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花——陕北记忆（十七）

陕北狼

文字：陕北狼图片：网络 “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在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马兰花入记忆，缘于小时候经常听到的这首歌谣。真正见到马兰花是在陕北。春夏之交的一天在山上受苦，“歇哈啦”随着队长的一声吼，受苦人顿做鸟兽散。各自寻一处阳坡，解下烟袋锅，满满地装上一袋烟，掏出火镰“啪啪”地点着，吃上一口，袅袅烟香。一个个眯着眼，叼着烟袋锅，懒洋洋地将手探到腋下、腰间、裆里摸寻起虱子来，摸出一个捏死，或者直接丢到嘴里咬死，一付很享受的模样。看着老乡捉虱子，顿觉腰间奇痒。我也学着老乡宽衣解带的寻起虱子来。一个看着我捉虱子的老乡说，学生娃身上也生虱子？咋不生，多着呢，革命虫吗，我笑着说。不就是个虱子吗，咋还成了革命虫咧，老乡笑了。地头歇息，烤着老阳，扪虱捉虮，谝荤扯闲，嘻笑打闹，其乐融融，一道苦涩的风景。看到身边一簇开着蓝花的草，就想用它擦擦老镢上的泥土，起身用力一扯，愣是没扯断，脱口骂道，娘的，甚草这结实，扯都扯不断。一个正在捉虱子的老乡抬头看看我说，是马兰草。我揪下一朵淡蓝色的花，想起了小时候听到的那首歌谣，这花，就是马兰花了？是马兰花，兰花花，老乡头也不抬的说。淡蓝色的花朵，清香四溢，几片花瓣，有的直立朝上，有的朝下翻飞，酷似振翅欲飞的蝴蝶，就像高原上翩翩起舞的蓝精灵。这些生长在山野中的马兰花，学名马蔺，又称马莲、马兰、兰花草、兰花花……叶形如韭，韧性十足。《本草图经》记载：叶似薤而长厚，三月开紫碧花，五月结实做角子，如麻木而赤色有棱，根细长，通黄色，人取以为刷。每年春夏之交，山峁、沟壑，甚至田畔、路边那一簇簇，一丛丛的马兰，都会绽放出淡蓝色的花朵，即不像蒲公英那样黄的灿烂，也没有山丹丹那样红的艳丽，更不似牡丹那般的娇贵，默默的在山野绽放着，散发着淡淡清香和兰的清雅。蓝幽幽的马兰花给苍凉单调的黄土高原平添着一分生机与妩媚。马兰花盛开的时候，村里的那些女子走在路边，走在山野，都会随手摘几朵，戴在头上，插在发梢，美的像窗花花，脸上的羞红似山丹丹，那喜悦，那快乐，只有自己知道。 手巧的婆姨、女子还会用马兰叶编织成各种形状的小物件，或用来哄窑里的娃，或拿在手中相互炫耀、把玩。马兰的叶子韧性极强，常用来编草绳或做为绑粽子、烟叶的捆绳。马兰还是一种药材，味咸且苦，微甘，性微凉。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花朵晒干后可以利尿通便，根和种子可以清湿热、解毒，是村里赤脚医生常备的中草药。马兰最大的贡献是作为造纸的原材料，造出的纸，被称为“马兰纸”，为陕甘宁边区的革命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谢觉哉曾做诗赞颂：“马兰纸虽粗，印出马列篇；万佛洞清凉，印刷很安全。” 陕北民歌“兰花花”主角的名字就源自马兰花。兰花花原名姬延玲，陕西米脂人，出生在延安临镇，从小心灵手巧，模样俊美，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就象雨后陕北高原上的马兰花一样惹人喜爱，于是人们都叫她“兰花花”。在红军攻下临镇时，兰花花与部队的一名战士相爱，发誓永不分离，不久部队接到新的命令，两人不得不分离，生死不知。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兰花花的父母知道兰花花与一个当兵的相爱，极力反对，便私下做主将她嫁与任小喜，后来任小喜死了，兰花花又被迫嫁与大户石家，兰花花最终不满社会的腐朽，不满人生的不幸，郁郁寡欢而死。那个红军战士回来后为她写下了这首“兰花花”。这是一个凄婉感人的爱情故事。歌中的兰花花是黄土高原上千千万万个与封建黑暗势力抗争，追求爱情和幸福的陕北女子的代表，她们用青春和生命演绎了一曲纯情的悲歌。多少年过去了，那悲情的故事，凄婉的旋律，扎心的歌词，依然在黄土高原上传唱着。 不来陕北，就不知道“受苦”是甚滋味，这里没有诗和远方，有的只是生活的苟且。天色麻麻，受苦汉们就匆匆地上了山，山里苦重，干了老一阵，阳婆才懒洋洋地探出个粉脸蛋蛋。陕北种地苦，苦在全是山地，苦在全凭人力。一天下来，累的栖惶，饿的难活。直到收工，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垂着脑，踩着落日的余晖，剪影般行走在回家的山梁上。年复一年，周而复始，从不歇息。正如信天游里唱的那样“山沟沟里那个熬日月，磨道道里转。苦水水那个煮人人，泪蛋蛋漂起个船。山丹丹那个可沟沟里，兰花花开满山。”这片黄土地上的受苦人不正是这满山盛开的兰花花吗。我喜欢马兰花，喜欢她的一身傲骨，喜欢她的坚韧、顽强、拼搏和从不向恶劣的生存环境屈服的精神。马兰花是为这片高原而生，是为这片黄土地上的受苦人而生，是陕北人不屈不挠，顽强生存，生生不息的缩影。望着那荒蛮广袤，一代代受苦人用老镢和泪水切割成的千沟万壑，一种悲壮油然而生。蓝天下，苍老的黄土高原宛如流动的金字塔。漫坡坡的马兰花就像一朵朵的蓝精灵，在沟壑间跳跃流动。我仿佛看到漫坡的，蓝幽幽的马兰花向我走来……心随着沉醉了。耳畔仿佛又响起那首儿时就熟悉的歌谣“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在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我喜欢马兰花。马兰花的坚韧与执著已悄然融入到我的生命里。 ———•——— 作者：陕北狼一九六九年一月至一九七零年三月在陕西省宜川县插队，一九七一年一月至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在资阳内燃机车工厂工作，一九七八年三月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