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生产队劳动的那些日子（回忆录7）

雪绒花

从1958年大跃进开始到80年代初，人民公社存在了二十几个年头。三级所有队为基础是我国农村人民公社集体经济组织中，实行过的一种经济制度，生产资料一般归公社、生产大队、生产队三级集体所有。人民公社的时代，我们永康一共有655个大队，2993个生产队。

　　生产队是农村集体经济的合作组织，也是走共同富裕的基层单位，更是一起劳动，共同生活的大家庭。生产队长，这已消失了几十年了，现在农村都是村民小组长，但作用不是很大了，有的村民连自己组的小组长是谁都不知道。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叫生产队长，职务一样可职责就不一样了，生产队长要安排全队一年的规划、生产、种植、收割和粮食分配等工作，每天要分派社员的活儿，还要处理队里经常要发生的大小矛盾纠纷，真所谓“大管天文地理，小管鸡毛蒜皮”，一个生产队，二三十户人家百来口人的生活吃饭与生产队长当的好坏有着直接关系，“官小责任大”。不仅要管好各种事务，还要想出办法来对付那些爱占队里小便宜自私自利的社员，以示公正公平。

小时候我们村叫磨宅大队，一共有3个自然村分别是毛山（磨山）、宅树下（后来叫俞泽）、横桥塘，有170多户，六、七百口人口，分设了5个生产队，宅树下自然村为第一生产队，我家是第二生产队，横桥塘自然村归第四生产队，还设过副业队、农科队，我记得副业队主要是负责大队的茶叶山生产，队长是俞福金，农科队主要是科学种田，队长是陆明刚。

社员的生产活动由生产队长安排，社员每天出工时间一般听队长的吹哨，早上七点半出工，中午十一点收工，中午12点出工，夏天中间有一个小时可以休息吃点心，下午五点或者六点收工。

生产队里设有队委、会计和保管，队长负全责，会计负责记工分，每家都有一本工分手册，搞年终决算和分配分红计算，保管负责粮种保存，公用物品及工具的管理。每个生产队都有个固定通知出工干活的地方，队长提前到位，在小黑板作出详细安排，男女社员当天干什么活，到那里干，听从队长的安排分配，社员们一般自觉服从分配。生产队的活分轻重，重活一般有青壮男劳力去干，较轻的活有女社员干，有劳动能力的老年人只能干些辅助劳动，如看田水、耕田、仓库保管、放牛等等一些轻活，而工分也是根据劳动能力和所承担的劳动量来确定的，记忆中，男正劳力每天10底分，女正劳力8底分，在夏天“双抢”农忙季节，出工的工分进行上浮，男正劳动力20分，女正劳动力16分。

早稻收割

我们南方的水稻都是分为两季，分别是早稻和晚稻。学校放暑假的时候刚好是早稻收割、晚稻播种双抢的季节。所以我第一次参加生产队劳动就是收割早稻，那年应该是小学五年级13虚岁，劳动的工分（1.5底分），“双抢”期间能够得到工分为3分，按照当时生产队的0.24元分红，我出工一天能得到0.072元钱。在“双抢”季节，生产队为了激励社员生产积极性，把每一天收割的任务往往进行承包到各小组，我们第二生产队分为三个组，组员（10—20人）由生产队队长搭配，队长提前一天把早稻收割的田地面积分为三个片，三个小组进行抓阄，因为落实承包制，每组完成收割任务后可以提前回家休息，所以每个小组社员都在天未亮就开早工，大家积极性很高，一个上午就完成收割任务，下午在家休息了。

在记忆当中，早稻收割大约从7月上旬开始。首先，生产队长通过观察稻穗颜色，看是否由绿变黄；观察水稻籽粒，看颜色是否变黄，籽粒是否饱满，摸籽粒是否坚硬；如果籽粒很黄、很饱满、很硬，说明成熟了，田坂也硬就可以收割了。其次准备好农具：割稻谷的镰刀（私人的），人力打稻机也叫脱粒机（生产队的），装稻谷的箩筐（生产队的）。最后进入收割程序：割、放、传、打、装、挑、晒。我作为一个童工，一是学习“割”，父母为我提供合适的镰刀（永康土话叫“杀剑”），老前辈们教我如何下腰，蹲着八字，倒着左手握住稻子秆，右手用镰刀一前一后一拉一推，就这样我割下了一兜稻谷。二是学习“放”，一般每人以7垦连续割为一把，两把放在一起为一“念”。三是学习“传”，意思是二传手，二传手没有技术含量，只需把每一“念”输送给打稻谷的人，适合我们这些童工干。四是“打”，就是打稻谷，那个年代用的是人力脚踏打稻机，一般都是男正劳动力干的，首先用脚踩打稻机的踏板，使脱粒滚筒转速达到一定的速度，接过二传手的每一“念”稻，放在滚筒上面进行摩擦达到脱粒的效果。大人教会我们说，打谷子时脚不能停，手不能松，脚下太慢，滚筒不够力，手上没劲，稻秆便会被卷进去，打谷子时还要把稻秆摊开并不断翻转，谷粒才能打干净。五是“装”，把脱粒下来的稻谷，从打稻机桶里装到箩筐里。六是“挑”，男正劳动力用扁担挑着箩筐（或者独轮车），搬运到生产队的晒谷场。七是“晒”，就是把稻谷晒干。晒谷的农活一般妇女干，生产队每天轮流抽3位女工，晒谷也有几项程序：一是用谷筛把谷粒筛出来，谷筛上面剩余的稻干渣另外处理。二是谷筛漏下的谷粒，用谷耙在晒谷场均匀摊开接受太阳暴晒，一个太阳就能晒干。三是清理干净，晒干的谷粒用风车扇一遍，完成夏粮入库。

插秧种田

早稻收割之后，稻田尽快进入耕田作业，过去都是水牛为主，大队有一辆手扶拖拉机，5个生产队轮流“打田”，生产队看田水的农民，第一时间在稻田里放水，然后由水牛利用传统耕具，先犁田，后耙田，再耖田。

对于秧苗，生产队有专门在秧田上进行培育，秧苗有两种，早稻的秧苗是带土的，用塘泥锹撬的；晚稻的秧苗是杂交水稻，我参加劳动时经历的就是晚稻的插秧。

在“双抢”季节里，生产队以同样的方式，每一次把插秧田按面积承包给三个小组。插秧种田之前要准备稻干、畚箕、秧田绳等生产工具。每个小组的社员们思想都比较统一，凌晨4:30天未亮就到秧田拔秧苗。拔出来的秧苗第一步是把秧根脚的泥土清洗掉，第二步是用稻干一根一捆扎起来。大约干了1-2小时后回家吃早饭，早饭后小组进行分工，男正劳动力着手插秧，一部分女正劳动力用畚箕挑秧到水田分秧，另一部分女劳动力和小孩继续拔秧苗。最后根据田亩的估计，认为秧苗数量拔差不多之后，允许我们小男生去学插秧。男正劳动力告诉我，首先要看那丘田是方正，还是弯曲，如果是方正的，就要拉好秧田绳，由插秧手艺较好的打开头炮；如果是弯田，一定要沿着田埂的曲度进行插秧，大家一个一个的紧跟着。插秧的基本原则：左手持秧、右手插秧，竖看成行、横看成行（可以打稻针），三角凑四方。垦与垦之间保持25厘米左右，每人的插秧宽度一般为7垦，两脚下面骑3垦，两脚必须垂直平行向后退，太窄了到处是脚踩泥巴的凹处，如果用泥巴去填浪费时间。插秧是个技术活，不能插入太深，太深了只露出嫩苗的头顶，秧苗大部分都浸在水里，则会因失去氧气而窒息枯萎，甚至死亡；插得太浅了，遇大雨风吹，第二天会被吹起来，悬浮在水上，这样更浪费时间，又影响秧苗的生长和晚稻的产量。

干过耘田

进入耘田（永康话称呼田、脚田）的农活之后，农忙“双抢”季节结束，男正劳动力出工的工分不再上浮20分，女正劳动力不再上浮16分。

每当秧苗形成水稻之后耘田之前，第一步是先施肥，肥料有碳酸氢铵、尿素、氨水、磷肥、人肥等等，就是把肥料均匀撒发到水田里。第二步是“呼田”，“呼田”是有水的耘田，工具是田耙，它的长度4-5米，每到一丘田后，选中间的位置二个人交叉反方向呼出，两边一棒接着一棒，直到“呼”到田埂沿，先“呼”纵向后“呼”横向，整个“呼”田干活做到纵向到底，横向到边。“呼田”作用一是为了让肥料更加均匀的让秧苗吸收，使水稻长得均匀；二是把水田里的小杂草“呼”掉（经过“呼”田后许多小杂草浮在水面），省得它与水稻抢肥料“吃”。“脚田”是差不多同样的原理，根本的区别是“呼田”是田里有水，“脚田”是田里无水，其次就是“脚”田把杂草陷入泥土中，不让它生长出来。

交国税粮

在计划经济年代，各大队和生产队都会自觉上交皇粮国税，皇粮是指粮食定购任务。国税是指农业税，直到2006年1月国家为了减轻农民负担取消上交皇粮国税。在每年的7月下旬是交公粮的日子，全公社各生产队都要完成粮食征购和上交农业税的任务。公社干部专门配备了粮管员（我们村是朱周亮），专抓国家粮食征购任务工作。我们生产队夏粮入库后，把优质的早稻谷集中存放一边，其余剩下的由生产队分给农户。前一天的下午社员们把这些优质的稻谷装进麻袋里，第二天一大早吃了早饭，男正劳动力从各家各户推出独轮车或者双轮车把麻袋装上，我们这些童工也被生产队派上，主要的工作是在前面拉人力车，每一部车的车头都配上一根车头绳，大家统一向5公里外的石柱粮站进发。有几次，到了粮站之后发现同一天交公粮的生产队很多，还要排队等候，白起了一大早，等到我们生产队的时候已经中午10点半了。粮站收购的程序，一是由检验员验货，用一根很长的内空铁钎，从麻袋外面捅进去，谷就带出来了，检验如果不合格，无论多远都得拖回去重新晒重新筛。如果合格进入第二道过磅，过磅主要是看数量上是否完成任务，如果当天未完成，第二天继续补交，如果超额完成任务，超额部分按照议价收购，任务之内按平价，无论是平价还是议价都是国家规定的，生产队和社员们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然后进入第三道是粮食入库，过磅后每一袋都是生产队的社员用肩、背将一麻袋一百二十斤的粮谷，踩在一块一头落地，一头搭在粮仓斜铺的木板上，按照粮站仓管员指定角落，上到三四米高处松开袋口将粮倒下。倒一袋粮下来满头大汗，身如雨淋。最后是开票、领款，此款是生产队最大的现金收入。当大家完成交公粮任务之后是中午12点了，当时的条件不可能去石柱街化钱买碗馄饨或者光面充饥一下，饿着肚子回家吃，吃了中饭继续参加生产队劳动。我记得有一年，我们生产队超额完成夏粮的征购任务，受到公社表扬，奖给队长任文明一条白色毛巾、一只白色搪瓷茶缸，上面印有毛主席语录“为人民服务”、“抓革命、促生产”的红色字样。

治病虫害

　　晚稻播种之后，正值高温季节因此有许多病虫害。病虫害防治作业生产队长有时候安排我们4、5个小男孩干，治虫作业一般人也喜欢干，因为12点至15点可以在家休息。刚开始必须有一位老前辈带领，首先教我们晚稻有哪些常见的病虫害，如稻瘟病、纹枯病、白叶枯病、稻曲病、二化螟、稻飞虱、粘虫等，每一次老前辈在田头现场找到有水稻秧苗对比，确认哪种病虫害，然后对症下药。过去的农药有1605、乐果、敌敌畏、甲胺磷、杀虫双等等。由于1605、甲胺磷、乐果都是剧毒农药，农村农户边上的水稻田治虫后，一些家禽一不小心就会中毒死亡，对农户来说是重大的损失。治虫作业人员一定要做好自身保护，一旦做不好就会感染中毒，所以1605、甲胺磷、乐果等剧毒农药，因重视环境保护先后不再生产而被新的品种所取代。同时我们进行治虫作业也是要穿长衫、穿长裤、戴口罩预防中毒。

治虫的工具是背式手摇喷雾器，使用喷雾器学会了以下几个步骤；1.检查每个连接部位是否有漏气，各个零件是否配置完整。2.严格按照药物使用说明，先注入水再倒入农药，搅拌均匀。水与农药浓度比例恰当，浓度太高伤害水稻秧苗，浓度太低则达不到防治效果。3.将喷雾器放在背面，用左手向上和向下按压压力杆（压力约为30次/分钟），右手握住喷杆手柄打开开关根据喷洒的水稻秧苗，旋转喷杆。4.喷洒时，注意力要集中，手眼要协调、有节奏，喷洒在受病虫害影响的水稻部位。5.治虫作业完成后，桶内残留的液体应及时倒出，并用水洗涤干净。6.每治一丘田，我们四、五个人排成队列同一方向（顺风）而喷洒。7.病虫害防治一定要全方位的喷洒，覆盖每一丘田，每一畈田，这样防治效果最佳，确保晚稻有好的收成！

亦苦亦乐

在生产队劳动过程中有苦也有乐。苦，除了干过上述农活外，我还干过打焦灰（草木灰）、种萝卜菜、种过玉米、种过大豆、铲过番薯草、割过花草、摊过栏肥等，自己一个毛头小子，和那些精壮劳力相比，身单力薄，不一会便汗流浃背，一天干下来，浑身腰酸困乏无力，当个农民真是够辛苦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面朝黄土背朝天”。“头上太阳嗮，脚下水气蒸”。赤脚两腿下水田，蚂蟥叮脚时时在。早上有露水，晚上有蚊子。口燥无茶喝，饥饿没食吃。喝了不少的“山脉水”，中暑好几次。

乐，在生产队里劳动，说说笑笑，减轻了劳累，增加了欢乐，调节了心情，家中心中的烦心事，说给知心的兄弟姐妹，郁闷的心情得到舒解，快乐自然而来。生产队的社员们，因长期一起劳动，共同生活，邻里乡亲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一直延续给后代。家庭中的修房盖屋，婚丧嫁娶几乎是全队出动，大家不讲报酬，不计付出，不图吃喝。每逢杀猪，大家都来捏猪脚，共同品尝猪三福。记得生产队的时候，村里无论哪一口水塘都可以洗澡，无论哪一条水坑都可以洗菜、洗碗、洗衣服，麻雀在空中飞翔，小鱼在水中游动，清澈见底，水天一色！我深深地怀念生产队的时光，我爱公社，我爱大队，我爱生产队，我爱广大社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