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猫》:猫眼看人世

轩雅居主人

<p class="ql-block">  《我是猫》是日本文学大师夏目漱石的代表作,一向被封为世界名著之一。小说通过猫的视觉观察明治维新后的日本社会,以幽默辛辣的语言,嘲笑和鞭挞了人类固有的弱点和金钱世界的社会时弊,还大量引用了古今东西哲人达士的名言,处处闪射着机智和文采,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作品语言典俚合炉,雅俗共赏,读来令人在笑声中抑制不住惊叹。</p><p class="ql-block"> 夏目漱石,本名夏目金之助,笔名漱石,取自“漱石枕流”(《晋书》孙楚语)。夏目漱石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上享有很高的地位,被称为“国民大作家”。他对东西方的文化均有很高造诣,既是英文学者,又精擅俳句、汉诗和书法。写小说时他擅长运用对句、迭句、幽默的语言和新颖的形式。他对个人心理的描写精确细微,开启了后世私小说的风气之先。他的门下出了不少文人,芥川龙之介也曾受他提携。他一生坚持对明治社会的批判态度。</p><p class="ql-block"> 1905年,三十八岁的夏目漱石在《杜鹃》杂志发表《我是猫》,颇得好评,应读者要求而一再连载。“在下是猫。还没名没姓。”以演说姿态开始的这句话,后来成为文坛的名句。这是一篇在特殊条件下创作的特殊结构的小说,因此没有严格的情节严谨过程,作者后来说,它“没有题旨,没有结构,像无头无尾的海参似的”。</p><p class="ql-block"> 在接下来的创作过程中,夏目漱石常为神经衰弱而苦恼。精神上的紧张郁闷、生活的压力以及家庭的不睦也会对其作品产生影响。</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猫》的创作实践确实和作家的精神系统的病狂联系在一起。特别值得注意的,就是作家用猫眼看人生与社会,其中充满离奇的想象。但它不是癫狂的疯人语,而是在精神重压之下的愤懑的倾述,那境界远远高于世上哲理大家。</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夏目漱石对资产阶级的态度是厌恶的,在日本快速走向欧洲文化的同时,作者深刻意识到明治维新后社会蕴藏着隐患和矛盾,《我是猫》便是针对明治维新后的“金权社会”,以“猫”的嘲讽和评断来揭露其中的罪恶。</p><p class="ql-block"> 《猫》所处的时代恰是明治维新以后。一方面,资本主义思潮兴起,人们学习西方,寻找个性,呼唤自由,自我意识和市场观念形成大潮;另一方面,东方固有的价值观、文化观与风尚习俗,包容着陈腐与优异,在抗议中沉没,在沉没中挣扎……</p><p class="ql-block"> 一群穷酸潦倒的知识分子面临新思潮,既顺应,又嘲笑;既贬斥,又无奈,惶惶焉不知所措,只靠插科打诨、玩世不恭来消磨难挨的时光。他们时刻在嘲笑和捉弄别人,却又时刻遭受命运与时代的捉弄与嘲笑。</p><p class="ql-block">​ 主人公是猫。以猫的眼睛看世界,这在当时,在创作手法上有一定的突破。今天常有作品以外星人的视觉看地球人,同样反映了人间积习没一个超越现实的视角就看不透彻。</p><p class="ql-block"> 猫公很富于哲理,精于辞辩,对人类的弱点讽喻得十分透骨。例如:“世人褒贬,因时因地而不同,像我的眼珠一样变化多端。我的眼珠不过忽大忽小,而人间的评说却在颠倒黑白,颠倒黑白也无妨,因为事物本来就有两面和两头。只要抓住两头,对同一事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是人类通权达变的拿手好戏。”他抨击社会,也见地非凡:“……说不定整个社会便是疯人的群体。疯人们聚在一起,互相残杀,互相争吵,互相叫骂,互相角逐。莫非所谓社会,便是全体疯子的集合体,像细胞之于生物一样沉沉浮浮、浮浮沉沉地过活下去?说不定其中有些人略辨是非,通情达理,反而成为障碍,才创造了疯人院,把那些人送了进去,不叫他们再见天日。如此说来,被幽禁在疯人院里的才是正常人,而留在疯人院墙外的倒是些疯子了。说不定当疯人孤立时,到处都把他们看成疯子;但是,当他们成为一个群体,有了力量之后,便成为健全的人了。大疯子滥用金钱与权势,役使众多的小疯子,逞其淫威,还要被夸为杰出的人物,这种事是不鲜其例的,真是把人搞糊涂了。”</p><p class="ql-block"> 猫公博学多识,通晓天地古今,他引证或褒贬了荷马、毕达哥拉斯、笛卡儿、克莱尔、尼采、贝多芬、巴尔扎克、莎士比亚、孔子、老子、宋玉、韩愈、鲍照、晏殊、陶渊明,以及《诗经》、《论语》、《淮南子》、《左传》、《史记》等等数不清的中外名人名言。他还很有点自由平等观念。他说:“既不能零售空气,又不能割据苍天,那么,土地私有,岂不也是不合理吗?”猫公针砭时弊,道出了一串串永远耐人寻味的警句名言,诸如:“咱家不清楚使地球旋转的究竟是什么力量,但是知道使社会动转的确实是金钱……连太阳能够平安地从东方升起,又平安地落在西方,也完全托了实业家的福。”“官吏本是人民的公仆、代理人,为了办事方便,人民才给了他们一定的权力。但是,他们却摇身一变,认为那权力是自身固有而不容人民置喙。”猫公批评大和魂说:“因为是魂,才常常恍恍惚惚。东乡大将有大和魂,鱼贩子阿银有大和魂,骗子、拐子、杀人犯也都有大和魂。‘大和魂!’日本人喊罢,像肺病患者似的咳嗽起来,百米之外,吭的一声。”猫公还敢于蔑视权贵,鼓励创新。他描画乌鸦在东乡元师的铜像上便溺,把伊藤博文的照片倒贴在墙上。他说:“不从胯下倒看莎士比亚,文学就会灭亡……”</p><p class="ql-block"> 猫公喜怒笑骂,皆成文章。悲痛幻化的笑声,最令人难耐。</p><p class="ql-block"> 猫公如此神通广大,才高识卓,又公正锐敏,当然是神猫、奇猫、圣猫了。以他的眼睛看世界,悲痛化为笑声,怎能不尖酸刻薄!当然,他同时又是个俗猫、蠢猫。他自作聪明,假冒圣贤君子,误了不少事,吃了不少苦头,甚至不知酒桶会淹死猫,终于丢了性命。</p><p class="ql-block"> 整本书以猫公的视角,观察苦沙弥一家的琐碎日常,并对苦沙弥、迷亭、寒月等人的言行举止大加评论,既刻画出了一只有见识、善思索的具有文人气息的猫,也向我们展现了明治维新后的资本主义社会群像。</p><p class="ql-block"> 苦沙弥是猫公的主人,他性情古怪、清高顽固,是一位学生不爱戴的老师,也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邻居。苦沙弥有几位同样古怪的朋友——迷亭、寒月、东风、独仙。他们是一群与当时社会风气格格不入的落魄知识分子,他们看不惯像金田、铃木一样的实业家,常常出言讽刺。这种尖酸的嘲讽,是这些不愿与追求“金钱”社会风尚同流合污的文人所做的无奈之举。</p><p class="ql-block"> 在世风日下、人人追名逐利的社会中,这些读书人整日无所事事、以胡扯闲聊度日,他们不被外人理解,鄙视资本家,但又远离其他普通人民。在大变革环境中他们迷茫彷徨,不懂得如何处理与外界的冲突,只有在闲聊时才能一吐心中的郁闷和消极。</p><p class="ql-block">在书的结尾,猫公带着一种消极虚无的态度淹死在酒桶里,仿佛预示着那些尚有一丝清醒与理智的知识分子,最终逃脱不掉被这个社会所吞噬的厄运。</p><p class="ql-block"> 秋叶几乎全已凋零。死亡是万物的归宿,活着也没有什么大用,说不定只好尽早瞑目才算聪明。</p><p class="ql-block"> 明明知道逃不出去,却还幻想逃出去,这未免太勉强。勉强硬干,因此才痛苦。无聊!自寻烦恼,自找折磨,糊涂!</p><p class="ql-block"> 算啦!听之任之好了。再也不挠得咯吱吱响,去它的吧!于是,不论前脚、后脚,还是头、尾,全都随其自然,不在抵抗了。</p><p class="ql-block"> 我是一只没有名字的猫,出生后没多久就陷入了那些残忍可恶的学生的魔爪,被他们折磨得眼冒金星,随后便昏死过去。醒来之后,我的母亲和兄弟姐妹都不见踪影,独留本猫饥肠辘辘。有光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也就有食物。我偷偷溜进了一户人家。然而这户人家的女仆凶神恶煞,长着一张多边形的脸,一次又一次地将我赶出去。幸好这家的主人还算仁慈,暂且留下了本猫。</p><p class="ql-block"> 人类有自己的社交空间,本猫也不例外。车夫家的大黑、二弦琴师傅家的三毛姑娘、律师家的小白,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过年的时候我偷吃了主人家的年糕,年糕这个妖怪太过黏牙,为了摆脱束缚,本猫还意外解锁了一项新技能:两条腿站立。这场景被家里所有人看到,尤其是主人家的小孩,看到我这个样子后不停说着“真好玩,真好玩。”偷吃年糕失败的经历让我在主人家的处境有些尴尬,于是我就出去找三毛姑娘玩。三毛姑娘是这附近出了名的大美妞,天真活泼惹人疼爱,和她聊天是我猫生一大乐事。奈何红颜薄命,三毛姑娘得了一场感冒就一命呜呼了。随后,三毛姑娘的主人把黑锅扣到了我的头上:肯定是教师家的那只野猫在使坏,那个教师看着不像好人,他家的猫也是坏心眼的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主人给四邻留下的差印象也连累到了我。</p><p class="ql-block"> 主人难得在书房冥思苦想,意兴正浓时,迷亭先生翩然而至,水岛寒月紧随其后。迷亭先生是位美学家,平日里总以捉弄人为乐,说话从来不着调。主人一时兴起想要学画画,迷亭先生便一本正经地告诉主人大师安德鲁•德鲁•萨鲁特的名言:画画莫过于写生。主人原本对此深信不疑,但最后发现所谓的大师竟是迷亭先生编造的,所谓的名言也是他随口一说。</p><p class="ql-block"> 寒月是主人的得意门生,一位研究上吊力学的冷峻美男子。去年年底他们都经历了不可思议的事。迷亭先生外出偶然看到一棵适合上吊的树,觉得上吊也没有那么恐怖。如果把身体吊在树枝上,树枝就会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风摇动也有一种别样的美。正准备亲身实践时,却被别人抢了先:已经有人吊在那棵树上了。寒月的故事就更为离奇了:在合奏会上得知某某子小姐和自己见面当晚就突发高烧,神志不清。回家经过吾妻桥的时候,听到某某子小姐在河底想自己求救。纵身一跃,没有掉进水里,反而朝着桥面跳了下去,寒月搞错了方向,没能去到声音传来的地方。主人也有“不可思议”的事要讲:他在陪女主人看《三十三间堂》前突发急病,病情时好时坏,最后刚好没赶上约定时间。迷亭和寒月的故事我不知真假,但主人一定是听了他们俩的故事不服气乱说一通。人类真是没本事,为无聊的事情发笑,沉迷于生活的琐碎,整日热衷于做些无意义的唇舌运动。</p><p class="ql-block">金田夫人突然来访,家里很少有女客出现,主人这样散漫的人也少有招待女客的经验。不出所料,金田夫人在这个迂腐的教书匠家里碰了一鼻子灰。过去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听到金田夫人的身份,无不变得恭恭敬敬,然而主人是个例外。且不说主人发自内心地讨厌实业家这类人,金田夫人的言谈举止也实在令人生厌。高耸的鼻子占去了整张脸的风头,这也是我叫她“鼻子”的原因。资本带给了她莫名的优越感,每一句话的潜台词都是“快来讨好我。”她此行是来向主人打听寒月,想让寒月娶自己的女儿。主人已经对这位不速之客厌恶至极,更不愿意把寒月推进火坑,草草几句敷衍了事。</p><p class="ql-block">与实业家相比,主人单纯的就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孩童。现今的日本社会奉行资本至上,财力雄厚的资本家拥有着上帝一般的权力和视角。昔日的同窗铃木做了金田家的说客,劝主人不要反对富子小姐和寒月的婚事。每每寒月到主人家做客,车夫的老婆都会站在篱笆下偷听,然后再将谈话内容一一报告给鼻子。主人家附近有一所名为落云馆的学校,那里的“君子”认为:学得东西越多,就越失了“君子气度”。他们冲着主人家的客厅唱歌,骂主人“今户丑狐狸脸”,甚至不打招呼就来主人家捡飞出来的球,如入无人之境,这其实也是金田家的手笔。</p><p class="ql-block"> 经历了落云馆的人对他做的那些令人不爽的事情之后,糊涂度日的主人意识到了自己的那套已经行不通了。甘木医生说催眠术可以排解忧虑,哲学家八木独仙告诉主人唯消极度日方可安心,还有铃木提到的“屈服论”,之后要奉行哪一套处世规则,主人还在苦苦思索着。</p><p class="ql-block">众多选择中,主人听从了哲学家的理论。迷亭注意到最近主人染上了消极避世的气息,断定是独仙来过了。主人太容易相信别人的话,独仙的那套理论迷亭在上学的时候就听他讲过。独仙讲到情急处往往会言语颠倒,难以自圆其说。幸好,迷亭及时提醒主人,否则主人也会和那些陷于独仙理论无法自拔的人一样,要么被送进巢鸭精神病院,要么跑去卧轨坐禅。</p><p class="ql-block">主人不在乎班里学生的恳求,不在乎自己的三个女儿以后能不能嫁得出去,是“无为精神”的忠实践行者。和这样的主人生活在一起,唯一的乐趣就是听主人和朋友们的闲谈。寒月讲到自学小提琴的经历,谈起金田家派到他身边的侦探,众人又顺着这个话题讨论现在的婚姻、个性、自由。尽兴之时,主人的一个学生多多良三平走了进来,穿得异常隆重。原来他取代寒月成了金田家的女婿,邀请老师参加自己的婚礼,还带了好些啤酒。</p><p class="ql-block">快活过后,桌子上只剩一片狼藉。杯子里茶色的啤酒呼唤我快来享用,几杯下肚,我心情大好,晃晃悠悠地走出去,任由凌乱的步伐带我去任何地方。突然,我掉进了水缸里。身体虽不受掌控,头脑却还清楚,我知道就算自己累得粉身碎骨,花上一百年也出不去。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强求,争取不到的事情,倒不如放弃。我停止挣扎,听天由命,慢慢地进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太平世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