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八日早晨，徐霞客吃过早饭，走出江西坡城的西北门，朝着西边翻山越岭而去。曲折而上二里，登上岭头，见北面的山岭更高。沿岭头南坡西行，又是二里，望见西北有一座山峰，更加高耸，有云雾笼罩着峰头。看着很近，似乎到了山峰下面了。又往西一里，稍稍下降，见有山脊从中间延伸过来，其左右两边下陷成山谷，山脊宽仅二尺，长不过二三丈，是东西两山的结合部。这才知道江西坡一山，犹如一枝灵芝斜着长出，东西长达十里，南北两边下垂，大约二三十里，而这处山脊，正是其根与蒂的连接之处。越过山脊登上云雾笼罩的山峰，又二里，绕到了山峰的南面，有个村庄叫倪纳铺（现名泥拉铺）。几十户人家，北面紧靠高峰，南面远临山谷，之前看见的方顶，似屏风排列着的山峰，正横亘在村庄的南面。<div>我们驱车到达泥拉铺，发现那里的景色非常优美，远山近树，郁郁葱葱。用手机软件测量，海拔高度1608米，可见泥拉铺已处在高山之巅。</div> 我们在村中稍稍转了一圈，发现那里的农民不仅种大豆、薯类，种苞谷养猪，还种茶叶，村中就有一座茶叶加工厂。村中的房屋都很规整，都是二三层高的瓦房。但是村里看不到人，偶尔见到的是老人。有位老人跟我说，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村里的土地靠老年人耕种，到了农忙季节，有些年轻人才会回来帮忙。 如今的泥拉铺是一个村民小组。在村中看到一张告示，发现泥拉铺属于普安县江西镇高潮村。 徐霞客过了泥拉铺，继续朝西跋涉而行，好在那一段路相对平坦，走了七八里，到达芭蕉关。他在日记中写道：“数十家依北山南突之坳间，水绕突峰之南，复北环关西而出。过关，则坠峡而下，复与水遇。”我们驱车到达芭蕉关，320国道在那里折了个弯，公路北面是依山而建的村庄，与徐霞客当年所见相仿，只是农民的房屋由原来的草房变成了钢筋混凝土瓦房。 公路边崖壁上刻有“芭蕉关”三个大字，字迹古朴苍劲，显示出古关曾经有过的雄姿。 沿着国道继续西行，到了芭蕉关村的西端，两座山冈间一道缺口，这就是芭蕉关。据《徐霞客游记》记载，芭蕉关为“普安东境之要害，然止铺舍夹路，实无关也。”原来，明代那里就没关城，只是“铺舍夹路”而已，何况到了现代，没有关城就非常正常了。 继续向前行驶了数百米，见路边有块“观音洞”的路牌。《徐霞客游记》记载，由芭蕉关西边下到峡中顺着水流走，路北边的山崖上有一层层突起，多为赭黑色。听说这里有个”吊崖观音洞。于是，顺着山崖寻找，大约二里（我感觉没有二里），看见山崖间有个山洞，高悬盘踞而深邃，洞口朝南却无路上去。最终设法攀了上去，见洞口圆圆的仅有数尺，进洞平行直穿十来丈就黑暗了，似乎从未有人进来过。于是返身出洞，只见满地白骨，不知是人骨还是牲畜的骨头。下山时，看见西边有条路，再次向北登到山崖间，那里的岩洞多半是牛马歇息处，污秽之物遍布。山洞内供着一尊小型的石头观音像。<div>我们驾车到达那里，不知观音洞在哪里？正好有位男子经过，问：“观音洞在哪里？”那人朝崖壁上一指说：“那就是。”抬头看，崖壁上有个像“牛鼻孔”那样的洞穴，离地面高约十多米，正如徐霞客所言“其门南向而无路”。但最终徐霞客还是登上去了，毕竟是大旅行家，探洞高手！</div> 观音洞向下有个村庄，环境非常漂亮。 徐霞客登山探寻过观音洞，仍然回到下面的溪流边，顺着溪流西北行，共六里而至新兴城。新兴城，如今是普安县城。有介绍说，明代置新兴所（卫所），清初置普安县，县治设在新兴城。7月2日下午二点半，我们到达普安县城，见新城区的房屋高耸入云，从外表看，完全是一座现代化的新兴城市。当年徐霞客经过时，则面目全非。他在日记中写道：“入东门，出西门，亦破残之余也。有碑，为天启四年都御史乌程（今浙江湖州）闵公所复（修复）。中有坐镇守备，是晚按君宿此（那天晚上下乡巡视的贵州巡抚住在新兴城）。明朝末年吏治腐败，财政拮据，社会到处破残不堪。 <p class="ql-block">徐霞客到了新兴城，因时间尚早，没有住宿，继续向西翻山而去。行走间忽然听得水声淙淙，原来有水流入洞中，洞穴很大，水流充沛。询问土人，得知此洞名“观音洞”。岩洞周围的环境非常雅致。他在日记中写道：“洞前溪由东南峡中来，其峡底颇平，大叶蒲丛生其间，淬绿锷于风前，摇青萍于水上，芃芃有光。”大叶蒲是一种蒲草，其叶片如刀剑。“淬”，铸剑时，将烧红的铁剑，放入盐水中，使剑刃锋利而有韧性。“锷”，刀刃。徐霞客将蒲叶比作剑，说风吹蒲叶犹如在给蒲叶淬火。“摇青萍于水上，芃芃有光”，那是说，风吹水面，青萍起伏飘荡，泛出一闪闪的亮光。徐霞客是旅行家，也是散文家，其文方能流传后世。当晚，主仆二人走到板桥铺城（今三板桥镇），入宿城中之西门。</p> 二十九日上午，徐霞客走出板桥城西门，到了大路上，再拾级而下。一里，则大溪汪然（水流浩荡的样子）。这条溪如今叫虎跳河，它汇合从西南来的软桥河水，一起向北流入北盘江。徐霞客度桥过河，二里，到达鹦哥嘴（今英武镇）。我们驾车到达英武镇时，见镇区范围较大，人口密集，商业繁荣。镇政府建在320国道边，坐北朝南，背山临路，颇有气势。 <div>（注：照片上普安县英武镇应改为盘州市英武镇）</div>《徐霞客游记》记载：过了鹦哥嘴，“又西转而下者一里半，有铺肆夹路，曰“革纳铺”。如今，那里还是叫革纳铺，公路边有一座大院，里面是革纳铺居委会办公楼。 徐霞客在写游记时专门作了解释：“土音“纳”俱作“捺”，至是而始知所云“捺溪”“倪捺”皆“纳”字也。唯此题铺名。自古以来，云贵地区多少数民族，语言与汉语差别很大。如今我们去那里旅游，与当地年长者说话，尚且觉得有些不便。而徐霞客那时候到云贵地区游历，语言的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徐霞客游记》写道：”又从峡平行，缘坡升降（随坡高低而升降），五里，有哨舍夹路，曰软桥哨。由哨西复坠峡下，遥见有巨溪从西峡中悬迅东注。下峡一里，即与溪遇，其溪转向南峡去，路从溪北，溯溪循北山之麓西行。二里，有巨石梁南北跨溪上，即所谓软桥也。余初疑冉姓者所成，及读真武庙前断碑，始知为“软”。想昔以篾索（竹缆）为之，今已易之石，而犹仍其名耳。”可见，徐霞客对地名、桥名的考究亦非常细致。 这是公路边软桥哨村的路牌。 我们此前的行程都是沿着320国道走的，到了软桥哨便开始离开国道，穿过软桥河，向西南方向行进。那条路是085乡道，是一条水泥路，曲折多弯，有些地方很窄，只够一辆汽车行驶。汽车过软桥河时，见河床并不宽，平时河底水流不多，洪水来时才会有汹涌之水。软桥河河床虽窄，两岸的滩地却很宽，为的是洪水来时行水。过了软桥河汽车开始曲折爬坡。那个地方叫“半个山”，经过不少个S弯，到了山顶，见对面是高大的山梁，一层层梯田构出山体轮廓，星星点点的农舍错落其间，非常漂亮。然后，又经过不少个S弯下坡，谷底是一条小溪，水量不多，由北向南流淌。问当地农民，说是“岔河”，是东西走向的马过河的支流。过了岔河，再绕着S弯翻上山顶，到了一个叫“水井冲”的村庄，测量一下海拔为1636米，似乎比前面翻过的山梁更高。当年徐霞客凭着双腿走，可不是容易的。站在岭头看，高大的山梁横亘于前，犹如奔驰而来的大象。下面沟壑纵横，明暗交错，遥不见底。 过了水井冲下坡的路相对平缓，大约三四公里到了旧普安村。那是一个大村，村中一条巷子，犹如街道。路边有五六十岁的男女，三五成群坐在屋檐聊天。问：“旧普安的石碑在哪里？”有位男子指着村西头说：“在那边广场上。”汽车前行二三百米，看到了花甲村居委会的办公大楼，门前有一片小广场。 小广场南侧立有一块文物保护碑，上刻“盘县文物保护单位：普安路治治所遗址”。有介绍说，普安路治所始建于元世祖十四年（1277年），初为招讨使司治所，十六年，改招讨使司为宣抚使后，为宣抚使治所。二十年，宣抚司改为普安路，遂为普安路治所，历经百余年。后又先后为普安卫、普安府、普安军民府等官衙所在地。明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治所毁于兵火。洪武二十五年建普安卫城后，卫治移驻，原治所从此衰落。 《徐霞客游记》记载，徐霞客翻越山岭下来，“又西南共四里，两越小岭而下，由岭自东南达西北，又两界山排闼而成者，其中颇平远，有聚落当其中，曰旧普安。......东北界山逶迤缭绕，不甚雄峻；西南界山蹁跹离立，复露森罗；峡踪虽远，然两头似具连脊，中平而无泄水之隙者。又西三里，有石峰中起，分突坞间，神宇界其下，曰双山观。”据我的观察 ，旧普安村一带没有什么高山大岭，只是东南、西北两列山冈，中间是山谷，山谷较平缓，两山之间的距离也较宽，而且越向西，平地的面积越大。中间有一支水流，非常适宜耕种。从旧普安村向西三里，山冈南面有个村庄，为双山村，从双山村向西10公里就是盘州市了。<div>那天，徐霞客住在盘州，我们也住到了盘州。</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