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乡村守夜人的手记一一评李昌杰的村史写作 刘亮

李昌杰

刘亮，济宁二号煤矿井下工人。兖矿文学创作协会会员，任城区作家协会理事，济宁散文学会理事，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现代作家文学签约作家;济宁老年大学北湖校区写作班教师。第二届吴伯箫散文优秀奖，第一届天津散文奖，全国煤炭系统诗歌优秀奖。坚持以端庄的态度书写世界的真善美，发表作品百万字。

村史村志书信日记方面的书籍是我阅读的一个重点，这些年我接受过朋友的馈赠，阅读的各种村史村志比较多一些，感受到每一个地方写作村史村志的不同。数月之前收到济宁市任城区长沟镇护驾李村李昌杰先生《忘却不了——护驾李村的那些人那些事儿》一书的书稿，长达六百五十多页的篇幅，非常惊讶。我在想象这是一种怎么样的艰辛的文字的耕耘和劳作。当我集中一些时间去通读之后，首先是震撼，然后是欣喜是感动与振奋，是一种相互交织的情感在心中流淌。总体来说在我阅读到的村志写作中很多的写法是一致的，很多是一种素材的积累或者是图片的排列，还有成果的展示，是一串串准确的数字在说话，相对来说是概念化，缺少一种温度和人文的关怀。因此很多村志村史的写作只能作为一份完整的备忘录去保存。

而摆在我面前的这部李昌杰先生的书稿则让我久久难以释怀。其用功之深，用力之大，用笔之细，超乎我的想像。当然，本书具备村史村志写作的要素，以尽可能详实的资料全景反映护驾李村的村名的来历，家族家谱，土地面积，人员构成，村风，以及传统风俗礼仪等内容，用文字和图片展现一个村子几十年的发展变化和历史沿革，让我们对这个村子的整体面貌有一个详尽的认识和了解。但是李昌杰先生的村史写作更多是以情感的方式写作，以文化散文的方式在写作，注重人在村史当中的意义和地位，表达出迥异于常态的

书写。当我们探寻如何在书写乡愁的时候，李昌杰先生的书写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样板。读过这部书，我会为字里行间那种强烈的文化寻根，意味浓烈的文学色彩，浓厚的家国情怀和挥之不去的乡愁而不忍释卷，一份感奋的情绪持久地萦绕在心间，久久挥之不去。

这部书稿是李昌杰先生近年来的一部关于乡村字的书写，也是他倾注了一生的精力要完成的作品。在这本书里看到一个村庄的发展变迁史，看到护驾李庄的历史沿革，看到他的村庄的来源和不同时期的村史村貌，展现出各个历史时期护驾李村的生活劳作的各个场景和每个人物的命运。作者以饱含深情的笔墨，以文学的笔法书写村庄，细笔勾勒出乡村的每一个细节，呈现出来的是一个有烟火气，乡土气息的村庄，在我看来它这更像是一部乡村的风物志，一部浓缩版的乡村百科全书。相对于数字的罗列，本书更多的是通过对事件场景的描摹来展开，这样做是让人更多看到乡村生活的细部，是一种微妙的展示。与其说是我在读一部村史，不如说我自己在阅读一部书写细腻的乡土文学。

书中大量的乡村风俗的内容是以散文的方式展开的，带我们回到朴素感性的乡村生活当中去。每一件老物件都带着村民的体温，书中的文字，泛黄的老照片，一幅幅定格在历史长河里的珍贵的瞬间，向我们无声地诉说着一段段艰难的岁月。那些依然留存下来的日记，账本，奖状，都在讲述峥嵘岁月的传奇与奋斗的经历。每一条礼仪都透露出护驾李村人的道德范式和审美追求，这些

生活的场景给人很多的共鸣，看到真实的乡村生活的原貌。这些依然贯穿与生活中的礼仪与民俗，是护驾李村的做人处事的原则，是赖以生存的根本，是增加认同感与归宿感的情感密码。是这些维系着人与人的关系，大家默默遵守的仪式感，传承着千百年来华夏儿女的道德文明，展现出广袤大地上人的和谐相处的伦理关系，营造了一种温馨和美的家庭氛围。这些琐碎而繁杂的民俗与仪式传达出人们对自然的欢喜，对生命的热爱，是一种中国乡间的文化基因。对神仙传奇的流布，对自然的的认识，对农作物植物，农具的使用，体现出的生产智慧和人们的精神的信仰，这些浑然一体，构成了一种朴素的敬天敬畏地，天人合一的生命观念。

乡村的土地还有农作物，还有野花野草野菜，作者都给以大量的篇幅去描绘，展现出来一个生命力旺盛的乡村。这是作者对大地生灵的看顾，对万物平等的重视，对生命的歌吟。因此乡村风俗礼仪的描述占据了大量的篇幅，也是书中可读性最强的部分之一。这些可以是研究乡土文学的资料，也是研究乡村精神内核的最感性的生动素材。描写了大量的水中动物使我们看到村庄曾经呈现出物种丰富和多样性，而今天田野的寂寥更值得我们反思，那些曾经在村庄里的鸣响与大自然的喧闹，如今都到哪里去了？因而他的写作更有生态写作的意味，是一种呼唤，也是一种反思。整部书最大的特点是在凸显人的价值，以一个个人物的故事和

命运去说话。书中描写人物众多，也展现出各条战线不同人物的形象，与他们在各个岗位上所做出的非凡的贡献。书里把一个村庄当成一个活的灵魂在写，一个村庄的灵魂是什么？作者着力点在哪里？他在文章中的后记中有这样一段话，“平时乡里乡亲，谁家有难，八方支援。一场火灾，房倒屋塌，队里发话，重建家园。建筑材料，土木坯砖，一应俱全，众人同力，家又完全。送米送面，周济送钱，握手加油，渡过难关。家有不测，求医问药，挑挑子，渡舟船，一家一户跟随中途换班。在外受人欺侮，只要说出，全族共愤，同仇敌忾，一力登门，据理力争，赔礼道歉。外面遭难，回村乡亲不弃不嫌，争相管饭。出主意，谋划算，只要你知教训积经验重整装出山关，伯叔兄弟协力成全。泪流满面连声唤，在家千日好呵在外一日难，创业艰难呵守业更艰！仰望星辰，敬钦日月，咀嚼亲情乡谊，信心意志倍增添！……”这是一段真诚的文字，可以体现出李昌杰先生现在的内心流露，还有他传统的思想情感。淳朴的村风直接构成了一个村庄的底色，也是本书着力刻画的重点。

作者重点写了一个乡村的整体的面貌，其实也是连着一个乡村的样板与时代的联系。这本书弘扬的一种传统的家风，也是对后代具有非常巨大的启示意义与引领意义，护驾李村的后人们在阅读这部书的同时会看到先辈那种忠心家国，

那种浴血拼搏，他们在贫苦中奋战，奋斗求生的人生底色，从而会油然而生一份自豪的情绪，接过先辈的旗帜奋力向前。生活着的人们和后人们会通过读这个文字，感受到先辈们的创造，这种生存的艰难，还有劳作带来的一种欣喜。作为一名长期坚守在教育一线的老师，他的内心也流露出别样的情怀。更看到村史给人的育人铸魂的作用。他的一生没有离开过这个长沟镇，乡村人都生活在他的印记里，成为他脑海中的烙印，成为诗一样的存在。

李昌杰不仅是一名护驾李村普通的一员，也是教书育人的灵魂工程师，更是一位有影响力的作家。在他的半个多世纪的创作生涯中，勤奋笔耕，创作出来近千万字的作品，这个体量是很多作家终其一生很难做到的。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就有拼命硬干的人，就有舍身求法的人，就有为民请命的人———他们是中国的脊梁。一切探索救国救民当代文化学者马建辉在《人民：文艺的尺度》一书中这样写到：鲁迅先生在其《学界的三魂》一文中曾指出，“惟有民魂是值得宝贵的，惟有他发扬起来，中国才有真进步”。如果说，人民史观在实践上意味着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那么，在精神上，它则意味着“惟有民魂是值得宝贵的”。因此，使“民魂”发扬起来，便应成为文学艺术的崇髙使命和责任。文艺家所做的正是为人民铸魂的工程，但文艺家并非无中生有地为人民造

出一个灵魂来，而是把人民的固有灵魂发掘出来、唤醒过来、强壮起来、发扬起来。那么我们看李昌杰先生的书写就是基于对民魂的发掘和表达，呈现给广大读者面前的就是一个个鲜活的面孔背后的灵魂，简而言之就是书写护驾李村的众多人民的精气神。写乡情写人物内在的情感联系，写一个村子相互之间的守望相助，这是护驾李村的人的精神的底色，这一段话可是说是作者用心书写的本书的主旋律和主色调。也是作家的审美观念价值观念的真实体现。

每一个人的生产生存生活的状态，构成了全村的生存图景。作者笔下的族长李淑祥老人是村里的灵魂人物，他的性情品格都是极具标杆意义和引领意义的。他不负众望，以强大的号召力，带领村民办了很多大事，比如修订李氏家谱，重新修建李家陵园，这些都是浩大的工程，需要投入的人力和心力是无法体会的，但是李淑祥老人的风范和德高望重的地位，让大家自觉自愿地跟随着忙碌，完成了这些奠基村庄发展的大事。从这些工作中看到六百余年李氏家族筚路蓝缕，艰苦创业，人杰地灵，缔造了不凡的历史，时至今日，各行各业的李氏后人牢记祖先教诲，特别是弘扬李清忠心报国的精神对李家后人是一种荣耀更是一种激励。这些需要后人传承和发扬。

我感兴趣的是一些小人物的素描，比如理发师李连营，常年坚持低廉的价格经营一个理发店，因为始终不涨价，而且对老人也是一样公平对待，持有一份热情和耐心，很多老人要走十几里路，也

到他那里去理发。他的这种古道热肠和经营理念，成为他做事的原则和立身之本。作为长子，他身上更有一份责任，供养着几个兄弟长大上学成家，这是一个长子做出的奉献，也体现出中国传统伦理道德的延续。

在各项各业工作的人物记中，看到李家后人对社会做出的贡献，是他们的积极的学习努力和创造，成为国家建设的不可或缺的一份力量。村里的重学的传统，让这里的大学生的数量远超别的村子，这可以看作一个村子振兴发展的密码之一。书中有一部分口述实录的方式记录了很多人的生活，这样的方式更能以谈话的方式娓娓道来，让一个人的命运徐徐拉开。这样我们也看到集体写作的力量，集体的智慧，多角度地去看待村庄发展的历史，他们的讲述是对村史写作的一个补充。看到不同年代人的命运的不同，让后人铭记先人吃过的苦，受过的累，感受他们不屈不挠的与命运抗争的意志。

书中对一位年过百岁的老人的书写，看到护驾李村的人们的善良的孝顺老人的美好的传统，这是值得书写，也是对后人有一种积极的引领与灌溉作用。儿媳妇无微不至的照顾是老人长寿的法宝。

书写者的悲悯情怀，让李昌杰更多的关注了生活卑微的人物，他们的生存状态，他们的命运，他们的一生际遇在当下是备受关注，作者在这个小人物，尤其是福平的这个人物的时候，引起读者强烈的震撼，再通过作者朴实而深情的笔墨，勾勒出这个普通者生命的一生的命运在这里。作家重点写出人物的性格

出众，而且是因为残疾，但却有一个自尊自爱自重的心情，并没有靠乞讨生活，而是通过自己的弱小的身躯，通过他红白喜事的帮助来获得生存的资本与材料，他的主要的生活亮点就是喊丧，这是需要勇气耐心的。就谋生这一点来说就特别的可贵，值得人尊重，以勤劳的双手来养活自己，这是天下最本分的事情，这比那些不劳而获行尸走肉的人更值得人去尊重，更值得人认可。他活出了自我，活得不卑不亢。相对于很多村里的那些各种杰出人物来说，他奉献的成就可能没有多么大，可是作者站在公平的视角上看顾村庄的每一个人的成长，体现了作者温暖悲悯的同情，所以浓墨刻画这样一个人物，他带给人的是一种精神力量。在这个人身上体现出了善良勤劳的生命本色。

书中有少量篇幅是一些是一组口述实录，以口述实录的方式去记录，这也是本书的一大特色。这些访谈回忆，也是看到村民在写作村史这件大事面前的葆有的积极的态度和参与意识，每一个人的经历都是一段历史，每一个人的诉说都在传达出人们内心深处的情感记忆。作者始终有一种正义感。一颗悲悯心，一腔赤诚的热血，所以才会长时间不辞辛苦地在乡间昼夜奔走。写作本书投入的精力是我们不能想象的，我们仿佛看到他一旦有了时间就去采访，录音，谈话，记录。资料本一个又一个，数量惊人的资料积累奠基了本书写作的视野的宽博。这些文字很多也曾经以单篇的方式见诸报刊平台，以散文的

书写数百篇，能看到他比较早地就有意识地整理收集书写乡愁乡村乡情的内容，在读者当中反响是比较大的，而村史的写作需要更为系统的整理。他热爱自己的家乡，认为多少年来，应该有一部整体书写护驾李村的历史展现在世人面前，而这个工作至今没有人去做，这是可惜遗憾的，他愿意以一己之力挑起这个担子。他是这样想，更是以行动去完成的。今天阅读这样的一部心血之作，看到他的愿望实现了，他在填补一项空白。

在他看来，这不仅仅是记录那么简单，作者长年在教育一线工作，深深地知道文学作品的审美意义和教化的功用，而且是一件凝聚人心，启迪心智铸魂的工程。如何书写社会主义价值观，如何呼应时代的节奏和变化让过往的村落的历史与今天的簇新的发展相互联系起来，这是李昌杰先生要做到的。一部村史的写作，看到一位乡村守夜人的坚守，看到文化观照乡村发展变化的高度。在李昌杰先生身上更看到一个人的文化自觉。他的自觉就是来源于对故乡大地的深情眷恋，来自于一份难能可贵的使命感，作为护驾李村的一员，他要这样做，作为一位有责任心，有担当的当代的知识分子，他更有理由去记录，是时代的蓬勃和内心的召唤驱使他的良知去做这样的一件事情。了解家乡和家族的历史，认识家乡特色，才会增加对家乡的热爱，增强我们的文化自信，才会有积极投身建设家乡的热情，这是李昌杰先生书写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