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我们每个人都是时代正在消失的部分,但也是分水岭</b></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一一读沿河九零后九人诗选</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从《诗经》开始,到唐诗、宋词,元小令,到白话诗登场的很长一段时间,无论言志也好,抒情也罢,中国诗歌,皆有所指。自朦胧诗之后,我个人认为,翻译体的介入,口语的泛滥,难度写作的瓦解,快餐文化的兴起,表达的限制,这些东西推波助澜的结果,诗歌走上装神弄鬼、零门槛写作的死胡同。一首诗,不管运用哪一种修辞手法,不管它运用哪一种表现方式,诗的本质,一定是作者对万物的态度。漫长的文学史上,即使是民间的打油诗和儿童诗,其内在的诗歌精神一直都没有缺席。近二十年来,各种以诗歌的名义发出的噱头纷纷粉墨登场,满地鸡毛,给脆弱的诗歌生态甚而是社会造成了很大的不良影响和伤害。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人说,当代最优秀的诗歌,都在流浪歌手那里。</p><p class="ql-block"> 值得庆幸的是,贵州沿河这九位土家族九零后诗人,他们没受地域、民族身份的限制和影响,能从当代混乱的诗歌陷阱中走出,准确地安放每一个动词和名词,干干净净地回到诗歌本身。这是近两天我读以下几个九零后诗人的一些作品之后得出的总体印象。</p><p class="ql-block"> 受诗友鬼啸寒之托,零零碎碎的,写下一点个人感受,贻笑大方。</p><p class="ql-block"> <b>一</b></p><p class="ql-block"> 诗歌表达,历来是让天下诗人大费心神的事。每一个时代,都有其特定的抹不掉的印记,山河破碎,风雨飘摇的日子;明日天涯,一意孤行的苦旅,很多诗人有说不完的家国情怀,叹不尽的人生艰辛。宏大叙事的缺点在于少了生活真正的烟火气。这方面,当年的海子开了个好头,他说,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关心你。鬼啸寒的这几首小诗,避开江山祖国,人类救赎这些大旋律,从小处着手,从日常生活着手,以一个旁观者同时也是介入者的身份,冷静叙述,准确表达,不动声色地让读者跟着他的思维,走进繁忙的面包店,并且心有所触地跟他一起回忆自己当年同样跪在锁外,迷思于床前的过往。</p><p class="ql-block"> 这几首诗,干净,简洁,没有流入时下泛滥成灾的口语诗,非常可贵。</p><p class="ql-block"> <b>二</b></p><p class="ql-block"> 有哲学家说,人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当我们离开具体的人和事来看待万物的时候,确实,在万物面前,人仅仅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而已。作为个体的渺小,当我们可以理智地对待社会的时候,这种渺小,如泥沙,如浮云,无处不在。而一个优秀的诗人,其存在的价值就是找出并且证实这种存在。</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我们就可以选择拥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不用想红尘,也不用理睬俗事</span></p><p class="ql-block"> 这种成熟的思考,来自于肖臣细致而又准确的感悟,它真诚而不做着,从容而不紧迫,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处。所谓小中见大,以身作则,意在诗外,说的大约就是这个道理。</p><p class="ql-block"> <b>三</b> </p><p class="ql-block"> 年轻的优点在于,对事物的观察和体悟有着生动而个性化的视角。这种视角的呈现,某种程度上说,它定位了一个诗人的高度。而这种视角的模糊或消失,它或多或少地,或者说是间接地代表了一个诗人的平庸。一首成功的诗歌,它是自由的,是独立的。它时常有着令人瞬间默然接受的移情和通感的涌动。记得过去我第一次读到西班牙诗人洛尔迦的《海水谣》,十分沉醉于作者天马行空的想象,多年以后,我仍然痴迷于作者那种空旷的自得的情绪。而这种情绪,一旦沾染上,它会激发诗人无穷无尽的想象。 </p><p class="ql-block"> 野老的《石头》有着强烈的个体的经验和愿望。石头、星星、母亲,痕迹不露地完成转换,是一首有意思的作品。当然,如果再打磨一下,去掉一些不必要的多余的修饰性的词句,让它更加简洁,更加从容,我认为要好一些。比如:</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石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站在河畔,不会错过晚归的渔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夕阳一点一点散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在山峦,在天圆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我伫立成永恒的美丽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石头。我沉默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我有众多的兄弟姐妹,夜空的星星一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发光。黑夜里,能清晰地看到彼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在没有看到母亲的眼睛发光之前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我们谁也没有露出嘀嘀的哭声</span></p><p class="ql-block"> <b>四</b></p><p class="ql-block"> 诗歌的写作技巧,历来深受人们的追捧和探索。也正是诗人们不懈的探索,使得短短的几行诗歌有着不同而又庞大的表达。可以说,诗歌是一代人与一代人之间情感和延续和传递。正因为有了这种延续和传递,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时代的诗歌才有诸多相同的根本的诗性。抒情是同样的,不同的只是抒情方式。古希腊的荷马,中国的汉乐府;俄罗斯的阿赫玛托娃,智利的巴勃罗·聂鲁达,中国的食指;他们的诗歌之所以能够翻山越岭,跨越时代,在人类文明的星空熠熠生辉,在我看来,正是他们找到了人类的最基本的普遍的情感,并以他们各自的方式,对这种基本的普遍的情感进行了准确的传送。作为后学的我们,当我们在运用这些诗歌经验的时候,最大的难度在于,我们很难有效地把它们分解和消化,从而升华成我们自己的思想和取向。</p><p class="ql-block"> 从作品中不难看出,谢小松有着广泛的生活体验和丰富的知识储备,他对日常生活有着形而下的判断和把握,能够从过去,从他人的过去以及那些经验的找到自我的出口,这非常可贵,但对于诗歌来说,这还不够,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在此基础上提升,从而到达形而上的高度和宽度。</p><p class="ql-block"> <b>五</b></p><p class="ql-block"> “别”,是诗歌永恒的主题。人类的诗歌大厦,如果抽开离愁别恨,我相信,它一定会倒塌。江淹在不朽的《别赋》中开篇直言:“黯然消魂者,唯别再已。”可以说,他为人间所有的“别”定了调。</p><p class="ql-block"> 古今中外,写“别”的诗歌汗牛充栋,其间出类拔萃者太多。战争的,婚姻的,阴差阳错的,绝交的,儿女情长的,可以说,人类几乎所有状态下的“别”都被诗人们穷尽了。陈浪的《送别》,能够让表面上“别”的第一主体干净利落地让位于“别”第二主体,摆脱广场诗、朗诵诗之类的调子,使得这首短短六十来个字的小首能够在“送别”大军中占有一席之地。</p><p class="ql-block"> 一个诗人,他可以是冷漠的,是孤独的,是忧郁的,除了同理心,他什么都可以抛弃,什么都可以不在乎。我一直以此要求自己,可惜没有做到,陈浪仿佛做到了。</p><p class="ql-block"> <b>六</b></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语言、技巧、思想之类是一首成功的诗必不可少的因素,那么,不容置疑,一个诗人的慈悲心必定提升诗歌的高度。</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写诗的时候,我们在写什么?老生常谈的我手写我心?这是一个值得深层次重视和反省的问题。我们感知一朵花的孤寂,我们承受一次朋友的伤害,我们为远在天边的苦难落泪,这些,毫无疑问是诗歌的源泉,但是我们通过语言的提炼,字词的选择,甚至情感的位移呈现出来的作品,大多数情况下,卷不起浪花,别说他人,甚至感动不了我们自己。这当然有诸多因素,但我认为,最主要的是因为我们缺少那种类似于宗教的虔诚心、悲悯心。古往今来,优秀的诗歌,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诗人的悲悯和同情。</p><p class="ql-block"> 碎片化写作的今天,诗歌的写作已经没有门槛。对于具体的诗歌写作者,这是非常危险的,顾子溪能够为自己设置门槛,放低自己,谦卑诚恳地愿意做一个世俗的门童,值得学习。</p><p class="ql-block"> <b>七</b></p><p class="ql-block"> 关于苦难,诗歌界从来就有国家不幸诗家幸一说。在具体的生活中,比如这几年的疫情,它不但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甚至严重地影响和改变了很大一部分人的人生观,价值观。当我们从铺天盖地的感动,热血高涨的欢呼中消停下来,作为一个严格意义的诗人,他的反省,他的思考才是最有价值的。当我们从灾难中抬起头,用诗人的语言进行解构之时,苦难是相同的,但诗人各有各的感受。具体到诗,这就体现出所谓的高下了。</p><p class="ql-block"> 当然,诗歌不是调查报告,不是杂文,不是新闻,它对事件的判断和导向,不存在生活层面上的以及道德的法律的对与错,好与坏。就我个人的经验而言,离具体的事件太近,对于诗歌,是危险的。</p><p class="ql-block"> 陈包是一个善良的诗人,他有着那种相信未来,相信万物美好的纯粹之心,他的语言简洁明白,直抒心意,不拖泥带水,缺点是过于忠于现实场景,没有给人留下想象的空间。</p><p class="ql-block"> <b>八</b></p><p class="ql-block"> 意象是诗歌的灵魂。在林林总总的诗歌标准中,不管以哪一种标准,意象应该是诗歌最为重要的节点。可以说,意象的丰富程度决定了诗歌的高度。在一些表面看起来怪异的意象背后,其实蕴藏着有时候甚至作者本人也无法厘清其思辨的内在的逻辑。诗歌在陈述在抒情时,往往会伴生一种犹豫不决的状态,给人以错乱、纠缠之类的感觉。曼德尔斯塔姆曾经将这种诗学主张推举到最高处,在其之后的诗人,或多或少都深受影响。换句话说,怀疑提高了诗歌,也丰富了诗歌。诗人秦生《生命迫于数字》最后的几行——</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数字便像一个长长的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抵达日子,我们在数字结成的绳索 上攀。成群结队,争先恐后</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一个个数字的名词在半路掉落</span></p><p class="ql-block"> 怪异意象的背后,有着很好的诗歌叙述品质,他一点也不张扬,把不可能的抽象的种种描述得那么具体那么理所当然,自由联想在这里得到了合理的阐述,情感是的,却又令人感觉到诗人的心思无处不在。</p><p class="ql-block"> <b>九</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木匠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木头躺在架子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内心是安静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我故意在叙述的时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向你隐藏电锯的锋芒</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候车室里的一只蚊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在候车室内飞来飞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迷惘的翅膀在空中乱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没过多久,蚊子像一颗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在白花花的大腿上找到了自己</span></p><p class="ql-block"> 南飞鸢的这两首上诗,第一段都写得神采飞扬,张力十足,可惜后面无法一以贯之。我想,这一方面是作者的情感、知识、视野储备不够;另一方面,是没有静下心来,继续冷静的思考和放飞。有些时候,诗歌的火花一闪即逝,优秀的诗人,往往也就是瞬间状态的捕获者。自从学习写诗以来,我几乎从未与朋友谈论诗歌,也没有抱着哪一家的诗学主张不放,但是在这里,我愿意与诸位分享一下我的一些不成熟的感悟: 对于诗歌创作,我一直认为,重要的是我们写什么,怎么写,而不是跟谁写,按谁的主张写。</p><p class="ql-block"> 我们可以虚构一个时代,但是没有人能虚构出一首严格意义的诗。</p><p class="ql-block"> 万物都需要命名,除了诗歌;万物都有底线,包括诗歌。</p><p class="ql-block"> 现代社会,就算生活允许伪善,但是诗歌不可以。</p><p class="ql-block"> 在诗歌的世界里,我们每个人都是时代正在消失的部分,但也是分水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阿诺阿布</p><p class="ql-block"> 新冠三年十月二十八日 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