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致敬,勉县“五、七”农场》</p><p class="ql-block"> 在我工作的四十余年里,曾蕴藏着一段农场的岁月,虽然只有短短的四个多月的时光,也一直被我所忽视,但当进入古稀之年后,重新审视那段经历,感觉那是我人生道路上非常重要的一步。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没有那一步,就没有我的今天。</p><p class="ql-block"> 我是一九六九年二月坐“闷罐子”火车从老家华阴来汉中当兵的。由于受“文化大革命”的影响,我们这一年兵在汉一中短暂的停了三天后,就很快分到各个连队,因为部队要“支左、支工、支农,”还有无处不在的“军宣队、军管组”,连队急需补充兵源,不然,基本的执勤、训练任务都难一完成。在这种背景下,我被分到汉中的山区县宁强。</p><p class="ql-block"> 就在我到连队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班长的名字还没有记住,新老战友还没有熟悉的情况下,连队又派我去汉中军分区勉县“五七”农场劳动。这时候的我,年龄还不满十八岁,第一次懵懵懂懂的出远门离开故乡、离开父母,现在又要独自一人离开连队,说实话,当时心里十分胆怯,也有很多的不舍。</p><p class="ql-block">这里我想告诉朋友们,我是在父母不同意的情况下来当兵的,因为六八年兄长应征入伍去了青海,我一走,家里就剩父母二人,且父母身体都不是十分健康。但我不知道内心一股什么力量驱使着我,哭着闹着要当兵。父母拗不过我,就如我所愿。</p><p class="ql-block">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且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自己去面对。</p><p class="ql-block">记得很清楚,离开连队的那天早上,我是和老班长一路同行的,他是提干后要去汉中赴任,连队领导让他招呼着我在勉县下车。</p><p class="ql-block">离开营房时天还没有亮,微弱的灯光下飘着雪花,我穿着很不合体的军装、背着背包,走在班长还有几位送行人的后边,脚下踩着厚厚的雪。走着走着,老感到脚不舒服,到县城北门的路灯下低头一看,原来是把鞋穿反了,左脚穿在右脚,右脚穿在了左脚。因为班长和送行的战友时不时的回头关照着我,又是雪地,大家都急着往车站赶,还有我的自尊心,就只能坚持着走到汽车站,在等车的时候,趁大家不注意,用绑鞋带做“掩护”迅速的把鞋换了过来。 </p><p class="ql-block"> 在以后服役的日子里,方知我们的班长是一位一九六二年入伍的老兵,还是老牌高中生。这次提干后被任命为汉中军分区独立连三排排长。他在当地“支左、支农”很长时间,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买到班车票,还是他人熟,我们俩坐进了大货车的驾驶室,我两人的行李放在车厢里面。告别送行的战友后就离开了宁强。</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坐进汽车的驾驶室,也从来没有坐过这么长的路程,可能是因为先一天晚上没有睡好觉的缘故,上车后就昏昏欲睡,汽车翻五丁关那段险路的时候我一点都不知道。到勉县汽车站,是他把我叫醒的,他的个子高,站在汽车的踏板上帮我取下了背包,并给我指了一下农场的大概方向后,就和我告别了。</p><p class="ql-block"> 在以后老班长担任勉县武装部长、宝鸡军分区司令员,见面时,还不忘调侃我的“睡功”。</p><p class="ql-block">下了汽车,揉揉惺忪的眼睛,东西南北还分不清,就按班长所指的方向,踏向这片陌生的土地。因为我记住了仓台、分区“五七”农场这个地名和单位,大概走了一小时后,就到达了仓台。</p><p class="ql-block"> 顺着路人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排整齐的草房子就在眼前,这就是农场,就是我今后劳动的地方。</p><p class="ql-block">到农场后,又扛起了铁锨,锄头,挑起了粪桶,和农民一样干起了农活。</p><p class="ql-block"> 劳动对我并不陌生,但到了农场,却是一翻新的天地。我是从关中道来的,关中道的农活和陕南的农活区别很大,一个是旱地,一个是水田,一个是尘土飞扬,一个是水汪汪一片,同是农具,但用法各异,一切都得从头学起。</p><p class="ql-block"> 育秧苗没有更多的记忆,印象比较深的是插秧的那几天。由于战友们都是北方人,为了不误农时,农场请了附近仓台的农民帮忙,我们承担着拔秧、运秧,往田里打秧的任务。在后期收尾阶段,我们这些“旱鸭子”也被赶下了田。回想起来,插秧在农活中,可能是最难干、最累的活了,深、浅很难把握,脚手都是泥,坐不成、站不稳,退着往前走。一块田插完,腰酸背痛。</p><p class="ql-block"> 大概在我到农场一个星期后,又来了一批知青,都是分区首长的孩子,他们单独的编成两个班,但出操、吃饭、排队出工,和我们没有任何差别。因为基本上都是同龄人,我们就像战友一样,打的火热。就是这些知青,对我这个农民的孩子,有着一次很大的触动。</p><p class="ql-block"> 记得是在给秧亩田、或者是秧田施肥的时候,我们分为两队人马,战士们和男知青挑粪桶,由于人多工具少,我们就轮换着挑,也可以说是抢着挑,这个刚刚挑了两趟,哪个就从他的肩上夺挑担,如果你的动作稍慢一点,你就永远在哪里站着等。女知青用舀子把大粪坑里的肥水往桶里舀,她们也是抢着干活,因为哪时是争先恐后的年代,谁都不甘落后。就在粪坑快见底的时候,一不留神,两个女知青光着脚,挽起裤子已经从侧面下到坑底,粪坑下边到处都是蛆虫,还有其他小虫子,她们全然不顾。记得很清楚,有一位是汉中分区司令员王明春的女儿王渭南,另一位知青,我没有记住她的名字。那是一种时代精神,给了我一路前行的力量,激励着我奋发向上。这是我所亲眼所见的知青,在以后的工作中,当人们谈论知青时,我都会把我的所见所闻如实的告诉大家。</p><p class="ql-block">秧苗插完后不久,场领导决定让我去喂牛、喂猪。</p><p class="ql-block"> 这个任务是班长通知我的。班长和我的关系很不错,因为我被分到这个班后,他的家信都是由我完成的,就是以后到牛棚,他还找我以他的口气给对象写过几封信。</p><p class="ql-block">班长告诉我;“xx要调回连队,场领导决定让你去接替,这个任务很艰巨,农场的耕地全靠那几头牛。”猪是次要的,没有更多的提及。我无条件的接受了任务。这时的我离十八岁还有半年时间。</p><p class="ql-block"> 喂牛、喂猪对我并不陌生,因为在家时我的伯父就是生产队的饲养员,我经常到饲养室去玩,有时伯父忙不过来的时候,还给伯父帮忙,对喂牛的程序略知一二。喂猪更不用说了,在那时,农村哪家哪户不养头猪?所以,对养猪心里一点也不怯生。</p><p class="ql-block"> 接手后,我的工作很顺畅,还能腾出时间学《毛选》,看报纸。开饭前,我挑着两个猪食桶到场部灶房,把我需要挑走的泔水收拾停当,吃完饭后,挑起两个猪食桶自由离开,有时去的早,还帮炊事班干点活,也和几个炊事员关系处的很不错,我没有沮丧,没有任何被人瞧不起的感觉,说实话,尽是愉悦,全是单纯。</p><p class="ql-block"> 到牛棚一两个星期后,我们同年入伍的战友也陆陆续续的来到农场,替换了他们连队的老战士。其中有一位老乡叫王社娃,他每天的任务是扛着铁锨给稻田里放水,因为我所在的牛棚就在稻田的边缘,所以他常到我那喝水谝闲传,熟悉后,又是老乡,闲着无事的时候老缠着要和我摔跤。我在学校,在生产队时就是一名摔跤爱好者,但面对这个人高马大,一身肉的老乡还是有点胆怯,我那时体重不足九十斤,身高不到一米七,被他缠的实在没办法,就和他来到了牛棚后面的四堵墙内(天晴的时候让牛在里面嗮太阳),我俩开始了“战斗”,两个老乡,两个新兵蛋,没有一个观众,第一局,他输了,第二局他还是输了,再来还输。最后我说;“社娃,我让你后腰”,结果他还是输了。人太胖,虚肉太多,没有耐力,又不灵活。以后他每次来牛棚,我缠他摔跤,他死活不肯应战。回想起来,那是时代和年龄赋予我们的本能。</p><p class="ql-block"> 大概到了六月份以后,我在牛棚的人文环境发生了变化。社会层面的“清理阶级队伍”开始了,部队也跟随其后。就在这时候,分区给农场送来了七名“历史不清”的军队干部,一位现役干部带队,我们九人同住在了一个屋檐下。原来一个人的宿舍,现在住了一个班的编制,原来一个人的劳动量,现在成了“劳动锻炼”的替代品。这些老干部都是从战争年代过来的,就是因为个别历史阶段说不清楚,又找不到证明人,才被集中到这里“反省问题”,他们穿着没有帽徽、领章的军装,上午以政治学习、写“材料”为主,下午和我一起劳动,帮我喂牛,喂猪,打扫猪圈,给牛铡草,他们的管理是由带队的现役干部负责,我和这些老干部只是劳动层面的接触,对这些老干部,我从来没有越位和不礼貌的言行。</p><p class="ql-block"> 就在和他们相处的一个多月里,我从他们的眼神里领悟了人生的真谛,看到了他们在逆境中的坚韧,面对纷繁复杂的社会,不轻贱自己,不卑不亢,自尊自爱,即便没有佩戴帽徽领章,但他们始终保持着军人的本色。</p><p class="ql-block"> 大概是七月初,当时勉县有一个“全县总动员”的大型水利工程——红卫水库上马了。农场领导决定让我和另外一名战友代表分区农场,以军宣队的名义参加地方水库建设。正是这时候,我又成了军宣队的一员。我又告别了牛棚,告别了老干部,打起背包去了红卫水库。</p><p class="ql-block"> 可以说,我是被时代裹挟着前行的,一个初中生,入伍刚刚半年的解放军战士,要以军宣队的形式参与地方工作,这些事,入伍前我连想都不可能想到,但走着走着,就走到这一步了。</p><p class="ql-block"> 仓台当时有两个部队的农场,一个是分区“五七”农场,一个是8075部队农场。我们共去了七人,分区两人,8075部队五人。一个人一个公社,我被分到了勉县黄沙公社。我们的任务是协助公社干部对劳动力的管理,动员、政治学习,工程质量的监督等。</p><p class="ql-block"> 在这段时间里,让我学到了很多很多的知识,动员力、号召力、工作总结、干群关系等等。也同时在陕南农村组织劳动力期间,了解了当地的风土人情,方言趣事,也第一次尝到了陕南的正宗美食菜豆腐和面皮。</p><p class="ql-block"> 我们撤离的时间是八月底,是在敲锣打鼓声中离开工地的。九月初,我就调回了连队。</p><p class="ql-block">就是这段农场经历,还被不知哪位好心的战友很神秘的传到了我的家乡,掐头去尾的说我去了牛棚、猪圈等等,并告诉他的家人不要让我姑姑和三姨知道,因为她们同在一个村,怕她们知道后告诉我的父母,让我的父母伤心难过。这是我提干后回家探亲看望姑姑和三姨时知道的旧闻。他们有这样的想法是有原因的,因为华阴老铁路以北全是农场,除过建制的农建师,还有21军和其他部队的农场,省委、省政府机关的农场也都在华阴,六八年三门峡库区发大水,黄河水倒流,铁路以北成了一片汪洋,农场的部队、还有单位的干部职工都撤离到附近农村。在那时,人们都把农场和“劳动锻炼”“劳动改造”联系在一起,也同时亲眼目睹了农场的劳动环境和政治氛围,所以大家的“好心”也是有情可原的。</p><p class="ql-block"> 回忆这段往事,我感慨万千,虽然时间非常的短暂,但却意义非凡,她夯实了我人生的基础,冥冥之中,好像是“天意”我能走到今天,农场岁月有不可磨灭的贡献。</p><p class="ql-block">从红卫水库回到农场后,我加入了共青团;七零年二月我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七一年七月我提了干,七四年七月又被调回连队担任政治指导员。</p><p class="ql-block"> 农场是我的一段青春记忆,在以后的工作中,我没有辜负我的农场岁月,没有辜负“牛棚”的辛劳;没有辜负与知青的相遇;没有辜负老干部临别的嘱托。</p><p class="ql-block">勉县“57”农场,我向您致敬。</p><p class="ql-block">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九日于汉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