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民国“洛阳惨案”】 上集

王平安464536611

【闲聊——民国“洛阳惨案”】 上集

作者 王平安

没有桃色、不是绯闻，民国时期在洛阳市发生过一桩震惊朝野的血腥惨案。

一，

1942年（民国31年）3月15日，一个漆黑深夜，万籁俱寂。

洛阳老城新一街东路北的洛阳复旦中学（现老城区治安南街8号洛阳幼师位置）大门前，一对纸灯笼晃闪着暗淡的光线。

街巷传来清晰的击柝和铜锣声，三更刚过。

“谨守门户，小心火——烛啰！”

（洛阳复旦中学的老大门）

　　暂借住校舍正熟睡的豫东行署专员（相当于今天的地委书记）韦孝儒，被急促敲门声吵醒。他披夹袍、趿拖鞋，睡眼朦胧刚拔开门闩、拉开门扇，一股飕飕凉风扑面而来。几个黑衣黑裤的蒙面大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行闯入，冰冷枪口顶住韦孝儒前额。接着有人拦腰抱住、毛巾塞嘴，用细麻绳将他捆个结结实实。

同时，住在左右隔壁两厢房的副官季某、卫兵李某、电台陈台长，以及无辜的中学校长郭兆曙、教务主任南西光（中共地下党员）、文书王荫隆、体育教师丁次镛和校工共计8人同时也遭捆绑，在黑灯瞎火中被粗暴推上门外的遮棚卡车。

这帮蒙面大汉从抓人到使麻绳捆绑都训练有素，临走还没忘了翻箱倒柜打扫战场，搜寻怀表、细软。

韦孝儒被搜身时隐约听到蒙面人中有人轻声叫“曹队长”，便情知坏了，这肯定是落入了近期有利益冲突的仇家——军统之手。

军统长期在豫东一带走私贩毒，牟取暴利，大发战争财。而豫东行政督察专员韦孝儒负责的防区，正是贩毒往返的必经之地。

韦孝儒麾下保安团经常设岗盘查，多次截获、没收毒品，断了军统财路。双方出现罅隙后又屡屡发生冲突，甚至以前就曾发生过军统特工将中统侦揖队员抓捕活埋在黄河岸边的恶性案件。

再说卡车载着黑衣匪人和被绑架的8人驶出洛阳老城，径直开到北郊废弃的吴佩孚老机场（金谷园村南头，离现在的“天子驾六”博物馆不远）附近树林中的一口枯井旁。

“曹队长”一声令下，众蒙面人一拥而上，抡棍棒将8人悉数打昏，“扑通、扑通”倒栽葱挨个丢进枯井。匪徒挥锹掩土、滚石填埋，再用铁锨将填土砸瓷实，毁尸灭迹。

这就是1942年3月轰动全国的“豫东专员案”，也叫“洛阳复旦中学事件”。我有个老朋友叫李健虎，洛阳老城老门老户的本地人，专写洛阳旧城古事。他曾搜集资料写过涉及此案的文章。我没看过，怕自己写文雷同有抄袭嫌疑。

（案发现场的枯井口，图片来自百度资料）

　　二，

翌日凌晨，爆炸性消息在洛阳古城不胫而走。街头报童的连声吆喝，吸引了南来北往的行人。

“号外！号外！惊人消息，豫东行署专员韦孝儒及随从等8人半夜被不明匪徒绑架，下落成谜！”

军、警、宪、特的各种大小车辆拉响警笛，呼啸而过。全城戒严，城门紧闭。交通要道布置铁丝网由宪兵把守，禁绝任何人出城。火车停开，商铺、富宅有民团保护。市民不准上街买菜，连出殡都要申请。省政府登报悬赏五万元，捉拿犯罪团伙。

当时的洛阳市可不像现在仅是继郑州、开封后排名第三大城市。1942年洛阳市是河南省政府所在地，还是高级军事机关——第一战区长官司令部驻地。

这里机关林立、警宪如毛，居然会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高级官员失踪案，简直匪夷所思。

消息传开，舆论大哗。“韦案”立即成为全国朝野关注的大事。

绑匪是谁呢？幕后黑手究竟有谁？尽管官民此刻都还不知道韦孝儒等人早已命丧黄泉，但各种捕风捉影的传言沸沸扬扬。

因为案发半夜，警局从更夫和学校门卫没找到多少有价值的线索。只了解到，后半夜有辆卡车开进校门。车上蒙着帆布，时间不长就出来往东走了。但这辆卡车开往何处，是否装了韦孝儒等六人？那时候也没摄像头，线索戛然而止。破案始终不得要领。

正在此时，碰巧有个叫牛栓拄的登封土匪在吉市胡同持枪抢劫被巡警抓获。牛匪不甘就此被枪毙，为逞英雄、拖时间，他自称“韦案”是其所为。

省政府对警局督促很严，警方对破案一筹莫展。牛栓柱的自供，恰似磕睡了来个枕头。警方如获至宝，借机“拼湊”出一套相当“真实”的口供，向上峰交差。

各路报纸也都以“韦案告破”的题目刊载了消息。

哎？有读者质问了，牛匪非“韦案”主角，他肯定说不出个来龙去脉，会有明显漏洞。难道此案就这样“胡涂僧判胡凃案”了吗？

诸位别急，先喘口气，容俺剥丝抽茧慢慢细说。

三，

这件惨案的起源，还要往前追溯到1941年初冬。

一天早晨，萧瑟清冷。豫东重镇商丘郊外，黄泛渡口公路上，急匆匆走来八、九个商贩打扮的人。队伍中还夹着几头驮着沉甸甸布袋的毛驴。

哨卡上保安团丁警惕地上前横枪拦住，厉声问：

“站住！干什么的？”

“战区别动队的，外出执行公务，快让路！”来人尖声尖气嚣张回答，边加快了脚步，距离哨卡仅一箭之地。

“站住！我们奉上峰命令检查！”

十几个戴软质大檐帽的团丁毫不示弱，“咔嚓、咔嚓”拉动步枪枪栓。

“谁这么不长眼，吃了豹子胆，敢查军统别动队的货？” 领头的人气哼哼骂道。

军统？别动队？是真是假？

（民国时期的保安团和军统特工的老照片。图片来自百度，仅供参考）

四，

却说，这伙扮作商贩的人还真的是军统局安插在洛阳地区的情报机构———第一战区外围组织豫区别动队的走私毒品人员。领头的是别动队中校大队长曹银屏。

由于当时通货膨胀、法币贬值，但凡有点门路的官商都走私鸦片，只是个人道法不同罢了。就连警、宪、特和驻军也入不敷出，开始半公开化走私保值效果好的川土、云川鸦片。

此前军统特工多次走私贩毒，都轻车熟路并无障碍。然而、他们不知道豫东管区新上任的专员韦孝儒正在烧新上任的“三把火”。

近日，韦孝儒鉴于土匪贩枪、贩毒猖厥，以豫东行署和保安团司令名义下发命令：一旦抓住走私毒品者，货物没收，毒贩正法！

曹银屏是军统组织的职业特务、平日干惯了杀人放火勾当，嚣张惯了，起先他并未在意。谁知保安团这次竟动了真格，三下两下便搜出毛驴驼麻袋中的鸦片烟块和手枪，是人赃俱获。

团丁们纷纷举起步枪直瞄。

曹银屏见状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赶忙上前打恭作揖，递上“骆驼”香烟说好话：“各位，咱们历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次高抬贵手放兄弟们一马，好处俺们让利平分。如何？”

“少废话，跟我们走一趟！”

早有准备在此伏击的保安团丁，不由分说强行缴了特务们腰间的短枪，将他们捆了个四蹄攒地，押往专区行署。

曹银屏见情形不妙，趁团丁抽绳逐个捆人之际，猛推身边人，猫腰一窜，借树林掩护仓皇逃窜，从商丘骑马跑回洛阳西郊机场的军统别动队驻地（现在的金谷园火车站南）。

他气喘吁吁掏出手巾揩额汗，添油加醋地将此事报告给顶头上司——第一战区少将兼洛阳专区督察专员、别动队司令赵理君。

五，

熟悉国民党军统史的人应该有了解，赵理君这主儿可不是个善茬。他一跺脚，整个河南都会跟着乱颤。

赵是四川蒲江人，黄埔五期毕业（跟我在九中时一个同学的父亲是同届同班），军统界的资深杀手。在军统内部，他跋扈是出了名。除了老板戴笠，谁都不鸟，连一贯硬刚的沈醉也吃过他的瘪。其心狠手辣，人称“追命阎王，曾任军统本部行动处处长，号称军统“四大金钢”之一（陈恭澍、王天木、沈醉和赵理君）。

抗战初期，赵理君孤身潜入上海租界，手持利斧劈死日本政府正准备物色为傀儡政府主席的唐绍仪，还主持参与了暗杀杨杏佛、史量才等进步人士的恐怖活动。

（戴笠黄埔军校6期毕业，他一张马脸灰扑扑的，永远是莫测高深的表情。第三幅照片是军统杀手赵理君）

　　1941年，戴笠指派心腹赵理君出任第一战区少将督察专员，负责检查和严密控制晋南至豫东通道，缉查进步人士和青年学生渡黄河转进延安。

赵理君趁机以检查为名，只手遮天、大肆敛财，甚至胡做非为割据一方与附近的几支土匪做起了肥得流油的勾当——贩卖鸦片、枪支。

其间军统曾与中统、警察和保安团多次交锋，结果把CC系的中统给打得满地找牙。

河南地方政府和中统方面对赵理君等人心怀不满久矣，嫌隙恐难消弭。

六，

“专座，咱们的那批货被保安团扣了！”

“什么？！”赵理君听完详细汇报后，霍然跃起，“啪”地挥拳砸在桌上，茶杯、茶盏乱跳。他颐指气使惯了，想不到在河南地盘上还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清楚，这次走私的是几千两鸦片烟土和十几支德国造手枪，价值好几万大洋。

一般来说，军统特工遭遇检查都是经贿赂或分成后通融放行。但这次偏遇到犟牛筋的韦孝儒（河南杞县人），对毒品走私一向痛恨，加之他作为国民党元老级人物和地方实力派身份，根本就不买军统的账。

赵理君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提兵过去，开枪在韦孝儒天灵盖上穿个洞。但他还是暂压怒气，提笔写了一封信派人送交韦孝儒：

“商丘扣人押货一事，想必绝非品方兄（韦孝儒字）之意，也与中统诸袍泽意愿相悖。为了党国利益和共同事业，希冀归还人、货，以免误伤双方和气……”

言语中有威慑识相点，手下留情，赶紧放了别动队的人和货的意思。

嗨！没想到韦孝儒软硬不吃，不仅没有吓尿答应放人，反而喝道：“把送信的人给我轰出去！” 同时下令：“依国家法律将全体毒犯枪决，以敬效犹。并广贴布告，以示民众！”

嘴炮一时爽，后果不堪设想。军统、中统和保安团几方拉起了仇恨。

六，

消息反馈到别动队司令部，赵理君暴跳如雷，咋也想不到一个地方专员竟如此大胆，敢开衅抢走货物还要公开枪毙军统的人。

“妈的！蹬鼻子上脸。老子这次不要货啦，要他们付出更高代价！哼！姓韦的咱走着瞧，等风声稍过，我就要取你的狗命！”

赵理君杀气腾腾，心里已有腹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韦孝儒迟早是军统之患。这次一不做二不休，找个合适的机会干掉他。

要知道，韦孝儒并非单纯是豫东地区行政专员，他还是大有来头的国民党中统河南站的调查处（二处）主任，还兼任地区保安团司令。自诩为同盟会元老、纵横捭阖的抗日功臣，就是蒋鼎文长官对其也不敢小觑。这次他抓了军统人，截了走私货，以“走私枪支、鸦片，数额巨大、情节恶劣”上报省政府，暗想乱世用重典，应该会得到当局的奖掖晋升。

但他相较于军统职业杀手，还是嫩点儿，缺乏戒备，压根没想到巳惹出一场杀身大祸。

（中统创始人、CC头目陈立夫）

　　（中统组织负责人徐恩曾）

　　（豫东地区行政专员、中统河南调查处主任韦孝儒。照片来源不明，我不能百分百确定）

　　 机会不期而至。

1942年底，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蒋鼎文和河南省主席李培基召集全省行政专员及各县县长、保安团司令和警察局长到洛阳开“党政联席会议”。韦孝儒也接到通知，他和随从乘坐一辆烧木炭的“道奇”老爷汽车前往。

七，

赵理君得知这一消息，兴奋的几晚都睡不着觉。手下特务已经打探到韦孝儒和时任洛阳复旦中学校长郭兆曙是好友，所以他没去省府安排好的饭店，而是开会期间准备借住在老城亚东旅社附近的洛阳复旦中学校舍。

赵理君搞暗杀是巴掌心生毛——行家老手。他叫来曹银屏，连夜密谋制定挑选行动人员和报复杀人的详细计划。

话头再扯回本文开头的第一节，惨绝人寰的枯井活埋数人案发生了………

军统与中统在河南积怨甚深，谁也不肯罢休。围绕该案彼此又开始了更加激烈的撕逼大战。

因为笔者不方便提前透露剧情，只能告诉读者：欲知后事，待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