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八大山人写鱼……

老拓

相比八大山人的鸟，我更喜欢他写的鱼……。八大山人的鱼，是真性情的，有傲骨，桀骜不驯，有点儿侠气！我在八大山人的画册里翻捡着，拢共也就二十五幅画作是写鱼的（以鱼为主的画，作为配角的鱼还有一些，不论）……。我都一一拟写了……舒服！ 八大山人写鱼大多是独往独来的鱼……以一条鱼居多，很少是两条以上的。八大写鱼，充分体现了鱼的自由自在……秉性。这样写鱼，就是“真”了…… 写八大山人的鱼，就想起了古代有句俗语：“平生最爱鱼无舌，游遍江湖少是非”。八大的鱼有时妩媚可爱，有时冷眼向洋……。心情好的时候，鱼妩媚动人，畅游于江湖；心情不好的时候，鱼白眼向上，睥睨于一切，能奈我何？ 写八大山人的鱼能够感觉到，他写的鱼里有庄子：“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所以，八大山人的鱼大都是独往独来的（顶多两个，而且是遥遥相望的）……！ 八大山人写鱼，笔法上是大道至简的，得其意而忘其形，在似于不似之间……。却是“真”的（“真”这个问题，是文人画的骨髓）。八大山人写自己思想里的鱼！这个颇不容易……！ 八大的鱼都是野生的，绝非庭院池塘中的豢养之鱼……这样的鱼只在江湖中行走。自己找食物吃，我行我素，也不用在乎别人的嘴脸。八大的鱼就是八大自己……。 欣赏八大山人的鱼非得有这样的心态不可！否则看不懂……！写八大山人的鱼更需要有这样的心态！否则写不了……！八大山人之鱼的野生鲜活自由自在我行我素……这样的鱼才是江湖的鱼，也是“真”的鱼，不赝！唯有这样的鱼，才是画法中“气韵生动”的所在……。 八大山人还俗后，有一个很重要的概念：“涉事”。什么意思呢？佛说：……随意涉事，权变之门。在随意涉事权变之中体现“真”！而实现自我心灵上的愉悦和安宁…… 文人画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画匠看到这样的画攒眉头，这个不像那个不似……文人画自己不去理会他！也懒得理会他……。文人写出来的画，不能让不是文化人的画匠或者画家评价，他们不懂，也评价不了……。 八大山人的“涉事”，利用写画大开方便之门……实际是写他的生命体悟；说他对人世冷暖的感觉；对生命真性的追求……。 他视自己的画如一朵浪花，是一种权变，是达到实相世界的梯航。晚年八大山人的画更加是随意涉事，权变多门……了。这个不容易。 八大山人写画，俯拾即是，到处是画。是他自己心中的画……他有一枚印叫“拾得”。就是随手捡起来的意思…… 八大山人后来又刻了一枚印：“十得”。唐代有个和尚叫“拾得”，据说还是个高僧……。“拾得”，佛门又称弥勒佛。超然世表，不为物拘。八大山人的“拾得”其实也就是“十得”……。 俗语中的“十得”，又暗含十全十美的意思，即佛说的“圆满”。那么八大山人的拾得就是圆满，圆满在八大自己的心中……一朵小花，一条小鱼，一只小鸟……都是一个圆满的世界。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八大山人的“涉事”，就是“拾得”，就是圆满。 八大山人写鱼，动辄和他自己的鸟搭配，或遥遥相望或高下相顾……我见小鱼多妩媚，料小鸟想我应如是……！八大的鱼鸟是相看两不厌的。 “涉事”还有一个含义，就是魔佛并行。八大山人有一枚印：“藞苴”（音：lazha）意思是：行走蹒跚，穿戴邋遢。这是八大山人的真实写照。现实中的八大山人应该是邋遢的，行走蹒跚的，落拓不羁的……。 八大山人用此印，证明他的心迹，是佛魔具存的，所以八大写画还有一种魔性。荒率奇幻，诡异魔到，不可理喻，不类凡见。八大山人的鱼，就有这样的魔性。他笔小的鱼，透着古怪，荒诞无稽……。 当八大山人写的鱼目光柔和妩媚可爱多情时，佛性呈现了……当八大山人写的鱼目光呆滞诡异……时，魔性出来了……这些都是八大山人的……都真！ 关于文人画，好像从唐朝以来就开始争论不休了……争论的核心问题就是画之“真”的问题。这里的“真”不是具体的物象，而是作者自己的本质……。又叫“本真”！八大山人的画是本真的…… 八大有一幅写鱼的画，收藏在美利坚……画面是一条鱼，翻着白眼横亘在半空中，鱼的身体是僵硬的……国内某画画大家，评价这条鱼云：“八大这个鱼没画好，看那鱼的线条多么僵直……”这就是现在所谓大家的水平……不懂！我很是替八大委屈难过…… 八大山人隐匿于佛门，隐匿于山林，隐匿于江湖……他写山水是荒率的荒凉的荒寒的荒漠的……他写小鸟是哆嗦的乖僻的诡异的……他写鱼是僵硬的……八大写的是自己。自己真实的一面……！ 鱼，作为文人画体裁，八大山人写的最好。观八大写的鱼，使人浮想联翩夜不能寐遥望苍天……呜呼慨叹八大山人的鱼，是真正文人写的鱼。八大山人更是真性情真性灵的画家。这样的画家现在没有了…… XX十年，岁在壬寅，时维二伏。于哈尔滨黑大芳洲园居所。老拓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