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奇峰：今天我们来谈谈潜意识与意识

鸿泽源家教心理健康咨询

作者|曾奇峰

大家好，我是曾奇峰。

今天我们来谈谈潜意识与意识。

尽管潜意识这个术语到17世纪才被欧洲思想界使用，但是，“重要的心理过程发生在意识觉察之外”，这一观点早已有之。

佛陀认为，通过冥想或者内观，可以提高对心理过程的认识程度。

由此推论，提高了的那一部分，就是被意识化了的潜意识构成的；

或者说，提高之前，有一部分心理过程是“看不见”的。

内观的一个隐喻式的目的是：找到谁的眼睛被沙尘蒙住了，要揭示隐藏的东西，为黑暗带来光明。

　　雅典的太阳神阿波罗神殿门上那句话，“认识你自己”。

也在强烈地表达，每一个人，都有不被自己所知的部分。

这句话在后来激励了弗洛伊德，使他用了毕生的时间、写了600多万字来论述潜意识。

弗洛伊德创建的精神分析，就是一门专门研究潜意识的学问。所谓精神分析的态度，就是永远在潜意识层面工作。

从数量或规模来说，潜意识比意识大得多。

弗洛伊德打过一个比方，如果意识是冰山露出海平面的一角，那潜意识就是海平面下面的巨大部分。

具体潜意识到底比意识大多少，没有人确切知道。

　　影响一个人的情绪、想法和行为的因素，大部分也隐藏在潜意识之中。

这个说法，是对人类自尊心的一个打击，因为人类在此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是受理性支配的高等生物。

在精神分析发展的某个时段，短短20年时间发生了两次世界大战，这以非常惨烈的方式，证明了精神分析的判断的正确。

这个判断本身是悲观的，但是导致的结果却可能是乐观的：既然我们知道了自己受潜意识的影响，那就为不受它影响提供了可能。

这个可能就是使用精神分析技术，把潜意识意识化。

潜意识是怎么产生的呢？这也要用一个比喻。

我们的心理功能像一个筛子，可以把我们不愿意看到的心理内容，“筛到”下面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去，而在上面留下我们愿意看到的内容。

当然，这里的“上面”和“下面”的说法，是弗洛伊德时代的。现代神经科学研究的结果是：

我们的大脑把不愿意看到的内容切成了“碎片”，分散到了各个脑细胞，使这些内容无法被提取后再被整合。

这个“筛子”的名字或功能，就叫防御机制。

压抑，是弗洛伊德发现的第一个防御机制。

当然，防御机制的运作过程也是潜意识的。

在一个名叫伊丽莎白的女病人身上，弗洛伊德发现，她对姐夫的被抑制的爱，隐藏在姐妹情的面具之下，这种爱导致了她的腿无休止地疼痛乏力。

由潜意识层面的内心冲突导致的各种躯体症状，也是一种防御，叫做转换。

潜意识是没有被觉察的心理内容，但并不意味着不能被觉察。

下面我们将按照被觉察的难度和方式，对潜意识进行分类：

1级潜意识：通过自我觉察就能很快感知到的潜意识。

比如：呼吸；身体某个部位的张力；某种若有若无的情绪突然变得清晰；等等。弗洛伊德称之为前意识，前后的前。

2级潜意识：通过别人的反馈能够觉察到的潜意识。

比如：当你计划去做一件可能危及生命的事情的时候，你的好朋友“骂”你：你这不是找死吗。这使你意识到，你潜意识在用这种方式自我攻击甚至自我毁灭。

3级潜意识：需要跟精神分析师在特定设置下，通过漫长的探索，才能够觉察到的潜意识。

比如你的人格结构特征、早年创伤性经历对你亲密关系的影响、你强迫性重复的内容，等等。

除了转换后的躯体症状，潜意识还可能在日常生活中“露出尾巴”。

比如口误、笔误。

在自由联想状态下，潜意识也会“冒出来”。

在经典精神分析设置下，病人日复一日躺在躺椅上做自由联想。

由于分析师中立、节制、匿名的态度，病人的防御变得松懈，潜意识的内容也变得相对容易意识化。

也许有人会问：那自己在家一个人做自由联想能够起到同样的作用吗？回答是不能。

因为这种状态没有客体，客体必须是人；

仅仅有自由联想的形式，而没有客体回应----哪怕是很少的回应，或者是非语言性回应，就不可能获得新的客体经验，也就不能导致深层的结构改变。

有些艺术家，他们为了获得创造的灵感，使用药物、酒精或者用异乎寻常的行为，使自己处于某种类自由联想的状态，以便潜意识涌现之后去制造艺术品。

但这是创作，作品是某种“物”，所以不是治疗；治疗后的“作品”，应该是更加健康的人格。

催眠也可以深入到潜意识。

弗洛伊德最初跟沙可学习催眠。后来他发现，催眠的效果不稳定，而且只适合少部分人。所以他另辟蹊径。

弗洛伊德认为，催眠对潜意识的改变，来自往潜意识里加进一些东西；而他的精神分析，却是让潜意识里本来就有的东西出来，所以后者更高明。

当然现在我们并不这样认为了。

神经科学发现，催眠是有别于觉醒和睡眠的第三种意识状态，这貌似已经脱离了潜意识这个概念的框架。

实证研究证明，临床上催眠和精神分析联合使用，效果优于单独使用其中任意一种。这似乎也意味着，它们针对着不同的心理结构。

弗洛伊德说：梦是通向潜意识的捷径。

这个判断确立了释梦在精神分析领域里至高无上的地位，至少是在经典的精神分析领域里。

1900年他的《释梦》这本书的出版，被公认为精神分析大厦的建立的标志。我们需要问一问，为什么梦跟潜意识的关系如此紧密？

大约有以下原因：

1、 超我在睡眠时放松了警惕，它的稽查作用变弱，觉醒状态下被压抑的潜意识内容开始变得活跃。

接下来是一个更加有趣的问题：睡眠时眼睛是闭着的，但为什么梦呈现的却是视觉形象？

回答是：潜意识的活跃刺激了脑内负责图像运作的细胞，在这种情形下，不需要眼睛吸收光线的刺激，就能产生自我可以觉察的图像。

一个科幻式的想象是：当人脑进化到更高级的程度，大脑有更多的脑细胞，分工变得更细之后，梦的特殊表现力会不会就不存在了？

再拓展一下我们的思考。

在我们的语言里，至少在我知道的汉语、德语和英语里，物理学的词汇和心理学的词汇有相通的地方。

比如我们用冷暖形容天气，同样也用冷暖形容人际关系。

人际冷暖的说法，在物理学上是错误的，因为被这样描述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热量的传递，比如在正在发生的疫情中，一个朋友打电话问候我，让我觉得很温暖，这就很不科学。

但是在潜意识层面，我们分不清楚物理学上的温暖和关系的温暖的差异。临床上我们碰到过这样的案例：

病人一年四季都觉得冷，手脚冰凉。

我们给出的解释是，在潜意识层面，他把人际关系的冷，转化成了冷的躯体感觉。一旦他领悟了这个解释，冷的感觉就有可能减轻甚至消失。

2、 弗洛伊德曾说，意识和潜意识之间有一个门卫，高度警觉地防止潜意识的内容进入意识。

经过一个白天的紧张“工作”，门卫劳累了，需要休息一下，再加上意识和潜意识之间的“压差”变大，这样的此消彼长，导致了潜意识向意识渗透，就变成了梦。

所以，梦可以导致整个大脑的冲突变少，这就为第二天清醒之后再面临外界冲突做好了准备。

可以想见，没有这个准备，大脑可能不堪重负而崩溃。现代神经科学研究证明，梦具有整合大脑功能碎片的作用。

以前我们想当然地觉得，因为睡着了，所以做了梦；现在反过来了：因为我们要做梦，所以要睡着。

充足睡眠之后的神清气爽，可以被理解为意识和潜意识通过梦达成了某些和解、以及内耗变少了的结果。

经常可以听到“做了一个甜美的梦”这样的描述，我们知道“甜美”是可以形容关系的，这里形容的，就是意识和潜意识的关系----它们在甜美地融合。

3、 当然还有噩梦。它同样有整合意识和潜意识的意义。奥格登在《精神分析的艺术》一书里讨论过噩梦，大家可以自己去阅读。

这里谈谈我的经验和理解。

一个在现实层面已经脱离了创伤性环境的人，如果仍然做很多与创伤场景有关的噩梦，可能是因为：

第一，他需要在梦这个潜意识场重现当年，使自己以旁观的康复者的身份，获得掌控感，所以这也是疗愈手段的一部分；

第二，敢于在梦里面对，和敢于在现实中面对，只有“一纸之隔”，面对也是疗愈的证据，而回避，包括意识的和潜意识的回避，都是创伤迁延的表现；

第三，也许他做梦，不是想给自己“看”（特殊表现力），而是想给那个或那些制造了他的创伤的人看，以避免自己的创伤的痊愈，导致了那些人的被抛弃感。

这一点，在我的几个临床案例中都有被证实：患者现在在现实层面，已经比当年的施虐者强大很多，但却噩梦不断，很显然，噩梦是在抵消他们已经不能维持原来的关系的内疚感。

下面我们讲个临床中潜意识呈现的经典案例。

说明一下：我讲的所有案例都是真实的，但因为保密的需要，都做了必要的技术性处理。

案例：一个30岁左右的女性，从有记忆的年龄开始，每次吃饭都要剩一点点。她没有其它心理问题，只是对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感到好奇。

我问：如果不剩那么一点，会有什么感觉。她想了一下回答说：很不舒服，但无法描述是什么样的不舒服，反正就是不舒服。

分析：这剩下的一点点饭，在潜意识层面有象征意义。

对她的解释：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你留下的那一点点饭就是妈妈的乳头，你可以这样制造一个乳头，就不需要求着妈妈要她的乳头了？

结果：几个月后，我收到了她的反馈----可以吃完碗中所有的饭了，没有任何不舒服。

总结一下。这一节我们讲了以下几点。

1、 潜意识是如何形成的

2、 潜意识呈现的方式

3、 临床中潜意识意识化的案例

*本文选自《精神分析长程咨询系统入门》。

曾奇峰说：“精神分析，或多或少可以解除一个人的自我限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精神分析，意味着对自己的解放。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