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海市

采唐

一树红花照碧海 一团火焰出水来---《珊瑚颂》歌词相对于《聊斋志异》里少有的其他长篇，《罗刹海市》属于较为逊色的一篇。但它的前半部分，却把华夏子弟、翩翩公子马骥因颠簸碧海而误入罗刹国的奇遇，写得一波三折，妙趣横生。刀郎同名新歌《罗刹海市》，即剪裁于这个前半部；对于冗长且佶屈聱牙的下半部分，仅取蒲松龄在文末故态复萌的叹息：情也好爱也好，富也罢贵也罢，都是个海市蜃楼，当不得真。但是驴们和鸡们惯于演，善于装，很倨傲很当真，自以为牛逼得不要不要，这两者，正是刀郎冷峻的下刀之处---它们一辈子活在蜃楼，根本认不清自己是谁。但它们却经常甚至累世地高居于庙堂，正如罗刹国的相国与大夫们一样。顺便说一句，在文言文里，马户不是驴，又鸟不是鸡，后来的简化字才是。

有好事者在昨今两天对歌词做了详细的解读，认为刀郎在歌中以各种一望而知的谐音梗，以投枪匕首的暴冲，突袭了类似那、汪、杨等导师们的群体，且让TA们措手不及，“事了拂衣去”地报了一箭之仇---因为这帮人符合“未曾开言先转腚”，以及“三孔鼻”、“红描翅”、“黑画皮”、“金镶蹄”、“苟苟营”，等等。刀郎在这首新歌中的大部分时段，都保持在高亢甚至花腔的状态，偶尔因为上气不接下气而迅即转入说书艺人的唱念以为过渡，据说曲调与节奏疑似来源于天津评弹。35年前在延庆县跟丁乐一起采风的时候，文化馆长孙老头儿曾给我俩细说过乐亭大鼓。闭着眼听这首歌，觉得更像孙老头儿的比划，音色更接近郭德纲的探清水河，总之蕴藉着燕赵之地的激昂愤懑，却又透着穷极苍凉的无可奈何，所以最后搬出了维特根斯坦，胡乱结束了一场席卷千军的讨伐。

多年前初听刀郎的歌，是好像突然被震立当场的。包括原创与翻唱在内，感觉是以憋在水下太久，突然冒出头来换一口气而见长。沉郁顿挫，内心千疮百孔；少年老成，却又无力回天。在草原熠熠生辉的天空下，他像一面粘了无数支响箭的盾牌，举不起，却又不敢放下。当时就想象他如果翻唱《珊瑚颂》，唱到“红灯高照云天外，火焰熊熊把路开”，会不会突然甩掉他那顶帽子，并且把“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唱成气息渐弱、垂死挣扎的鼻音？蒲松龄的《罗刹海市》以四海龙王的惊艳财富作为诱饵，劝善世人认清荣华的虚幻；刀郎的《罗刹海市》，则砍向了所有的自以为是，自命不凡，以及一片大地上所有公公的演，和一切勾栏的戏。画堂多猪狗，鞋拔尽如意。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向齐市34中事故所有遇难者致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