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州德兴占才：千年古碑，重现大宋生活

根深蒂固

　　题记：一块石碑，带您穿越千年，去了解大宋年代普通百姓的生活细节；去了解大宋年代的文风之盛；去解开一个在占才民间流传百年的谜团。

　　故事要从发现石碑开始说起。

9月16日星期五上午，在占才戏台底开店的章全老哥突然发微信和我说，在占才粮站的兴仂家有块石板，上面有好多字。同时他还发了图片过来。我仔细辨认了下有“元丰三年”几个字，这让我感到非常兴奋，猜应该是北宋年间的墓志铭，这个对了解地方历史很有价值。

下午三点多钟我就从德兴赶回占才去看看石碑真实的样子。到了占才，章全老哥亲自带我去了兴仂家里，兴仂夫妻俩对我的到来也非常热情，盛情难却之下，吃了他家两大块冰镇西瓜。

　　石碑就在兴仂家的院子里，青石材质，大概有一米见方。可惜碎成了五大块，据兴仂讲，这是七、八年前另一个人在砖窑厂的土堆里发现的，发现时就已经碎了，今年才从他家搬来放到院子里。

仔细看了石碑，字体娟秀半寸大小，有撰写人、书写人和镌刻人，是典型的宋代墓志铭。因为字比较多又是古文，一下子很难认读，就拍了几张照片，回家慢慢研究。

　　之后的几个星期，我一有闲暇就仔细辨认，不清楚的地方又到原碑上去对照，终于把能认出来的字都认全了。

全文竖排直读有22列37行，共740多字。其中缺失125个字，联系上下文能猜出的也就9个字，其他的字只能是永远的缺憾了。

虽然缺了这么多字，但是基本上还是能从中解读出这位老人的生活细节的。

　　接下来，我们就穿越千年，一起去看看这位生活在占才的北宋老人是怎样度过一生的。

因为石碑的残缺，从碑文中不知道这位老人姓甚名谁，但知道他的字是“道卿”，我们就称他为“道卿公”。

道卿公出生于1020年3月，距2022年已有1002岁了。他世居饶州德兴，太爷爷叫君胜、爷爷叫渭、父亲叫庶几，他们隐于乡间，没有走上仕途，让人痛惜的是他们都是英年早逝。十几岁的道卿公就经历了丧父之痛，而且奶奶生前的侍奉和死后的丧事都是道卿公一手操办的。家里有兄弟三人，道卿公身为长子负起了家庭的重担，通过他勤恳地劳作，把家里管理得井井有条。道卿公家中原本有八十多亩田地，加上他老婆卖了嫁妆的十多两银子，在这个基础上，经过十多年的精心经营，使家产达到了之前的数倍。

道卿公为人正直豪迈，虽然是一家之主，但他言而有信，不贪吝，不营私，从来不为自己私设小金库。他不沉迷于酒色、不听信谗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大家坐下来一起商议，整个家庭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道卿公为富而仁。宗族亲戚里如果有谁因为贫困而吃不饱穿不暖，他就会发救济金给他们；如果有人因为贫穷，死后没有棺材，他也会买棺材为他们安葬。如此这般的善行，道卿公几十年都没有间断，这让乡邻们对他都非常钦佩。

道卿公的妻子是程氏，生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訦、次子叫谧、季子叫诏。还有三个女儿，长女嫁给了齐氏、次女嫁给了程氏、小女嫁给了王氏，他们嫁的都是本德兴的善良人家。

1080年8月25日，道卿公和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刷牙洗脸，然后开始吃早饭。饭还没吃完，突然感到身体不舒服，于是在家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回到房间休息。呜呼，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我们的道卿公就这样意外地辞世了。

以上就是一千年前的道卿公普通又平凡的一生。

　　在读书无用论充斥在我们生活的角角落落时，去看一看北宋年代的人是怎样注重读书的吧，即使是在天高皇帝远的德兴占才。

从铭文中一句“生平无他玩好惟喜儒术”就可以看出道卿公是喜欢读书的一个人。

道卿公自己喜欢读书，并在他生活中的细节里处处都隐含着对读书的推崇。

比如，道卿公经常对自己的子孙说：“我因为不幸幼年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所以导致了没有书读，现在是个普通的百姓，如今天下对读书人的推崇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如果你们能在读书上取得功名，我所有的辛苦付出都是值得的。”

再比如，道卿公给他的五个孙子分别取名为：待举、时举、元举、俊举、茂举，这是多么希望他们能考中举人啊。还有他的两个曾孙取名为：仲文、仲奇，也是和读书有关。

还有，道卿公临终前说他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在生前看到自己的子孙考取功名。

　　即使去世后的道卿公也依然没有放弃对读书的推崇。

读者朋友，您猜去世后的他是怎样表达对子孙后代的希冀的呢？

他用了一个非常巧妙办法，就是他让他的家人把他葬在他家北面的一个坞里，那个坞的名字叫“登科坞”，这真是太绝了！

道卿公用他的一生把“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古话演绎得淋漓尽致。

窥一斑而知全豹，处一隅而观全局，从偏居德兴占才的道卿公的言行，可以看出大宋年代的文风是何等之盛。

怪不得那时范仲淹、苏东坡、王安石等文学大师一个个地层出不穷；也怪不得在之后的南宋，我们德兴人才辈出涌现出董铢、程端蒙、王过、叶邦达等乡贤把朱熹的理学思想推向全国。

　　从题记的提示中，大家应该知道接下来是介绍流传在占才的一个谜团，这个谜团竟然和道卿公的姓氏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那么道卿公究竟姓什么呢？

碑文中有名有姓的只有两个，一个是碑文的撰写人浙江安吉县主簿舒彪，他是道卿公儿子的朋友。另一个是碑文的镌刻人黄钺。

会和他们同姓吗？我觉得不可能。

　　碑文的书写人是道卿公的宗侄，正因为是同宗，所以落款只写了名字“介卿”，而没写姓。

立碑人是道卿公的两个弟弟，顺之、秀之自然也是没有写姓的。

↓王氏始祖

　　有人说，道卿公是占才人，占才90%的人都姓王，那还用得着去猜，肯定姓王啊。

道卿公会是王姓吗？估计大部分人都会这样认为，但我一开始就否定了道卿公姓王，因为：

第一，碑文中写着道卿公的小女儿和孙女都是嫁给王姓人家，从这里就可以断定他不姓王，因为在宋代几乎不存在同姓通婚的情况。

第二，占才的王姓始祖王石是1006年出生的，只比道卿公大14岁，那时候从李宅迁到占才没几年时间，不可能有碑文中那么大的家族。

所以道卿公百分百不会姓王。

↓黟县志

　　我想道卿公的宗侄“介卿”不是到安徽黟县当了主簿吗，《黟县县志》里会不有他的介绍呢？于是我就找《黟县县志》进行了查阅，可惜是一片空白。

　　道卿公的姓，难道就这样永远成谜了吗？

我又想到了在占才民间一直流传着“先董而后王”这样一句话，意思是说先在占才居住的是董姓人家，王姓是之后迁来的。

那么道卿公会是姓“董”吗？很有这个可能。

但是“先董而后王”这句话只是民间口头流传，没有任何的文字记载。

现在住在占才的几户董姓人家是近几代从外地迁来的，所以“先董而后王”这句话的本身也是个谜团。

仅凭这句话就说道卿公姓董还是比较武断的。

↓民国墓碑

　　这时我又想起了占才有个地方叫“董家园”。既然叫“董家园”说明那里曾经应该是董姓人家居住过的地方。

于是我去请教了《占才村志》的主编王瑞庆先生，他告诉了我“董家园”的具体位置在哪一片。

第二天，我就到“董家园”实地去考查了一番。问了在那里居住的人，他们都说这个地方就叫“董家园”。我还在一块民国的墓碑上清楚的看到了“董岸园”三个字。看来这个位置书面的叫法是“董岸园”，可能“董家园”要顺口一点，民间就叫成“董家园”了。

　　有人可能会有疑问了，你不是在研究道卿公的姓么，怎么又去考据“董家园”了？

我是这样想的，碑文中写着“葬于家北之登科坞”，那么我站在“董家园”的位置，看看“登科坞”是不是在“董家园”的北面，如果是，那说明道卿公很有可能就是董姓。我用指南针测了下，哈哈，还真是北偏东一点。

从以上证据来看，道卿公有90%的可能姓董。

↓著名教育家 理学传承人黄勉斋

　　虽然有90%的可能，但在我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不能确定，90%和0%其实没什么区别。

就这样静静地过去了两、三个星期。

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在翻《德兴县志》，看到朱熹的女婿黄勉斋给德兴三贤之一董铢写的《盘涧董先生墓铭》一文。

　　文中写到“讳铢号盘涧世为德兴望族......六世祖讳渊为太常博士高祖讳介卿为删定官自是儒业益振”。我先是一眼而过，而后感觉有个名字非常眼熟，于是我又往回看“高祖讳介卿”，“介卿”两个字再次映入我的眼前，这不是我一直在苦苦寻找的道卿公的宗侄“介卿”吗，哈哈，没想到无意间竟然让我遇到了，这真是比买彩票中奖还难得。（是了前几天德兴广场上摸奖我怎么没去试试手气呢可惜可惜💰）

第二天，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章全老哥，章全老哥和我说，他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把那碑文上的字全部补齐了，他醒来之后非常奇怪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说起来还真有点玄幻，难道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

道卿公的姓氏之谜终于解开了，同时也说明了在占才民间流传的“先董而后王”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是真实存在的。

　　再回头去看道卿公那么注重读书就很好理解了，因为他的家族本身就是一个书香世家，他爷爷的堂兄弟董渊是1042年的进士，范仲淹还为董渊写了首《送饶州董博士》的诗；他的宗侄董宜卿是1073年的进士、董介卿又是1079年的进士，所以他非常迫切的希望自己的孩子也一样能考取进士。

关于古碑的故事到此也应该结束了，总的来说，结局还算完美。

真可谓：

董公言行犹在目，

善举崇文后人夸。

千年转眼云烟过，

古碑重现宋风华。

　　感谢王章全 王万兴夫妇 王端庆 王新发母亲 许有林 黄鹤 曾经王家等人在编辑此文时给予的帮助。

王发荣编辑于2022年1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