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呼唤

山高水长

曾记得有一部日本影片名叫《远山的呼唤》，也许拿它作散记的题目是最贴切不过了。远山泛指远方的山，呼唤也是一种召唤。其实，在我们的人生中，召唤的声音是无处不在的。

在一个端午节前夕，我接到一位朋友从他老家的来电邀请，便有了一次同道中人远山的旅行。来到浙西南的庆元县，第一次走进大山深处，收获大美风光、古朴风情，还有独特的文化，自然是别有一番心境的。 

一 

抵达庆元的当天下午，我们在朋友的引领下随即前往著名景区——百山祖，去赶赴一次与大山的约会。可能是大海边的人吧，对大山有不一样的认知和感受，尽管山与海同属大自然，但山是属于另一类地貌，属于另一个天地的。大山的巍峨，树林的苍莽，飞瀑的磅礡，溪流碧潭的清澈，鸟语花香的诗情画意等等，都会让人心驰神往。 

百山祖，属武夷山系洞宫山脉，主峰雾林山海拔1856.7米，被誉为"百山之祖"，是第二高峰，系瓯江、闽江、福安江的发源地，素有“一山之水达三江”的美誉。

在百山祖自然保护区，那原始而古老的地层里，几百万年乃至上亿年的生物就在其中。保护区内，保存有自然原生状态的森林生态系统和大量的野生生物物种，其中最著名的是"百山祖冷杉"，它系第四世纪冰川时期的孑遗植物，素有"活化石"之称，被国际物种保护委员会列为物种保护的全球十二种最濒危的植物之一。至于1998年，世界极度濒危的十大动物之首华南虎的重现，也给百山祖增添了不少神秘的色彩。

有言道，自然在万象就在，这是无容置疑的。若把自然世界看成一个生态圈，这样一处十分难得的森林生态系统和生物多样性生态区当然是在其中的。她曾养在闺中人未识，被美国国家植物园教授称为一处被人遗忘的“角落”，当年这些专家是不是也有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样的惊喜呢！

大自然是崇高、卓越而美的。百山祖独特的地形和水土，造就了她林海氤氲、气象万千、风光绮丽的美景。第一次去浙西南拜访一座苍老的山，就被她的清幽、神秀所吸引。

我们在景区入口坐观光车到半山"清风廊"，从一侧步道穿过莽林翠松，攀登上山。然后，从沿山公路折回，又从另一侧步道拾阶下山。这一路下来，有“飞虹桥”、“凤凰瀑”、“鹊桥”、“虎脚潭”、“三曲瀑”、“飞来石”、“步云桥”、“长寿石”、“三峯谷”、“涧水桥”、“虎啸瀑”、“卧龙瀑”、“垂帘瀑”、“玲珑飞瀑”、“回望阁”、“伏龙岩”、“捧月亭”等景点，真可谓移步换境，无处不景。整个山间，除了潺潺的溪流，清脆的鸟鸣，只有访客的笑语声。

下山时，在山口看到百山祖廊桥。那是百山祖景区最大的木拱桥，斗拱重叠，飞檐翘角，气势不凡。廊桥北桥头设二重檐四面横栋亭楼，中间设置二重檐楼阁，造型古朴典雅，衬在青山碧水中，显得轻灵秀美。

守望着流浪的日月星辰、云雾霞岚，百山祖以大山的稳重和耐心静候访客的到来。我们行走隐没在山林间幽深、静谧的古道，踏着铺满落叶的石台阶，穿越莽林翠松，观赏飞瀑碧潭，听闻鸟语花香，暂且将尘世的喧嚣和烦恼抛于脑后。在这样的天然环境中，我只想坐在斑驳的树荫下，静静地与大自然进行心灵的对话。

二 

庆元的古廊桥，全国最多、历史悠久、堪称当世一绝。故而庆元有中国著名“廊桥之乡”、“廊桥天然博物馆”之美誉。据清光绪《庆元县志》记载，当时全县有廊桥230多座。至今留存的廊桥仍有近90座。

廊桥如瑰宅镶嵌于群山之间，无声无息，如梦似幻。它们或凿石为梁，或叠木为拱，或横跨悬崖峭壁之上，或静卧小溪碧波之上，与周围的青山绿水融为一体，构成一幅幅精美的画卷。

庆元有四座著名的古廊桥：菇城镇的咏归桥，五大堡乡的淤桥、兰溪桥，竹口镇的后坑桥，均为大跨度伸臂木拱桥。其历史悠久，结构独特，造型优美，富有民族特色，在中国桥梁史上占了一席之地。

当天下午朋友陪同我们去参观的兰溪桥，始建于明万历二年（1574年)，重建于清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它是一座大跨度木拱伸臂廊屋木拱桥，犹似飞虹巧妙地架在溪流之上。

桥全长48.12米，宽5米，距河床高9.4米，拱架外观呈八字形，内由数十根粗大圆木纵横卯接组合而成，具有抗压、抗弯、抗侧移等功能，两侧设挡风板三层，依次叠垂状如桥裙，古朴典雅，其桥体的构架原理在我国民间桥梁建筑史上堪称一大杰作。廊桥虽历二百余年风雨，仍保存完好。

兰溪桥旁，有祭奠香菇鼻祖吴三公所建的西洋殿，至今也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殿宇依山傍水，飞檐画栋，雕梁翘角，气势宏伟 。该殿是“香菇之源”的象征，它与兰溪桥珠联璧合，相映生辉。

庆元峰峦叠嶂，溪流纵横，“遇山开路，遇水搭桥”，成为先民生产生活的需要，也是最初建造廊桥的缘由。

古时许多廊桥建在村口岭脚，东部至福建闽东北是“私盐道”，西部是“香菇道”。当地古代就盛产木材、毛竹、笋干、茶叶、锥栗、山货等农副产品，商贩与劳工们靠肩挑背驮，长途跋涉，把这些商品通过古驿道运到外地，十几里难见到人烟。每到廊桥，住脚歇担，休息聊天，遮风避雨，避暑乘凉。由此可以说，廊桥文化和古道文化一起见证了当地山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 

那一座座构造精美又不失刚健质朴的廊桥，犹如一部厚重的史诗，写满庆元人的智慧和汗水。

当夕阳照在古廊桥上，昏黄的岁月便开始倒流。站在边上观望廊桥外廓，可以感应它暮色四合时分的孤独。它或许有一种内心的落寞，但仍然不轻易流露自身的沧桑。走在古廊桥上，感觉历史就在我们脚下缓缓铺开。

在惊叹自然造化与巧匠神工之余，又能激起人们缕缕思古之幽。桥廊里有秀才赶考过路时留下的书香，菇民歇脚时洒下的汗水，孩童玩耍时飘落的笑声，情侣月光下约会互道情愫的倩影。美国影片《廊桥遗梦》风靡一时，异国的爱情故事曾经感动过多少人。那么，在浙闽边界廊桥之乡，这样刻骨铭心、凄婉绝伦的伊人一梦呢？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每一座廊桥，都有道不尽的故事。

三

第二天早上，我们从庆元县城出发，再次进入大山深处。

庆元全境山岭连绵，群峰起伏，如同缓缓舒开的巨幅山水画卷，熨贴地铺陈在浙西南大地上，成为大自然气势宏大的杰作。进入大山以后，满眼是云雾缭绕、苍茫绿海。

车行约30分钟，穿过险象环生蜿蜒曲折的山路，在群山环抱的山坳处是一处自然村庄。错落有致的土坯房以山而建，黄泥墙、青石板、古树林，独具明清时代古村落的原生态风貌。倘若从空中向下俯瞰，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绿荫和斜坡上的条形梯田之间，是一片片深灰色的屋顶，就像上苍无意中撒下的深灰色纸张，轻轻地飘落在这片秀美山地之间。我们来到这里，仿佛走进了水墨山水画里。 

这个镶嵌在美丽山坳里的自然村，是庆元淤上乡长砻翁山村，距庆元县城约15公里路程。村内多数房屋年久失修，在村人口不足20人。据朋友介绍，前几年，结合美丽乡村深度开发，全村45栋民房全部纳入“翁山寨”农家乐规划中，采用民间住宿、农业旅游、农村体验“三合一”的开发模式，打造江南避霾、山水民宿的“翁山寨”。

“粗野但不粗俗，土味但不土气”，昔日古老村庄重焕生机。 沿路几栋主体建筑已初步成型，接待大厅保留了原始建筑的木制墙面，房檐上的雕花显得非常立体，阳光从天井洒向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室内明亮通透，尽显农村特有的古朴韵味。

当徜徉于村中那些青砖古道、明清院落，空气中幽幽漂浮的诗书文礼气息，让人顿发思古之念。村道两边挂着灯笼，似乎在等待着千年的风雨和良人。当夜色降临，路边的灯笼亮起来，村庄会变得更有韵味。 

来到"翁山寨"，不仅可以欣赏成片成景的田园风光，还可以在山坡上远望农业观光园，在蓝莓基地采摘蓝莓，体验农事。我们去时正是蓝莓成熟之时，颗颗蓝莓布满山坡。这里有着“釆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唯美意境，不啻于苍穹下的世外桃源！ 

当你置身山野，归隐山林，远离尘嚣，吃山珍、尝野味，过过神仙般的生活，便让人心醉此处而不思归乡了。

四

朋友知道我们探胜访古的心思。他说：“想了解庆元山民的生活吗？那得看古村落。”

当天中午我们去寻访庆元乌石岭村。乌石岭村曾有最美古村落之称。它有3个自然村，海拨在600米左右。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山坳里密匝匝、不规则的土坯房，断壁残垣，破败不堪，荒无人烟。据说由于山坡塌方等原因，整村的村民已经迁徒。眼前，古村庄人去楼空，满目荒凉，仿佛在静静地诉说着过往。

我们从朋友的介绍中得知，这里曾经是多么的兴旺和繁忙：阳光透过屋檐照在黄泥墙上，黑瓦与蓝天之间是山民的畅想；果树成林菜遍地，牛羊满山鸡成群；山货叠得山高，土产晾晒满坡；土灶升起炊烟袅袅，木凳传递山民唠嗑；孩童踏着青石小路背着书包走出大山，成人拎着大包小包上山回家过年来了……人类在此的栖居繁衍活动已融入历史，不过它不会在短期就被凐没，而尘封的多少乡愁故事将在这世上流传。 

外面的世界很精采，但比不上山民内心的自家山窝。尽管山下充满诱惑，但仍然不能让一些世居在此的山民动心。这大概是“外面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的上好诠释吧。

据说该村不肯随子女迁移，在此坚守的还有3户人家，共有6位老人。他们自己种自己吃，仍过着“朝作暮息”的生活。也许是凑巧，我们遇到上山探望留守老人的两个子女，他（她）们在村口上演了端午节探亲的感人一幕，一种恒古不变的血浓于水的亲情在大山深处的古村庄演绎。

作为东道主的朋友就是乌石岭村边上的村民。他虽然早就住在庆元县城，但每个月都会上山住个十九八天，种菜收果养鸡看狗……有赖便捷的网络，既不误事业又能满足禅修的向往，过过“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生活。

只有在此，静心反观，才能理解老朋友所权衡之得失。是的，一座阅尽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的古村落，不需要摩肩接踵络绎而来的访客，只在乎三两知己、曾经的村民的相守和陪伴。

 

村口高高䇄立的柳杉，已有三百多个年轮，仍然技繁叶茂。树边溪流潺潺，似乎向人们诉说着古村落的历史。来这里，你需要做一个岁月的拾荒者，倾听逝水流年，感受沧海桑田，感悟古人的艰辛与不凡。不管以后会如何，我庆幸现在去邂逅一段古老的故事。

去看过的山水可谓不少，但不知为什么我对庆元的山水始终难以释怀，心存眷恋。我们在庆元明白了一个答案，庆元的美源自自然，而自然的美就在和谐的环境中产生。确实，庆元人的生存环境令人羡慕，庆元人与自然契合的精神更为珍贵，他们在向往并实现人类美好生活的同时，如僧看庙般地保留着原自然生态、古文化遗迹和如自然般朴素的人性，与现代文明恰到好处地相融相合，而兼具自然美、人文美和人性美。

这才是我真正眷恋的远山。

庆元县城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