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疫情日记

燕

封城第一日，城市的夜，静如乡村。 路灯寂寞地亮着。 只听得见楼上哗哗的水声，除此之外，什么声息也没有。 浮躁了一日，终于静下来了。 一日，无甚收获。 午后，下楼做核酸，看见小区里的海棠全部开放了，只记得垂丝海棠一个品种，奈何站在长长的队伍里，亦只能遥遥相望。 满城春色，并没有因为疫情而缓缓来到。 宠柳娇花，美不可言。 队伍排到了花架之下，才发现紫藤花也已经开放，这是属于春天的浪漫的紫。 郊外，樱花的花瓣洒落了一地，异邦的樱花，在我们的国度亦绚烂至极，想起了去年路过的樱花大道，它们开放得如此热烈，可否在乎有观赏之人？ 花开花谢又一春，我们终究将错过了。 春夜，仍然寒冷，当城市寂静下来，我们才能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 想起空难，生命可贵，谁也不知道明天与意外究竟哪一个先来临。 一直喜欢安静，这样宁静的夜晚真好，没有喧嚣拥挤热闹，世界仿佛回到了最初的寂静。 无争无抢，不喜不悲！ 生活，原本可以这样慢节奏，慢一点，再慢一点…… 一切刚刚好！ 2022.3.28 黑夜来临，整座城市灯火璀璨，却又是一片宁静。 霓虹灯下，不再有喧嚣拥挤热闹的街市，黑夜漫长了起来。 一切回到安静的状态，倘若没有疫情，就这样安静着，亦是好的。 一直是这样蛰居着，写写字，练练琴，看看书，封与不封，与原来的生活并无两样。 可是，我还是希望周遭的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城市本该是喧闹的，哪怕，热闹是别人的，自己什么也没有。 春已过半，盼着春暖花开，花已开，春尚未暖，风拂帘儿，夜尤凉。 清晨，听见了远处田野里的蛙声，真是惊喜，还有蛙声，让我想起了故乡的田园。 春日，更易勾起一种类似于乡愁的情怀。 这样的春夜，忽而惆怅得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 3.29 各种信息轮流交替轰炸的一天，心也很难静下来。 净是浮躁。 刚读到一词“勤耕雨读”，想想古人的智慧，还是顺其自然吧。 弹琴习字差不多一整天，以前也是这样的，只是略有不同罢了。 就当是一个悠长的假期吧！ 悠长，却并不悠闲，毕竟，恐慌焦虑还是有的。 人在社会环境中，总会不由自主受环境的影响，倘若完全不为境所动，那应该算是具有大智慧的哲人了。 尚做不到那种境界。 浮躁的时候，去看看书，听听音乐，让心慢慢静下来，亦是好的。 封控第五日，盐亦有了，生活中的小烦恼尽数解决，柴米油盐酱醋茶，烟火岁月，谁也绕不开，然后才有精神上的享受。 一直不太注重物质上的东西，唯求精神上的富足，可终究还是一个俗人。 每日，片刻休息时间，立于窗口，遥望满城烟火，看天上的流云，总是感慨万千。 已是人间四月天，楼下的几株花树已见凋零，海棠失色。 小径上，也偶见行人踱步，亦有萌宠嬉戏，大部分人皆宅于高楼，为或为生计而愁、或为一日三餐而愁、或为时势而愁，真正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世相迷离，世情百态，轻松的自嘲与调侃，其实是苦的，苦中，又如何不能麻痹灵魂，自我作乐。 最辛苦的，是战斗在一线的人，是他们的守护，才让我们有这样的岁月静好。 一切，皆不容易！ 惟愿，疫情散去，山河无恙，平安喜乐！ 4.1 看书看得头痛。 停下来，听犬吠声，只是觉得静，亘古的寂静。 午后做核酸，一幢楼一幢楼的，倒显冷清。 晚樱花开了，粉色的花瓣，是温婉含蓄的模样，只能远远地看着。 白墙粉树，有古诗词中的意境。 春天还在！ 浪漫紫樱，故乡不曾有，只在江南的园林，在庭院。 江南的园林，早已是繁花似锦，热烈地开着，又寂寞地落幕。 白日里，微寒，微风淡云，楼底翠陌小径，行人罕至。 想陌上花开，亦不可缓缓归矣。 故乡正是采茶季，漫山茶林，水汽氤氲，尚记得新年时小姑泡的黄金茶，汤色纯净，叶似黄金，根根竖立，茶在沸腾间又仿佛又恢复了枝上的生机。 青山迢迢，水阔山远。 只有在梦中了！ 梦中，可还有那一池春水，桃李人家？ 4.2 封控在家里已十日有余。 春至清明，天朗气清，春天却已近尾声了。 居家的日子，虽偶尔惶恐焦虑，大部分时间还是平常一样地度过。 看得见的时光流逝。 就像放了一个长假。 可时光，并不是用来虚度的。 如果当生活只剩下吃喝，人生又有何种意义？ 在病毒尚未侵袭到的地方，岁月静好，可那是无数守护者坚守着的岁月。 感恩！ 总有一日，疫情会烟消云散，期待着！ 那一天还有多久？ 几日来颈椎疼痛，加之不乘电梯上下楼，腿疼不已，不曾习字，琴亦不能久弹。 其实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多练练琴，写写字，奈何为了身体，只能作罢！ 午后，阳光照到了窗台上，明媚纯净，小鸟在树枝上轻啼，世界原本如此安静美好。 大街上安安静静，几乎听不到车鸣声。 这座城市安静了下来。 寂静的夜晚，也只有千家万户的灯光，还有昏黄的路灯，华丽而空洞。 世界如此寂静，却暗流涌动。 人类以最原始的方式生存着，吃喝拉撒，亦是众生态。 每个人，都有逃不过的宿命。 人渺乎哉！ 4.6 午后，倦怠。 不敢弹琴，亦不敢写字，颈椎不适稍好。 疫情形势严峻，只能囚于家中。 晚春的阳光无比温暖，空气里流淌的都是慵懒的气息。 心空空的，焦灼不安！ 晚樱正开得绚烂至极，紫藤花也早已开放，做核酸时，捡了几片花瓣回来，如今已经干枯。 想起放在香炉里的梅花花瓣，梅已谢多时，坐着看书习字时，仍有幽香扑鼻而来。 春困，眼睛已睁不开了。 4.7 楼底下的声音渐渐停息。 仍无睡意。 看一会书，关于宣纸，甲骨文、篆书、隶书，书法之史，仿佛就是朝代的更替史。 做核酸时，拾了一大袋零落一地的紫藤花，还没感受春天，春天的浪漫已渐行渐远。 每日里，亦是日常的烟火岁月，在厨房里，在餐桌上，在哗哗的流水声里。 关注最多的，依然是疫情。 疫情来袭，谁也不能洒脱。 昨日下楼，见草丛里的水仙花开得正幽，好似清新脱俗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天气日渐暖和起来了，要是在乡下，定是虫声蛙声一片了。 心灵蒙尘，不知如何化解了。 4.9 半夜里醒来。 一片寂静。 帘外的灯光闪烁明灭。 好像听到了第一声鸟鸣，像是春鸽子。 疫情期间，神经似乎一直处于紧张焦虑状态，愁闷难以排遣。 向来心中有块垒，喜诉诸于文字，文字却苍白空洞，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明知道时光在白白流逝，看光阴虚度，却无能为力。 这又是一个特别的春天！ 错过了春暖花开，错过了蝶舞莺飞，错过了陌上芳草连天，柳絮翻飞。 禁锢的心，不再自由。 下楼的那一瞬间，看见草坪上的幽花嫩草，心亦是欢欣的。 惟有自然山水草木，才真正治愈人心。 我希望在心中种下一片花园。 每个人，像是被笼子囚禁的鸟儿，想要高歌，声音已喑哑。 众生皆苦！ 人间四月天，是一树一树的花开，芳菲将尽，空留遗恨。 疫情几时休？ 4.12 晨，六时半醒，头胀痛。 楼下人声鼎沸，做核酸。 天色阴沉。 起床，时间尚早，煮鸡蛋面，匆匆吃完，楼主催促，赶紧下楼做核酸。 排队核酸，风大，天上飘起毛毛细雨。 紫藤花掉落一地。 粉色晚樱花也被风吹雨打落，拾了一些花瓣回家，就当是怀念春天。 八时，看疫情数据，无症状两万五以上，数字居高不下。 练琴一小时，《浏阳河》左右手配合。 中餐，为节省食材，仅土豆丝炒肉加魔鬼椒炒包菜及清蒸咸鱼。 午后，催一孩子网课作业，催到心焦，孩子明显消极抵抗情绪了。 雨约江南，好久不曾见过的春雨了。 泡咖啡一杯，听雨。 看书，发呆。 寂静，无边丝雨，无绪，遂读宋词。 青楼春晚。昼寂寂、梳匀又懒。乍听得、鸦啼莺弄，惹起新愁无限。记年时、偷掷春心，花间隔雾遥相见。便角枕题诗，宝钗贳酒，共醉青苔深院。 怎忘得、回廊下，携手处、花明月满。如今但暮雨，蜂愁蝶恨，小窗闲对芭蕉展。却谁拘管。尽无言、闲品秦筝，泪满参差雁。腰支渐小，心与杨花共远。 词人吕滨老，不甚出名，存词少，此词风格清新典雅，有清照余味，尤喜“乍听得、鸦啼莺弄，惹起新愁无限”及“如今但暮雨，蜂愁蝶恨，小窗闲对芭蕉展”，“尽无言，闲品秦筝，泪满参差雁。腰肢渐小，心与杨花渐远”。 暮春晚雨，与此时情景倒相似。 黄昏，被小毛孩气到发疯，血压飙升，心情难以平复！ 练习《浏阳河》快板，急于求成，总是弹错，亦焦虑！ 雨歇，气温骤降，感觉瞬间入冬。 心情不好了！ 暮色渐浓。 风大，雨稀稀落落。 楼底下，翠色欲流。 晚餐亦是土豆丝包菜，吃到腻了。 若不是邻居相赠，恐食材早尽，撑不过数日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弘一法师曾辟谷绝食，最后绝尘出家，看来也得辟谷了。 继续躺平还是起来练琴呢？ 夜静，听雨声淅沥。 又读宋词一阕： 贺新郎 （宋）叶梦得 睡起流莺语，掩苍苔房栊向晚，乱红无数。吹尽残花无人见，惟有垂杨自舞。渐暖霭、初回轻暑，宝扇重寻明月影，暗尘侵、上有乘鸾女。惊旧恨，遽如许。 江南梦断横江渚，浪粘天、葡萄涨绿，半空烟雨。无限楼前沧波意，谁采蘋花寄取？但怅望、兰舟容与，万里云帆何时到？送孤鸿、目断千山阻。谁为我，唱金缕。 残花时节，惹闲愁无数。 午睡醒来，词人听见流莺在枝头轻啼，院落里，残花吹尽，落红无数，垂杨自舞。正是晚春美景，词人的心中正弥漫着淡淡春愁。 喜这种清新明朗的写意，境恬淡，幽静，勾起词人之思。 古诗词中的意境，非心静难以品味。 雨夜读词，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一日虚度，又非虚度。 算来，封控已十七日有余。 此间种种，又如何能用言语描述。 且读词吧！ 4.13 夜醒数次，只听见淅沥沥的雨声。 晨醒，已七时。 楼底下异常吵闹，原来又是做核酸。 站在窗口，见有人打着伞，有序排队核酸。 记不清到底多少次核酸了。 起来，熬小米粥，将就着吃一点咸鱼。 九时半，楼长催促，下楼做核酸。 风大，吹得人瑟瑟发抖，冻死在春天的节奏。 紫藤花零落在雨中。 回来，竟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午后，浪费了一大把时间。 冷，眯了一会眼睛。 重拾毛笔，临文征明《落花诗》，不太满意。又临姜夔，才临数行，颈椎难受了，只得搁笔。 已是黄昏，愁绪又来。 晚饭后，练琴半小时。又与同事说疫情种种，不觉夜深。 焦虑不减！ 想起前年疫情期间，居家大半年，习小楷，辅导作业，为孩子们做美食，亦不增如此。 那时，会在桌上插上一束采摘过来的野花，会带着孩子们去田野上走走，去小河边听流水的声音。有时，会拎着一大袋东西走过镇上的小巷，看旧宅上长出的小树，看断壁残垣。夜晚，听虫声蛙声一片，偶尔也听狂风暴雨，吓得与孩子们躲起来。 时隔两年，疫情再度来袭，却只能足不出户了。 此刻，怀念骑着小蓝车在街上飞奔的日子了！ 缺少锻炼，腿隐隐作痛！ 4.14 一夜头痛。 晨六时，尚未睡醒，又听闻七时核酸，挣扎一会，只得起来了。 早餐来不及吃，怕电梯拥挤，提前下楼。 下楼早了，尚未轮到，只得等待。冷，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去晚樱树下拾了几片花瓣。 还是冷！ 围墙边的紫杜鹃花开了，开得有点寂寞。 绿草如茵！ 想与花草多呆一会。 核酸回来，吃小米粥，配咸腊肠。 困，躺下眯一会。 醒来浑身酸胀，又刮了一身痧，总算舒服了些。 午后，给小孩讲了一会数学题后，依然困倦，躺下，直睡至黄昏。 起来，练琴，《浏阳河》快板，偶尔弹错，须慢练一个月。 晚餐后，继续练琴，练《梁祝》琶音，比去年初弹之时熟练多了，看来还是要多练为好。 坐久了，颈椎难受，加之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腹痛腹泻，便又早早躺下。 4.15 晨，继续做核酸。 连续四天做核酸了。 花尽谢，树木一片新绿。 微寒！ 春天只剩下最后一个节气了。 回来，练琴一小时。 看冰箱，尚有邻居送的乌鸡一盒，遂准备清炖乌鸡，加些许生姜，至沸腾后加入胡萝卜，关小火慢炖。 午饭后，阳光从云层里露出来了。 困倦，又不想动了。 午后，小睡，越睡越困，全身倦怠无力。 醒来，听见布谷鸟的声音。 晚上，继续练琴两小时。 颈椎难受，一日不曾习字。 夜，读一会小禅的书，每次读，皆有新意。 夜静，忽见一轮满月，月辉如水，映照在窗帘上，宁静如洗的春夜，依然美好！ 居家二十余天，虽然喜欢宅在家里，也无比向往自由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2022.4.16 晨六时不到，还是做核酸。 连续五天了。 走在花架下，一串串紫藤花象征着春天的浪漫，树叶绿得那么深情。 人声鼎沸的时刻，只有在做核酸之时，其余时间皆一片寂静。 回来，练琴两小时，反琶音明显进步了些，终于有了成效。 窗外，风自由拂过，白云自由舒卷。 弹了一下午的琴，弹到忘了山河岁月。 夜，却不想抚琴了。 早早躺了下来，看书。 看纳兰容若词，又看一会雪小禅。欣赏纳兰词，总隔着一定的时空，小禅的气息却是现代的，触得到的。 一场疫情，像无形中的牢笼与枷锁，拴住了每个人的心。 夜静，心难静！ 2022.4.17 晨，六时，依旧做核酸。 听惯了那种吵闹声，也不着急起床了。 做完核酸，练琴直至午餐时间。 简单的食材，做的亦是简单的饭菜。 这一日，除了做核酸，就是一日三餐，练琴，每日皆是如此。 闲下来的时候很多，心也是空的，还伴随着身体的诸多不适。 仿佛提前到了老年的状态。 我想去看看陌上花草，去呼吸旷野上的空气，去拥抱春日里的风，这一切，都是奢望。 翻开书，也看不进去几个字。 只有听轻音乐，赵海洋钢琴曲，仿佛只有音乐才能抚慰灵魂。 楼底下，静默得没有一丝声音。 2022.4.18 晨，核酸。 练琴数小时。 午，指导语数英作业。 黄昏，习小楷，再习《书谱》。 夜，听古筝讲座。 颈椎又痛，躺着诸般不适。 2022.4.19 晨，连续第八天做核酸。 回来，练琴一小会。 午，熬冰糖红豆粥。 午后，去楼下散步。 二十多天来，除了下楼做核酸，第一次漫步在楼群间。 暮春时节，阳光无处不在。 春天的花儿大多数已经凋谢。 晚樱树上挂着零星的花儿，大部分已绿叶成阴。 草丛里，杜鹃花一丛丛、一簇簇，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淡紫色的，星星点点，白色的水仙花，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散落在草丛中。 我知道蔷薇已经开花，院子里的围墙边并没有蔷薇。 春天在悄悄逝去。 自此，生命中又少了一个春天！ 2022.4.20谷雨 日升日落，又是一天。 晨，连续第九天核酸。 一日三餐的空隙里，便是练琴，单调的琴声当当当，听久了，也会令人生厌。 黄昏如期而至。 放着钢琴曲，在琴声里沉沦。 假若没有疫情，这便是悠长的假期。 生活中，很少有这样慢节奏的日子。 静下心来听音乐、码字。 音乐与文字是相通的。 如果一边读着散文，一边欣赏音乐，该是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刻。 疫情终究会过去，只是显得有点遥遥无期了。 昨日，团了一些新鲜的黄瓜，有夏日里果蔬的味道了，甘甜甘甜的，像小时候菜园里老妈种的黄瓜的味道。那时候，黄瓜一般在端午节前后才结出来，常常在菜园里看黄瓜，第一天还是筷子一般大小，第三天便可以采摘了。咬一口，甜丝丝的。园子里还种着辣椒、茄子、南瓜、丝瓜。瓜秧顺着竹架往上爬，开着黄色的小花，每一朵小花里，都藏着快乐。黄昏时是最快乐的时光，跟着老妈在菜园里转悠，捉蝴蝶，逮蝈蝈，看蚂蚁筑巢爬树。 过年时，来到老家的菜园，菜园子早已荒废，长满了野草。 夜渐黑，满城灯火，祥和宁静，又有多少故事上演呢？ 2022.4.21 晨，不再做核酸。 练琴、习字又一日。 夜，宁静如斯。 挑了一本书，慢慢地看，一边听着音乐。 《故人何寂寞》，买来已有多年，民国的光阴，旧时光，旧故事。 2022.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