮铛响,穷死,冻死,饿死,死无葬身之地!死了,都不如埋葬一条狗!”</p><p class="ql-block">杨局长哭,他哭他的周梅,在一个人生美丽花季的有一天,周梅面带羞涩地来到了他的面前,在一个人生美丽花季的又一天,周梅捶胸顿足,一腔怨恨地离他而去,本来都不应该让她面对和承担的事,周梅为什么就不学得憨一点,为什么那么过早地读懂了社会,参透了人生!人都是感情动物,周梅如果因此而自寻短见,有个三长两短,你杨在葆来到了这个世上,你干了一件啥缺德事呀,今天,自己也有女儿,由人及己,将心比心,杨在葆,你还算是个人吗?人的心灵污浊需要救赎,唯有痛痛快快地忘记一切,痛彻心扉,以泪洗面,大彻大悟地问责自我,大哭一场了。</p><p class="ql-block">杨局长哭,他哭时下的官场生活,要学着一个好人的样子,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一尘不染,两袖清风,出淤泥而葆真洁,不忘初心,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难了,难了,做人难,行路难,你不吃他吃,你不贪他贪,你不睡他睡,你不护他护,一个人想心存善念难,做个好人难,实在是太难太难了呀!</p><p class="ql-block">养儿难呀! 养儿难!</p><p class="ql-block">听我从头说一番!</p><p class="ql-block">娘怀胎啊十个月,</p><p class="ql-block">提心吊胆苦难言.</p><p class="ql-block">一把情啊!一把泪!</p><p class="ql-block">辛苦把儿拉扯大!</p><p class="ql-block">儿为报母养育恩!</p><p class="ql-block">妈已离开儿的家!</p><p class="ql-block">妈妈呀妈妈呀,</p><p class="ql-block">今天你这是咋啦?</p><p class="ql-block">儿跪门前把妈叫呀,</p><p class="ql-block">你快跟儿回咱家。</p><p class="ql-block">进门想叫一声妈,</p><p class="ql-block">儿的妈妈去了哪。</p><p class="ql-block">问遍了全村的大叔叔,</p><p class="ql-block">他说你妈不在啦。</p><p class="ql-block">在世的儿女们想一想!</p><p class="ql-block">谁家的爹妈不是这样!</p><p class="ql-block">在世的儿女们想一想!</p><p class="ql-block">谁家的爹妈不是这样!</p><p class="ql-block">养儿难呀!养女难!</p><p class="ql-block">养儿养女都一般,</p><p class="ql-block">妈妈呀妈妈呀,</p><p class="ql-block">今天你这是咋啦?</p><p class="ql-block">儿跪门前把妈叫呀,</p><p class="ql-block">你快跟儿回咱家……</p><p class="ql-block">整个丧葬活动过程,杨局长风采动人,忘却自我,真情满满,全心投入,《愚公够山》,《向天再借五百年》,《这一拜》演唱得很出彩,很投入,很接地气,他飞身跃上一条木长凳,脱光身上的上衣,亮出光膀,一曲《高楼万丈平地起》,再一曲《扬鞭催马送粮忙》的锁呐独奏把艺演活动推向了高潮,鼻孔里还插着两支正在丝丝燃烧着的香烟。</p><p class="ql-block">“今天就算是我大开了眼界,遇上了真人,演出水平那简直是太精彩,太专业,太一流,太内行了!”</p><p class="ql-block">“人不可貌相,那个人没有一点官威和架子,听说人家还是一个县的农业局长。”</p><p class="ql-block">“还是咱哥有面子,把大局长都请来吹鬼子了。”</p><p class="ql-block">开发商心头一高兴,直接上前给杨局长披红挂彩,奉送上了一万元大红礼包。</p><p class="ql-block">杨局长说:“人活到这世上凭手艺挣钱,靠夲事吃饭,这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热议的,只要事主家乐意出手给钱,谁还嫌钱扎手?”</p><p class="ql-block">好多人拿出相机,手机不停地拍照着,杨局长高位亲民,一唱走红了,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她笑着说:“我真的还没有看出来,从来就没有听他说到过,在葆,身怀绝技,深藏不露呀。他还精通这个,艺高人胆大,走到哪里都饿不下呀。”</p><p class="ql-block">几天之后,一家地方小报刊登了一篇文章《亲民局长接地气一展才艺,比翼双飞俏佳丽同框放歌》。</p><p class="ql-block">“高手在基层,在民间,在人民群众中间,突出内行领导应该是我们发现和选拔干部的一贯作风,以其昏昏,使人昭昭那是万万不行的。”</p><p class="ql-block">三个月之后,杨局长升职了,他被组织部门提拔担任了市上的文化局局长,实现了领导全市文化工作的新突破,开门红。</p><p class="ql-block">杨局长的夫人把杨局长吹唢呐的神彩艺照发遍了她的朋友圈,并且附加了两句自嘲而又亲眤的话:“跟着做官的当娘子,跟着杀猪的翻肠子。”</p><p class="ql-block">杨在葆的乡下演出亮尽了绝活,出尽了风头,很接地气,给开发商挣足了面子,也为他自己博得了一个亲民的好形象与好名声,他交上了官运,工作顺风顺水地从县城调到了市上。</p><p class="ql-block">市上的那个竞争对手痛定思痛,直恨得痒痒咬牙。</p><p class="ql-block">某年某月某日,杨在葆去省城开会,住进了一家四星级级宾馆,晚上他去街上看了看城市夜景,感觉就是人多车多,香味扑鼻,佳丽擦肩,美女如云,于是他便诗兴大发,写了几句:“人人都说天堂好,我看不能比人间。春水长流香意暖,此间不应有剩男。”</p><p class="ql-block">杨在葆写完了诗,刻意地保存进了他的手机,心中不禁暗暗自喜,不在说么,古城到底还是古城,写完了诗,逛够了街,观完了景,他便返回宾馆睡觉去了。</p><p class="ql-block">半夜时分,突然门外传来有人“咚……咚”的敲门声,他自律而又谨慎地打开了房门,一位香艳女子,在一瞬间之内一头扑入了他的怀中:“老公呀,你让人找得好苦,你一个人在外边游逛,咋就不知道回家呀,该不会是你在外边有了人,把俺都忘记了,亲,你让俺望穿秋水,找来找去,你原来在这儿呀,你在心里对俺有啥不满意的地方,你总该说出来,让我心里明白才对呀……”</p><p class="ql-block">“你……你这是想干什么?我不认识你,你给我出去!”</p><p class="ql-block">“杨局长,自古英雄爱美人,魅力不减当年,恋香惜玉,艳福不浅呀。”</p><p class="ql-block">门被关上之后,那三名男子陈述官场利害,比对人间美色,说了一些慎独自重,克己奉公,珍惜羽毛,出污泥而不染,做文明市民,严格要求的话儿,他们软硬兼施,把杨局长狠狠的敲了一笔,便哼着曲儿扬长而去了。</p><p class="ql-block">人生在世,为钱而来,为钱而去,为什么人要抓权,抓到了权就是抓到了钱。</p><p class="ql-block">杨局长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把他妈的,没沾上边儿还挨了个肚子疼,吃了个哑巴亏,把洋锉挨咧,还给人说不出口,世事本来就是这个怂样子,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能混一天算一天,这可能就是过去村里老人们坐在太阳底下经常在嘴里说起的花花世事。估计要发大水,把大家都淹死了,那个女人的尸体冲得离我最近,或者说,干脆就抱在了一起,白白的,圆圆的,细细的,肉肉的,香香的,艳艳的,反正这话叫人咋说呢?比俺老婆美的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