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潮剧《五女拜寿》中，前后两次“拜寿”。第一次，是杨继康60大寿，祝寿者为“原班”五女五婿。第二次，是杨夫人60大寿，五女五婿重新“洗牌”，重新组合。</p><p class="ql-block">前后两次“拜寿”，戏中人经历跌宕起伏的人生起落，遍尝酸甜苦辣的人生况味，戏是有了圆满结局。但作为听众，观众，明知剧情的结局，为什么还一遍遍听，一遍遍看？</p><p class="ql-block">“棚顶做戏棚下人”，我们也是“戏中人”。我们听的，看的，已不关乎结局了。我们心心念念的是戏的过程。结局是“瞬间”的，过程是漫长的。人生过程都是“未知数”，我们喜欢听戏，喜欢看戏，关注的是戏的过程，戏的过程就是世道人心。这才是值得反复玩味，吸引我们听下去，看下去的“魔力”。</p><p class="ql-block">第一次“五女拜寿”，听下来，不胜感慨。人间百态，人生百味都出来了。四个女儿女婿非富即贵，唯有三小姐三姑爷一副落魄，贫穷潦倒，在金玉满堂的杨府，自然受到冷落、奚落。但三女儿杨三春没有抱怨，笑对不公。她原是官家千金，因生父得罪严嵩，家道中落，幸得后来的叔父杨继盛——明朝第一硬汉子杨继盛收留，后来被杨继康收为义女，抚养成人。杨继康赏识一贫如洗却志大才高的邹应龙，把杨三春许配邹应龙。所以，这对贫困潦倒的夫妻，任欺贫爱富、势利无情的杨夫人如何“白眼相看”，奚落嘲讽，都满怀感恩，所有不公待遇，一一接纳，照单全收。更为励志的是，杨府下人婢女聚众嘲讽杨三春夫妻，寄人篱下的邹应龙却两耳不闻“笑骂”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杨三春有点嗔怪，说道外面吵闹你也不闻不问。邹应龙风轻云淡应道：婢女吵闹与我何干？杨三春说婢女嘲弄你我贫贱夫妻，你也无动于衷？邹应龙怎么说：人家怎么说就怎么说，何必与这等人一般见识。娘子呀，为夫虽贫穷潦倒，寄人篱下，胸中自有凌云志。我想的是天下苍生计，锄奸除恶事。</p><p class="ql-block">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所以志存高远之士不理会闲人碎语，不在意庸人无端嘲笑讥讽，更不愿与宵小之辈论短长，不屑与无赖之徒争高低。</p><p class="ql-block">这就是贤惠温良的杨三春，这就是后来出仕朝堂，官居高位，扳倒权奸的邹应龙！</p><p class="ql-block">往圣先贤说，无用之用，方为大用。</p><p class="ql-block">庸人认为的“无用”，在贤人高人，有识之士眼里、心里，却是“大用”。所以，庸人常常嘲笑贤人、高人。而贤人、高人，不以为然，不屑理会。在当初的杨夫人，杨双桃，夏莲等庸人、小人眼里，杨三春、邹应龙，都是“无用”之人。杨三春的“无用”，在于嫁了一个布衣素人、贫穷潦倒居然安贫乐道，还认为丈夫非池中之物，痴心希冀丈夫他日能成为“人中龙凤”；邹应龙的“无用”之处是，人家都攀龙附凤，青黄腾达，你还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死读“圣人书”，不懂变通，不走捷径，合该“穷鬼”一个。甚至，不自量力，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痴想以读书改变命运，改变处境。以书生意气，妄想螳臂挡车，扳倒当朝首辅严嵩。凡此种种，哪一条不是“无用”至极，徒增笑话？！</p><p class="ql-block">在这里，要郑重其事提及一个人物——翠云。同是婢女，翠云显然与众不同，正是与众不同，也被列入“嘲笑”行列。而正因为翠云的与众不同，便在众多“庸人”中显得卓尔不群，踽踽独立。翠云的“独具慧眼”，在于善良。如果，仅是善良，也不过为杨三春、邹应龙掬一把同情的泪水。善良的本性之外，翠云有眼光。所谓“慧眼识宝”，是对应的。</p><p class="ql-block">眼光昏昏者，看到的是庸常的沙子，唯有独具慧眼者，才能从沙子里看到发光的金子。翠云能从杨三春、邹应龙身上看到光芒，首先是因为他们身上有金子般的质地。所以，当一众庸常婢女嘲弄杨三春、邹应龙夫妇时，翠云挺身而出，抱打不平，说了“人情公道”的话。翠云因此也遭受到“所有人”的嘲弄讥笑。愤懑不平的翠云忍不住说了：“三小姐，三姑爷，此地不是你们呆的地方，还是回家去吧！”</p><p class="ql-block">安分守己的人心里，永远觉得，只有“家”，才没有无情的奚落和嘲弄，才有亲情和温暖，才是安身立命之所。更令人钦敬的是：翠云拿出自己的积蓄，赠与杨三春夫妇。惺惺惜惺惺，患难见真情！</p><p class="ql-block">翠云，平常一婢女，因人性光辉，在所有庸常婢女众脱颖而出，当仁不让成了戏中“女主角”。</p><p class="ql-block">慧眼识人的，还有杨继康。杨夫人势利刻薄，被眼前利益蒙蔽了双眼的，雾里看花，怎能识得布衣秀士他日能蟾宫折桂，登堂入室呢？杨继康不一样。杨继康虽不及其堂弟杨继盛有担当，有作为，披肝沥胆，矢志锄奸，但也不愿与严嵩同流合污。他赏识邹应龙才高志大，才把视为己出的养女杨三春许配邹应龙。他也知道邹应龙养精蓄锐，蓄势待发，有锄奸之志。所以当堂弟杨继盛锄奸未遂、身陷囹吾后急急回家，当头问起杨三春、邹应龙身在何处。杨夫人说，不孝之人，早被我赶走了。杨继康不禁喟叹，这声喟叹，唯有杨继康知道其中滋味。</p><p class="ql-block">受杨继盛株连，杨继康削职为民，被抄没家产。两手空空投靠女儿们时，不是没人愿意收留，就是没人敢于挽留。备受人情冷落的杨继康最后想到的还是三女儿杨三春。</p><p class="ql-block">你施我滴水之恩，我报以玉液琼浆。当杨继康夫妇走投无路时，没有嫌隙，敞开胸怀接纳这对老人的是杨三春。</p><p class="ql-block">编剧用心之处在于，让所有没经历过苦难的，都切身体验个通通透透。嫌贫爱富的杨夫人，当初撇开三女儿杨三春夫妇，不让参加集体寿宴，把他们支到厨房用餐。落难之时，势利无情的二女儿双桃也让杨夫人到厨房体验“冷饭冷菜”。双桃这个利欲熏心，浑身铜臭味，毫无半点亲情味的二女儿，在杨夫人60寿宴上，厚颜无耻耍起坏心思，与刁钻刻薄的婢女夏莲演起双簧，佯装追打夏莲，欲为已经登堂入室的三妹夫出口气。被看穿后又耍赖皮，要死要活赖着不走。最后，惩治这种厚颜无耻到“无敌泼妇”级别的法子，就是让已经许配给三姑爷邹应龙的弟弟的义女翠云“现身说法”，让她蒙羞，知耻而退。</p><p class="ql-block">一部《五女拜寿》，唱尽悲欢离合，阅遍沧桑冷暖。</p><p class="ql-block">岁寒方知松柏健！</p><p class="ql-block">这是《五女拜寿》的结语，也是全剧的主旨！</p><p class="ql-block">世道人心，且行且看！</p><p class="ql-block">不到最后，尘埃落定，莫要轻易下“断语”！</p><p class="ql-block">戏里戏外，莫不如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