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0.6.7</p><p class="ql-block"> 昨天我在医院,两位同病区的病友前来探望我家老爷子。第一位是隔三差五就让他家老太太推过来,被医护人员再三数落也在所不辞的许叔叔;另一位大叔前天刚入院,就住在我老爸隔壁病房。他听说我老爸在,一定要让护工扶着他过来。临走时一直在抹眼泪。两位老人家都已是九十八岁高龄了,不过从我老爸这里论,都还是小弟弟。这正是:</p><p class="ql-block"> 年少同袍影渐稀,</p><p class="ql-block"> 而今聚首已期颐。</p><p class="ql-block"> 有心促膝谈新岁,</p><p class="ql-block"> 无力开言话旧罹。</p><p class="ql-block"> 双手频牵不肯放,</p><p class="ql-block"> 四眸相望久难移。</p><p class="ql-block"> 几行老泪婆娑下,</p><p class="ql-block"> 一声珍重叹别离。</p> <p class="ql-block">2020.6.11</p><p class="ql-block"> 我妈妈每次吃饭时,都会先用舌尖舔一下。如果她觉得还行就主动张开口,味道不合她意的话,坚决把门关紧,并且把脸扭开。你若试图将小勺子塞进她的嘴里,她就用舌头抵抗。非常顽强。一顿饭(也只有小半碗)起码得吃近一小时。</p><p class="ql-block"> 对于她的“吃”,家里人都很伤脑筋。</p><p class="ql-block"> 昨天,我以一小把芡实和几粒红枣加糖熬汤,打成糊喂她,一眨眼功夫她就全部吃完了,还意犹未尽。今天晚上再如法炮制,不知能否被她认可。</p><p class="ql-block">2020.6.12</p><p class="ql-block"> 隔壁老太太让她家的护工搀着来看我家卧床的老太太。她看到我后问我:“小四子,来换班啦?”“嗯。我们轮流。”老太太叹了口气说:“我也刚从医院里出来。现在真后悔当初没多生几个孩子。”看来繁殖劳动力太重要了。老太太说,若加上她当初主动做掉的、被动流掉的,能有七八个孩子呢,要是都养了下来,现在轮流值班多给力啊!替她感到万分可惜。话又说回来了,要是着七八个孩子不仅不肯干活儿还要闹着分家产咋办呢?还不如少生孩子多攒钱,买个机器人保姆比较靠谱。</p> <p class="ql-block">2020.6.17</p><p class="ql-block"> 早上六点钟,护工穿着她昨天新做的裙子👗 心里美滋滋地出阁了。第一个被她迷住的是我家老太太:“请你扶我坐起来,我要让他们看看我还活着,霞霞侬。”</p><p class="ql-block"> 护工帮她完成了心愿后就去梳洗了。老太对我说:“隔壁迪个护工……”“嘘…”我怕她大声在背后说护工的坏话被护工听到,赶紧止住了她。她心领神会,马上压低了嗓音:“我请隔壁迪个护工扶我坐起来。”“妈妈,她不是隔壁的,就是我们家请的。”喔哟,一嗳啊kuife册了。大概恁噶是母女俩。”“就是一个人,今天穿了连衣裙了你没认出来。”“啥个连衫裙,就是个旗袍。”确实是旗袍裙,老太太说得一嗳fe粗,但人家只是袄裤换了裙子,还没穿马甲,她就认不出那小样了。</p><p class="ql-block"> 护工听了我学给她的老太太语录,自是更加心里美的不要不要的了。她冲进老太太屋里问:“奶奶我是谁啊?”“侬是噶壁格(张木匠😁)。”“那小peng呢?”护工盯住问她。老太太很纳闷地说:“昨捏还看到的,今朝fe晓得到啥地方去了。”</p><p class="ql-block"> 护工又问她:“你喜欢我吗?”</p><p class="ql-block"> 老太太思忖片刻答道:“现在开始有点喜欢了。”</p><p class="ql-block"> 不知是喜欢人还是喜欢衣服,总之老太太今天心情很愉悦。</p><p class="ql-block"> 而施奶奶我今天是几回回有惊无险,差点吓傻了。</p><p class="ql-block"> 一大早施奶奶我就顶着把破雨伞出门去买菜,还是浑身被这淫雨淋了个透湿。到家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护工就告诉我,老太太的床掉了一个螺丝帽,摇不起来了,格哪能办?</p><p class="ql-block"> 在弟弟的工具箱里一阵乱翻,并没寻到可以用的螺帽,还好施奶奶是急中生智的典范,立刻想到可以从床上无关紧要的部位下一个来救急。</p><p class="ql-block"> 施奶奶找了块布,坐在地上拧螺丝帽,可弟弟的工具完全不足以“工其事”,精疲力尽后,总算把螺帽上好,岂料床依然不能摇。再仔细一看,原来护工根本就没把螺杆插到孔里去。遇到🐷 一样的队友了。只好重新来过。</p><p class="ql-block"> 到了中午,粉碎机又坏了。破壁机太大,不知被弟弟塞到了何处。眼看老太太午饭无望,施奶奶心里拔凉拔凉的。再捣鼓捣鼓吧,哎,居然也被捣鼓好了。这年头,任何一样物件坏了都玩不转。施奶奶我自己家里很多必备的物件都有双份,因为施奶奶有强烈的忧患意识。</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2020.6.18</p><p class="ql-block"> 老太太今天没有昨天兴奋,究其原因,是因为护工没穿连衣裙。</p><p class="ql-block"> 老太太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但她从不大声喧哗。她说的糊涂话估计都是她的梦里的场景。</p><p class="ql-block"> 老太太不肯吃饭,护工喂她,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还义正辞严地对护工说:“共产党又没让你这样干!”</p><p class="ql-block"> 护工没辙了,向我求援。我劝她吃,她表示自己半点都不饿。她还问我:“这趟车现在在蚌埠对吧?马上再开回去。”我连连点头道:“对,从蚌埠开回去饭就呒没了,只有在车上吃一点。”后来她果真吃了一点。</p><p class="ql-block"> 我觉得,其实很多人自觉自己是清醒的,却并没有在干清醒者该干的事。而糊涂了的人,遇到大事有时并不糊涂,还挺有逻辑性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