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散曲雕刻人世间芸芸众生

摇红

一一师道强读张四喜先生的《世间万象》

“芸芸众生”，源于《老子》中的“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指众多的平常人。张四喜先生的最新著作《世间万象》，用461首小令、33首代过曲和18首自度曲，总计512首散曲，描绘了一幅多姿多彩的“世间万象“图。其中，浓墨重彩的是活生生的市井小民，即“芸芸众生”。这无论是在古典散曲还是在现代散曲中，都是罕见的。从这个意义上讲，说张四喜先生是“用散曲雕刻人世间芸芸众生象”的大师，当不为过。

细品这些众生象，让人不由联想到《清明上河图》，以长卷形式，描绘了500多人物，包括仕、农、商、医、卜、僧、道、胥吏、妇女、儿童、篙师、缆夫等人物从事的各种活动，这在中国乃至世界绘画史上都是独一无二的。

而张四喜先生是用一卷散曲，描绘了当今社会里各行各业的500多个（类）普通人物。这些人物的装束、发型、面貌、举止、言语和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具有鲜明的个性和强烈的时代特征。与《清明上河图》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能不让人拍案叫绝。

那么，他是如何塑造这些人世间的百态人物象呢？其实，他创作的方法与《清明上河图》一样。不过，一个是绘画，一个是文字，但都是从每个人物的服饰、容貌、动作、神态、语言等方面的描写，具体展现人物的身份、地位、性格和从事的活动，做到以形传神，形神兼备，精准而典型。

下面我们就从这几个方面，摘录和欣赏他散曲中的句子，看他对所述人物是如何用细节来刻画其特点的。

一、服饰

【泰国清迈歌舞团演出】翡翠裙，簿纱巾，看呆满台娇美人。

【有这样一位舞妈】皮鞋高跟，短裙七寸，撩老汉花心。

【深圳磨刀人】衣褴鞋污，容灰尘聚。

【中国大妈】高声高调，花衣花帽，弄姿百态争拍照。

【卖护身符的和尚】

灰袍黄帽麻鞋配，念珠金卡星符系。

【拉洋片的】看他瓜皮戴，实像王婆卖。

【冬泳者】裤头五寸短，赤背油光焕。

【某城管】太沿帽扣肩章备，黑个脸系黄衣。

【狗夫人】坎肩絮厚，鞋套皮托。香水淋，丝绸裹。

【疫中阿婆】套绫罗，佩金镯，红袄白头俏太婆。

【假警察】电棒右，短枪左，警服披着好酒脱。

【假记者】马甲套，像架驮，记者本儿腰别着。

二、容貌

【泥水工】这后生身陷卤水池，晚上看黄面鲤，近处看兵马役。

【李兰娟】笑姣美，话细微，一声声抵千钧力。通红血丝充眼底，可怜她又三更睡。

【女儿情】娇颜绰，口罩包，大眼睛露三分笑。

【影视怪相】调朱弄粉欲妖娆，花美男多少？邪魅妆容雌雄倒，画难描。

【婚庆锣鼓女指挥】滴溜溜的杏眼查，红通通的令旗抓。

【明星】丰乳狐眉粉面扬，撩你瞻仰。

【靓女】喜肥臀突翘神奇，盼熊腰柳摆无敌。韩国名牌乱画眉，胡抹虹霓。】

【药店理疗师】婷婷玉立温柔貌，跟前凑笑诚邀。

三、动作

【刮墙工】铁铲磨白粉倾，滚子推毛刷整。

【园林汽车浇水工】雄纠纠站在巅峰，紧握钢枪，游戏飞龙。

【小巷理发人】轻抱头，细观镜。使利刃，动刀兵，威风架式要行刑。

【小区打牛奶的】奶挤完，桶装牢。车上道，哨吹高。

【卖豆腐老人】接豆浆，卸毛驴，捞些卤水点成珠。

【打饼子的】案前揉面不高喧，持扙推敲声震天。不时将屉儿翻转，看酥黄硬软。

【老伴为我剪指甲】揑住指甲，捧起臭Y，架势将人吓。

【按摩师】按头摸脑，腿揉腰吊。床上功夫，手底高招，额外辛劳。

【揑面人的】木梳画饼，剪刀来劲。面整和泥，手揑成形，此处无声。

【旧日倒灰渣的】骡车赶，吆喝忙，摇个铁铃铛，

【掏粪人】长竿深入五芳斋，粪瓢坑下摆。黄汤一搭儿收来，稀水排，稠泥逮，

四、神态

【老板】蛮横哥，胖佛陀，秘书笑依花一朵。

【卖官夫】遮半天，使花拳，一方老僧珠慢捻。

【走街串巷卖水果的】但凭色舞秋波递，任由巧嘴鹦哥吹。

【酒店门卫】爷来施礼又躹躬，款打官腔强笑容。

【擦玻璃的】飞燕腾空，蜘蛛斜挂，把人都看傻。

【鸣沙山滑扳搬运工】肩扛百斤，足登千仞。风里飞鸢，沙面爬虫，天上浮云。

【入殓师】心提到嗓，胆壮临床。面朝亡者冷皮囊，轻描不慌。

【殡仪馆吹鼓手】拿捏的没笑容，节简的不涂红，熟人见了似生人，整日价强装痛。

【大妈拍照】攀爬笨的如牛，搔首顽皮笑丑。

五、语言

【洪灾中呐喊哥】“活，快出来；财，还会来”。

【洪水边支起烩面摊】老板笑声终不闲：娃，来一碗；哥，使大碗。

【吆喝做核酸的姑娘】“三区五号下楼，老人残疾排头”，嗓门儿喊破不休。

【伤心凉粉】笑问老板娘：怎这般心毒！

【修自行车的】每得闲，便乱侃：共享车不好骑，电驴子该超限。

【女儿情】大眼睛露三分笑：家中老人年事高，惟女儿不能尽孝。

【顶神的】念念叨叨催主家：真金白银莫自夸，何必紧锁翠珠匣，病要除根钱再加。

【好糊涂】经年怪状何时了，茅屋秋风未见消。微信老杜：万间广厦等何朝。

【酒店惊魂】门外吼，听声儿有来头：开门！我是钟继伟！

【手机】还是书记涉世老道：莫急，莫吵。保命要紧，钱不重要。“私了！私了！私了！”

上面，我们从张四喜先生对市井人物形象、举止、神态和言语，仅从一个角度，用寥寥无几的三言两语，就以小见大，管中窥豹，即可让读者看到一个个呼之欲出的鲜活人物，实属不易。我们知道，散曲因受到字数和格律的限制，一般作者往往只有粗线条描绘，很难出彩。而只有像张四喜先生这样对散曲文体驾驭娴熟的方家，才能游刃有余于“方寸”间，为我们展现当代社会的“清明上河图”。不仅勾敕出了众多惟妙惟肖的各类人物，同时传递着他对社会现状的感悟、对普通劳动者的怜悯，以及对社会丑恶现象的鞭笞。下面，我们再从这几个方面，具体分类展示、欣赏、和学习。

一、对先进模范人物的赞颂

【双调•寿阳曲】钟院士

排毒斧，去病夫，力精疲奔波忙碌，教多少人守屏前想哭，愿随他火神山去。

【正宫•醉太平】大国工匠

繁杂重荷，家务常拖。春天燕子不回窝，妻儿冒火。和谐制造他经过，神舟难点他攻破，蛟龙遇险有他搏，国旗上红霞一抹。

【双调•折桂令】祝融号火星车

大眼睛深邃幽幽，来自衡山，火遍神州。逐梦星空，光明玉宇，造福千秋。枉山姆劳心覆舟，惹群雄仰慕回眸。华夏腾飞，壮士遨游。指日回家，一醉方休。

张四喜先生在本书中收录的这类作品不多，但一滴水可见太阳的光辉。他把握时代脉搏，讴歌劳动者和时代楷模，弘扬正能量，摧人奋进，同时展现了自己浓郁的家国情怀。

二、对普通劳动者的怜悯

【 黄钟•红锦袍】刮墙工

这娃儿善涂抹实显能，铁铲磨白粉倾。滚子推毛刷整。灰粘满脸星，泥溅一身腥。战兢兢上高层，提了乳胶十来桶。肚无食人硬挺。

【黄钟•红锦袍】钢筋工

那汉子往高爬万丈梯，扎钢筋千缕苇。受十级风狠吹。天寒冻坏腿，酷暑烫层皮。想着留守爹娘，惦着柴房少米。

【黄钟•红锦袍】泥水工

这后生身陷在卤肉池。睌上看黄面鲤，近处看兵马役。使锹理泥水，夯土打根基。丈壁巧砌方砖，厨顶疏通烟道，一天几头忙到黑。

张四喜先生塑造了很多普通劳动者的形象。这几首小令是专写建筑业农民工的。他们为自身摆脱贫困，为城市改头换面，在超常艰辛环境下，付出了超常艰苦的劳动。张四喜先生既热情地讴歌了他们，但更多的是对他们的怜悯之情。如“肚无食人硬挺”、“天寒冻坏腿，酷暑烫层皮”、“睌上看黄面鲤，近处看兵马役”、”一天几头忙到黑”等直书白描，令人唏嘘不已。

三、对社会丑恶现象的鞭笞

【越调·塞儿令】卖官夫

遮半天，使花拳，一方老僧珠慢捻。闻味锅掀，顺手驴牵，抬脚柳营穿。太公竿架江边，布鱼网府衙前。擎樽观蚁涌，得意候蝇喧。先，收下买官钱。

【中吕•迎仙客】老板

蛮横哥，胖佛陀。秘书笑依花一朵。近衙门，往腐窝。手腕灵活，交椅连台坐。

【黄钟•红锦袍】网聊女

那妞儿爱玩耍跟款爷，引情郎入暖穴，乱朝纲胡撒野。发家子不舍，暴富客难别。网牢衙内先生，拥着公仆才子，蜘蛛精花大姐。

这几首小曲，主题突出，义正词严，站在党和人民的立场上，坚持反腐斗争，反对不正之风。用辛辣、尖刻、激烈、淋漓、率真、透辟的语言，向着种种社会毒瘤伸出了匕首，无情地鞭笞假恶丑现象，色彩浓郁，入木三分，表达了作者的爱憎分明的个性。

张四喜先生的这些散曲，且不说其立意、主题、意境、格律等之美，单说其用语，自然、通俗、幽默、风趣、俏皮、口语化等，无不让人惊讶：不知他是怎么想出这多生动有趣的词汇和句子来的？再细品一下，这些词语似信手拈来，但绝不轻浮，而是有内涵，有韵味，有深度，有嚼头。可谓大俗大雅，老少皆宜。吴梅弟子卢前说：“曲要使人看去字字明白不费解，听去字字清楚不含混，读去字字浏亮不碍口。”而张四喜先生深得散曲此真缔。他天才地用响亮俏趣的文字征服了读者，使我们读他散曲是一种美的享受，其乐无穷。

以上是我读张四喜先生《世间万象》著作的一点感想。写成后总不敢发出。倒不是因为张四喜先生是山西诗词学会和黄河散曲社顾问，又是中华诗词学会散曲工委会副主任，在全省、全国散曲界无疑是重量级的响赫人物，而我这个无名之辈怎敢对他巨著进行评点？其实，我声明，此文不是评论，是有感而发的一点学习体会，因而并无诚惶诚恐之感。只是觉得意犹未尽，缺点什么。但一时又想不出再写点什么。此文放了三天后，在一个碾转不寐的夜晚，我突然顿悟了。我省散曲界资深元老黄文辛黄老在为张四喜先生此书作序中，谈到张四喜先生的语言风格时是这样定义的：“像是用老陈醋泡的那种“腊八蒜”，酸而不酸，辣而不辣。吃起来脆格生生，看上去绿格莹莹。”

这里，“腊八蒜”的提法很是新颖。让我联想到在山西文学界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就有“山药蛋”文学的提法。而且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已形成了全国文学界公认的一大流派。并涌现出了以赵树理为代表，还有马烽、西戎、束为、孙谦、胡正等山西农村土生土长的代表作家，以及代表作品。山西文学界如此，那么我们已有二十多年历史的散曲界又如何呢？像李旦初、温祥、张四喜、黄文辛等这些散曲方家的风格，是否能形成引领山西散曲发展的流派呢？

我在此借黄老的胆子，向山西散曲界有识之士们大声呼吁：我们山西家是不是可以响亮地提出，创“腊八蒜”派散曲的口号，并付之实际行动呢？！

2023.07.12

于山西介休亚泰苑

张四喜，山西襄汾人，1947年生，中华诗词学会散曲工作委员会副主任，山西诗词学会、山西黄河散曲社顾问，出版诗曲集《青衫斋吟草》《青衫集（诗词卷·散曲卷）》《青衫斋散曲》《茶余曲话（张四喜散曲套数二百首）》。

师道强老师（左）与赵处亮先生

作者简介：

师道强，孝义市人。山西诗词学会唐明诗社顾问兼吕梁分社社长，山西黄河散曲大课堂讲师，孝义散曲社和吕梁散曲社首任社长。出版著作有曲作与曲论《蟾宫曲》，诗词集《莺啼序》，长篇小说《山水间》和《白雪梦》，散文、评论集《君子兰》，孝义文化专著《古城情思》等。散曲获白雀奖2023年第一季度全国诗词大赛一等奖、韩建杯贾岛故里全国诗词大赛三等奖，以及孟浩然新田园诗、光彩杯曲咏三秦等全国多个散曲大赛的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