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话夕说：猫没进十二生肖，原来另有隐情

陇上种田人

爷爷留给我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除了做犁头，编背篓、楔镢头等农家技术而外，还有一些传奇故事，在他那里叫做“古话”。

在我懵懂的童年，听着爷爷讲故事，觉得很陶醉，很快乐。当时我听得似懂非懂，但在不同的阶段回想起来，都有不同的意味。

一天，爷爷从亲戚家领养了一只小猫，一带回家，他把猫用红绳子拴在灶台上，焚香烧纸，作揖打躬，口中念念有辞：“灶王府君，管家之神，慈悲感应，这猫娃就托给您老人家了，您把它看地牢牢的，长地好好的，着那老鼠娃儿没处藏。”

看着爷爷那一连串动作，我十分地惊奇，好奇。我本来一看见猫就爱不释手，毫不犹豫想逗它玩，但在那时，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抑制着我的冲动，始终没敢摸那猫一下。

傍晚吃过饭，我偎在爷爷怀里，鼓起勇气把藏在心里的话问出来：“爷爷，你把猫捉回来就行了，为啥还要交给灶花婆呢？”爷爷说：“这你就不懂了，鸡、猫、狗都属于灶花婆管，这样一吩咐，猫就伏家了，肯长了！”我又问：“爷爷，那猫为什么又属灶花婆管呢？”爷爷说：“好孩子，你一定要盘问根生，就听我说个古话吧，听完后，你就懂了！”我迫不及待地要爷爷讲古话，爷爷抽了两锅水烟，就慢慢讲开了。

“古话古话，青冈林里剁斧把”。这是爷爷惯用的过门。

很久很久以前，世上还没有猫。有那么一段时间，老鼠泛滥，闹了一场危及人类生存的大灾难。人在夜里睡觉，都被老鼠咬掉耳朵。粮食、衣物无处存放，人们大量制作木柜、木箱来储存贵重物品，但还是逃不过老鼠锋利的爪牙，特别是地里的庄稼，等不到成熟，早被老鼠抢光。不到两年时间，家无处存粮，地无法存籽，锅里无米下，碗里盛清汤，饿死人的事随时发生，浩天大劫，人心惶惶！

天要收人了，人到底犯了那门子事啊？开始谁也不知道。

原来，粮食是人赖以生存的首要物质，那么糟蹋粮食就是世上最大的罪孽了，人们正犯下了这个罪。

在此之前，玉米十二节，一节一籽，满树金玉，麦子也是一苗多穗，全身是宝。遇上连年五谷丰登，人们真个吃不完用不尽，似乎不用太辛苦就能丰衣足食。人类的弊性就是这样，容易得到的幸福不懂得珍惜，生在福中不知福！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好逸恶劳，贪婪奢侈，逐渐堕落，完全忘记了粮食的宝贵，任意抛洒五谷，吃不完的饭菜随意扔掉。

天帝看不惯凡人的这种行为，就把人间浪费的粮食收起来，设立一座米山，一座面山，足有几十丈高，让一只鸡啄米，一条狗舔面，同时派鼠神下界作法降灾，教育人民，等什么时候鸡啄米净，狗舔面干，人们的苦难才可出头。那只鸡已经很饱了，紧一嘴慢一嘴啄着，不慌不忙，那条狗也很饱了，长一舌短一舌舔着，不急不躁。“山”还高着哩，米净面干要到什么时候呢？

饿死的人越来越多，没死的人越来越艰辛，老鼠洞里都搜不到粮食了，人们开始吃野菜，挖草根刨树皮，想起之前抛撒五谷的行为，知道了粮食的宝贵，意识到自己的罪恶，个个向天发誓，如果还能活着在人间，再也不浪费粮食了！

天无绝人之道，有时降灾降秧，那也是教人反思，弃恶向善，提升生命素质。人若遵从天道，顺应自然，与大自然和谐共生，就能祥和平安地生活。

代表天意的那个玉皇大帝，这次是要全面调理一下人间的生活秩序了，据说他也是“以人为本”的，因此对人间的事情分外关注，在乎。他不仅派出“九天东厨司命灶王府君”，即灶君、灶花婆，进驻各家各户，专门监督人们吃喝用度、品性行为，纠察人间善恶，明记细帐，月底一小报，年终一大报，按世间每个人的所做所为来赐福定善，决定人的吉凶福祸，还安排“十二生肖”在人间，和人类构建一种命运共同体的生物圈，各司其职，相互依存，制衡发展。

又是一年庄稼快成熟的时候，人们都没黑没明地守在田里，准备鼠口夺粮。庄稼快熟了，老鼠也愈加猖獗，明目张胆地跟人争抢。人们心想着，这一回要是再抢不回粮食，就真的活不下去了！恰在万分激烈的时候，猫出现了，当时人们并不知道它叫猫，因为突如其来，便都叫它神兽。遍天世界的神兽，好像是从天而降，又好像从地下钻出来似的，个个都是捕鼠能手，不几天功失，老鼠就不见了踪影。

庄稼保住了，人们喜出望外，谢天谢地朝天礼拜，说猫是上天派来救人类的，千恩万谢，感激之至。

这时有一位神秘的老阿婆正在游说猫的根生，说那神兽叫猫，是灶君从天上借来的，天帝垂怜人间受惩过严，死去过半，生者甚幸，已从心悔改，特赐御猫，赈救人间。

那老阿婆说，灶君上天借猫，一共去了三次。

第一次，他来到天庭，长跪而告天帝曰：“人间百姓已饿死过半，他们完全醒悟，真心悔改，眼下已到庄稼成熟之季，望陛下垂恩，拯救万民，如不及时拯救，人间将毁灭也！”天帝答曰：“爱卿请起，朕已知道，是时候了！天地生人，重其精神，没有了精神，何其为人？天之所以罚人，是为拯救其灵魂，灵魂坠落而死，那是真死了，致之死地而后生，灵魂得救，品质提升，才谓真生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此至理也！我天宫有御猫，善能捕鼠，今赐于你，带至下界，赈救百姓去吧”！说毕，早有侍者送上猫来，灶君接了，脆拜谢恩。天帝又叮咛道：“你必须将此物藏于袖内，下界三日之后再放出来，方可大吉也。”灶君道声小臣遵命，便告辞而去！

灶君下凡，在一山冈上落下云头，怎么突然有了一种想看看那猫的冲动，按耐不住，便拉开一点细缝偷看，没想到还没看清楚，就发生了严重后果，那猫见得一丝亮光，便一缕风似的串出来，跳下山冈，向前奔驰越变越大，如一阵旋风，飞沙走石，长啸一声，山谷霹雳，百兽惊逃。灶君吓傻了，呆呆的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了一会儿，他想起救人要紧，就不顾一切地又返回天庭，见了天帝，倒身下拜口里念叨：“罪臣该死，罪臣该死！”天帝道：“爱卿平身，所发生的事皆在我预料之中，这一回赦你无罪。那斯已变成老虎，勇猛凶悍，朕封它为兽中之王，管理天下百兽。朕再赐你一只猫，快带它下界去吧！好自为之！”

灶君二次得猫，“没看”二字牢记在心，但他经过一家门前时，一群老鼠正在争抢食物打架，他忍不住就把猫放出来，可那猫连看都没看一眼老鼠，一阵风窜进了树林，变成了野猫。灶君惊呆了，心想到底怎么回事啊？难道都是天意？他想起人间疾苦，管不了那么多，立刻又返回天庭，长跪殿前，等候处置，天帝陛下却说：“天地万物乃阴阳所生，猫有家野之分也在情理之中，由它去吧，朕再赐予你第三只猫，也是最后一只，芸芸苍生能否得救，就看你这一举了！”灶君连连叩头：“谢陛下隆恩，臣谨遵教悔！”

据说这三只御猫，本是天宫宠物，特别这第三只，生得娇媚可爱，颇受七仙女的喜爱，听说自己要被赐于人间，死活不肯去，天帝就口头承诺，暂时借给人间，除鼠立功后，再让灶君送回天宫，御猫这才勉强答应。

灶君第三次得猫，不敢像前两次的马虎了，直接回到农家小灶房，那怕老鼠潮涌而来，要拆了民房，他也不会轻率行事了，他明白，他袖里兜的不是一只猫，而是人类的命运。三天后，他才拉开袖子，那猫不是一只，而是千只万只，从他的袖里往出窜，狂风般地奔向四面八方。

老太婆讲完这件事之后就不见了，人们知道她是灶君的化身，千恩万谢，崇敬有加，遂称老太婆为灶化婆。

这事不到一天就传到皇帝耳里，皇上下召张榜告示，奉天敕命，敕封灶化婆为“东厨司命灶王府君”，又名“九天云厨监斋使者”，要求天下百姓家家户户敬奉灶君，立神位于灶头，一日三叩首，早晚一炉香，每顿饭熟先祭灶君，这样一来，家家户户有了灶君，就等于家里住了一位纪检委书记，人们心怀敬畏，吃饭穿衣节约俭朴，说话做事谨言慎行，唯恐得罪灶君，招来祸殃。一时间，灶君赢得了“大哉五祭之首，神乎万家之尊”的地位。人们给灶君写的对联“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正体现了一切幸福安乐都寄望于灶君。每年腊月二十三送灶君上天，除夕晚上接灶君过新年已成千年不变的民族习俗。正是灶王府君这位监斋使者大神，千百年来在反腐倡廉方面做出了杰出贡献，也为中华民族养成了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同时也体现了古人的领导智慧和管理艺术。

自从那次鼠患事件过后，地上再也长不出以前那种一苗多籽多穗的庄稼，人必需通过辛勤劳动才能获得丰收，因此也非常珍惜自己的劳动成果。

灶君借的猫，本来说要还给天上的，但由于狡猾的老鼠藏在洞里无论如何也消灭不干尽，加之灶君看到人间对他如此尊敬，就请示天帝把猫留在人间，猫常常怀念天上的温馨生活，所以在睡觉的时候时常念叨“着送不送，挨冷受冻”，人间称之为猫咪念经。之后，灶君又把天上的啄米鸡和舔面狗也要到人间来，帮人们吃剩饭和遗落的粮食，替人们免罪消灾。同时，狗看门，鸡生蛋，又为人们作着贡献，十分忠诚。这就是鸡猫狗都属灶君所管的来由。至于“灶花婆”的称呼，爷爷说应该时间久了，人们叫转名了，由于那时灶君化作老太婆身而为说法，所以人们称其为“灶化婆”较为合理。

那一时期，天帝也逐渐向人间落实十二生肖。

牛本是天上一位勤勉善良的神仙，素有“牛王菩萨”之称，天帝打发他下凡传令人们新的生活秩序：“一吃饭三打扮”，牛来到人间就说成了“三吃饭一打扮”，回到天上，天帝责罚道：“郑念及世人辛苦，想让他们少吃饭多打扮，过得轻松活得漂亮，而你却误改天意，使他们累死累活，那你就养活他们去吧！”说完一脚把牛踢了出去，踢掉了两颗门牙，至今没有长出。从那以后，牛就帮人类犁地，碾场，出尽了大力，和人相依为命。

天帝也打发了马为人间当脚力，驼运货物，当然，马来时把它的堂兄表弟骡子毛驴也带来了，为他分担重任。天帝还把懒神仙猪赐给人间当肉食，改善人们的生活。天帝还把代表吉祥善良的羊赐于人间，人们用他的皮毛做衣物，过冬取暖，把他的血肉当食物，充饥御寒，看那些“待宰的羔羊”，临刑垂泪啼哭，可怜之极，令人不忍目睹！是他们用生命供养了人类，让人类占尽了便宜，我们应该感恩，而不是高高在上！

十二生肖中除了这些家禽家畜外，还有些是野生动物，看似和人矩离很远，但却形成了相互制衡的生物链关系。比如那老鼠的存在，是在警示人类，不要独自为大，世间万物，是相互依存的平等关系，记住那个曾经，人类差点没斗过小小的老鼠；蛇在野外，以捕食老鼠和一些小动物为生，制衡着它们的泛滥；老虎当了百兽之王，别的动物们便乖乖守在各自的圈子里不敢造次；除了具体的动物们，还有一个无影无踪的龙，他是神，你可以不相信他的存在，但他却在十二生肖之中，并且担任着行云布雨的职责，直接影响着人类的生产收成。这是说明，人实质上生存在看不见的自然生态规律之中，稍有失调，生活便不再如意！所以，敬畏自然，保护生态，是人类赖以持续生存的根本！

爷爷的古话中，还有个很有趣说法，十二生肖的排序，是由民主选举产生的，让这些侯选的动物们，去大街上开会，谁第一个被人夸大，谁就是老大，然后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排次。牛体形大，对人贡献也大，是预定的第一，他也第一个先到场了，但聪明的老鼠早有预谋，早就爬在了牛角上，一到场，就成了亮点，吸引了人们眼球，有人不自主就赞叹：“好大的老鼠”！然后才注意到牛，才知道上老鼠的当了，在人们的喊打之中，老鼠逃窜，却把第一占了，留下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成语。牛以下本来是猫的位置，但猫思念天上，与世无争，其时还在热炕上打着呼噜，做着回天大梦呢，所以这位置就让给了同科属的虎。免子本不在侯选之列，却以速度见长，突然串到，就占了第四。龙是以雨水显示的，只要有雨滴，就表示龙到场。以下渐次而来，只有猴子可能是以聪明智慧上位的，它占了位置，却逍遥世外，没给人类有任何服务，除它而外，越是排在后面的，对人类越忠诚。在这场选举中，真正有资格有本事的猫，却功成身退，怀着更高的理想，一边过他逍遥自在的生活，一边默默守护着人民生命财产安全。老鼠虽然成了第一，但在人们眼里一文不值，只留下千古骂名，况且有猫在，它也永远翻不起浪来。

我的爷爷奶奶及父母生活的年代，日子非常艰苦，他们吃了饭，锅铲得非常干净，碗筷也用舌舔过才洗，我传承了他们的优良作风，到初中读书住校时就行不通了，你要是舔碗，同学就说你是狗，于是我就改过了。

也曾在初中读书的那段时间，我学习了科学文化知识，性格有些判逆，认为爷爷奶奶及父辈们过年送灶神、帖门神、祭天祭祖等活动都是封建迷信，极不情愿支持配合。再过十多年，随着社会经验的积累，我才认识到那时把文化没有学懂，祖辈们的这些活动，才是地地道道的现实文化，它是我们的民族承载数千年的道德文化和善文化！爷爷一字不识，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但他能讲这样的古话，使我认为文盲并非没有文化，知识也不等于文凭。爷爷所讲的不管是神话或童话，其真实性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对我们一代又一代人潜默潜默移化的教育意义！

时至今日，物欲横流，人间灯红酒绿，杯盘狼藉，他们心里没有了灶君，也不相信自己浪费食物是有罪的。也不知道灶君是否还履行着他的天职。我只看到，千百年来形成的农耕文明的生态园遭遇支解，人们追求幸福的方式也在改变，道德底线常被鼠们层层攻破！比如，牛与人相依为命，是农耕文化的命根子，如今牛却沦为人们刀下亡魂口中美食，想起爷爷的古话，看着帮我耕地的牛，我的感情上一直过不了那道坎，即使偶尔万不得已吃碗牛肉面，也是默哀含泪，吃过感恩，是他们牺牲了生命来供养人类的呀！渺小的我即便不吃，也无法赎清世间的忘恩负义！

回忆童年趣事，拾起爷爷的古话，洒落一片真情，录其所述，觉得这里与其他许多同类故事版本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有缘读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2022.11.修改

种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