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市教育学会 安保仁 2021年12月31日，北京市朝某区第某实验小学双桥低部（一二年级）某班在举行元旦活动，有同学在台上表演声音偏大，多位学生捂住耳朵，其中前排一位女生动作较大，影响了老师拍摄效果，导致两位老师不满。一名老师对她说，“今天是个特别高兴的日子，你自己看看我们录的，全有你讨厌的镜头。”另一位老师说，“人家都在表演，你在捂耳朵，这叫尊重别人吗？”两位老师进而相继训斥责骂“讨厌”“去滚，起来”“费什么话”“站到后边去”“坐到后边去”，以要把录像给家长看相威胁，继而煽动全班学生孤立谴责该女生，“全班同学都讨厌您”。其中一位老师走下讲台，拖拽着这位学生和旁边同学换了座位，然后继续拍摄给家长们展示的视频。<br> 教师的行为给孩子和家长造成严重伤害，视频引起家长的极大担忧。有家长把两段视频发到网上，迅速引起网络震惊。两位教师的做法受到一致质疑和谴责。面对汹涌舆情，当地区教委迅速成立工作组，进驻学校，调查核实，进行处理。学校也很快表明态度，向涉事学生和家长表达歉意，同步安排心理教师，对涉事班级及孩子进行心理安抚和辅导。并立即停止涉事两位教师的工作，表示将按师德相关规定，进行严肃处理。<br> 新年第一天上午，从微信上看到这两段视频，非常震惊和气愤，立即感到这是一次极恶劣的教育霸凌事件，是典型反面案例，应该引起高度关注。即附三点简要评语转发到朋友圈，又附“形式作秀，反面案例，教训深刻”短语，转给了西安市教科院负责小学教育的教研员，以期引起对这一事件的思考。接着，在百度看到网民一致反响，对这样的教育行为谴责愤慨。<br> 第二天，在微信上看到两篇比较全面深刻的评析文章，一是“校长会”卫功立（贵州省人民政府教育督导员）于2日早上7时写的《“北京朝阳实验小学事件”告诉我们一个真相：2022虽来，教育仍任重道远》。二是新教育研究院院长、成都市武侯实验中学原校长李镇西的《为恶劣行径开脱，就是再摧毁人民教师的集体尊严》。卫功立文章强调：目前来看，需要讨论和迫切解决的是教师师德的问题。现在的教育，到底有多少形式主义的成分？学校对这种形式主义活动的默许和鼓励，对学生的成长能有多大帮助？李镇西文章明确指出：第一，作为教育者，本身就承担着维护孩子权益的责任，是不是每一个教师都尽到了这份责任？第二，如果没有尽到责任，至少不能成为损害甚至侮辱孩子尊严的心灵施暴者；第三，每一位教师不但应该维护我们学生的尊严，而且应该为维护学生尊严而发声！<br> 面对这一事件，不可止步于处理教师、通报学校了事。因为，若此就事论事，必将旧态复萌。还应从所反映的目前教育的深层问题，去作进一步思考和认识。我以为，至少有以下几方面，值得认真考虑。<br> 一，事件反映出，教师教育理念亟待真正转变和更新<br> 教育的目的不是把学生打造成模式化的驯服工具，教育的终极目的就是让人永远保持自由舒展的心灵，怀抱开放而没有答案的价值追问，拥有永远对于既有知识体系颠覆的狂想。学校利用时令季节、节日庆典组织学生活动，这是完全必须的应该的。问题是，校内活动、班级活动应该坚持以学生为本，促进学生的健康快乐成长。活动参与的主体应该是学生，而且应该面向全体学生，即使是少数学生也不应该被忽视，被遗忘，当然更不能使受到伤害。学生的全员参与，学生的自主参与，学生的快乐参与，应是首先要考虑的。为此，活动设计必须适合学生，活动中要关注所有学生，善待全体学生，不使任何一位受到冷落，这既是师德的要求，也是学生为本教育理念的体现，更是教师责任心和教育智慧的体现。两位教师配合霸凌学生，体现她两人学生为本教育理念还远未真正确立。<br> 1.可以看出，教师组织活动似乎并未在意学生自身感受。<br><div> 两位教师对学生活动中的姿态大为不满，从其恼怒以至失态来看，她们把拍视频的效果看得很重。搞活动就是为了拍个教师自己认为满意的视频。那么，拍这视频的目的是什么呢？不论加工成美篇，还是直接转发，推测她们用途目的大概有三：一是给学校领导看，我们班搞了活动，视频为证。这好像没有大错。二是给同行展示，我们也搞活动了，请大家欣赏指导。这好像也无可厚非。三是发到家长群，给学生家长看，学校、年级、我们班搞活动了，看看你家孩子怎么样。以此体现家校合作。然而事件显示出，两位老师恰恰忘却了教育活动，与课堂教学同样要以学生为本，而让学生成了教师组织活动的演员，帮助教师完成演出任务。</div><div> 学生按老师的要求，一部分学生预先背诗文，到时上台朗诵。一部分学生就是坐端正认真观看，热烈鼓掌，不得左顾右盼，不许回头低首捂耳朵。这样，学生积极参与在哪里？全员参与咋落实？身心快乐咋实现？否则，教师何以对捂耳朵回头看的学生如此不满生厌？因为学生破坏了自己认为的活动应有的状态，没有达到自己理想的效果。这样，学生活动成了实现自己目标的手段，学生只是被利用而已，而学生自身的感受他们并不在乎。<br></div> 2.朗诵内容选择，不能很好体现学生为本的教育理念<br>小学一二年级的朗诵活动，内容的选择，无疑也会体现出教师的教育理念和学生观。本次朗诵的其他展示内容我们不得而知，但从引发事件的朗诵岳飞的《满江红》词作的选择来看，就存在着脱离小学一二年级认知实际的弊端。如此小的孩子，如何了解南宋抗金那段历史，如何认知岳飞天这首词的背景，如何理解岳飞词作的内容和情感。我想恐怕两位老师也未必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学生就凭死记硬背来参与朗诵展示吗？再者，词作中的“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不理解的情况下，在幼小的心灵中，留下的“踏破”“餐”“肉”“饮”“血”等等，是否合适呢？这是否是“幼儿教育小学化”“小学教育成人化”的表现呢？<br> 这里，很自然的让人联想到，时下不少学校，弘扬国学就是敬孔子，集体行拜师礼；弘扬传统文化，就是集体朗诵《三字经》，就是穿汉服（到底是不是汉服，不得而知）作揖打恭；孝敬父母，就是回家给父亲母亲洗脚；尊师重教，就是教师节表演节目，演习跪拜礼。绞尽脑汁。别出心裁，花样翻新。整整齐齐，轰轰烈烈，形式远远大于内容，甚至于是喧嚣的形式，承载着经不住推敲的内容，将“英雄教育概念化”“爱国教育口号化”“德育工作形式化”，就是少了“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br> 另外，从引发几个孩子捂耳朵，就可推知，朗诵男孩子的声音是很大的，刺耳的。这里，对朗诵男孩当然不必多所指责。因为，在他的台上表现，那肯定是老师或家长指导的结果。我们不知道朗诵时用没用麦克话筒。如用了，那声音肯定是震耳的，令人不适的。我曾几次见到关于这首词的朗诵表演，基本全是声嘶力竭、仇恨满腔、慷慨高亢的。内容选择不恰当，朗诵指导不到位，现场学生的感受，两位教师只忙于录像而顾不上吧。而这恰恰是学生观念淡薄的必然结果，也正是孩子们不能很好配合老师的原因。<br> 3.教师简单粗暴，主观武断，强势压服，心中无学生。<br> 按常理说，组织学生活动，指导老师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既要招呼台上，也要操心台下。既要注意到积极参与的学生，也要关注到相对消极被动的学生，甚至于抵触游离的学生。并且要机智果断，恰到好处地处理偶发事件，以便更好更及时地保护学生，免出意外和受到伤害。这次事件，可以看出，教师是关注了，但首先想到的不是学生心理或身体的不适，而是学生行为没有符合自己要求。我们多么希望看到，教师站在学生角度，想到该生是否身体不适，在向教师求救，能及时前去表示关切，进行和蔼的询问；即使是孩子淘气恶作剧，也巧妙的暗示或提醒；抑或认为学生是有意捣乱，则与人为善地个别处理，不在当众训斥压制。体现出教师的冷静、得体和机智。可惜，我们从视频看到的，是教师声色俱厉的不满、斥责和粗暴行为，是小女孩的惶惑、惧怕、默不作声。试想，如果面对的是自己的孩子，两位教师会不会这样发作呢？<br> 另外，即就是学生犯了错误，教师进行批评制止当然是应该的，但必须首先了解情况，弄清原因，然后因人因事，注意方式方法，尤其在实施惩戒时，更要谨慎小心，拿捏好分寸，做得适当。让学生即受到教育，又感到深挚爱心，乐于接受。尤其要注意从中发现其中积极的因素和闪光点，从而真正建立儿童优先、以儿童为中心、以学生的健康发展和终身幸福为本的价值，采用善待儿童的教育，使儿童免于恐惧的教育。<br> 我以为，爱教育惩戒上，不怕惩戒不到位，没力度，就怕用力过猛，过了头，造成伤害。就怕委屈了孩子，就怕熄灭了孩子心灵火花。在这方面，著名教育家早就为我们做出了示范。<br> 我国现代教育先行者陶行知四颗糖的故事。有一天发现学生王友用泥块砸自己的同学，他当即制止了王友，并要他放学后到校长办公室。放学时，陶行知来到校长室，发现王友已等在门口。陶行知立即掏出一块糖果送给他：“这是奖给你的，因为你按时来到这里，我却迟到了。”王友带着怀疑的眼神接过糖果。陶行知又掏出一块糖果放在他手里：“这也是奖给你的，因为我不让你再打人时，你立即就住手了，这说明你很尊重我。”接着陶行知又掏出第三块糖果塞进王友手里：“我调查过了，你砸他们，是因为他们欺负女学生。这说明你很正直，有跟坏人作斗争的勇气！”王友哭了：“你打我两下吧，我错了，我砸的不是坏人，是我的同学呀……”陶行知满意地笑了，他随即掏出第四块糖果递给王友：“为你正确地认识错误, 我再奖给你一块糖果……我的糖完了，我看我们的谈话也该完了。”看见学生打人，陶行知没有主观武断，训斥责骂，而是先了解情况，再用四颗糖奖励，循循善诱，有尊重和理解，也有信任和支持，还有肯定和鼓励，更有赏识和进一步勉励。<br> “三朵玫瑰花”的故事是世界著名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智慧教育的典型案例。有一天，苏霍姆林斯基看到一位小女孩摘下了花房里最大的一朵玫瑰花，他没有远远呵斥制止，更没有把小女孩叫在教室里，让她当众做检讨以教育其他学生，也没有用罚站或通知家长的方式威胁吓唬小女孩。而是走过去蹲下来，拉住小女孩的手微笑着问她：“你能告诉我，你摘这朵花要去干什么吗？”小女孩不好意思地说：“我奶奶病得很厉害，她看不到这么美的花，我想把这朵花送给奶奶看看，就还回来。”苏霍姆林斯基被深深地感动了。他毫不犹豫地又摘下两朵玫瑰花，送给小女孩说：“这一朵是送给你的，因为你有一颗美丽善良的心；这一朵是送给你妈妈的，感谢她养育了你这样的好孩子。”<br> 看到有人摘学校的花，我们有的人，可能会老远吆喝制止，叫到教室或办公室批评，以儆效尤或警戒以后不能再犯。好一点的，或许会温和地说：“小同学，花是给大家看的，摘花是不好的行为，是错误的，以后不要摘，好吗？”但作为教育家的苏霍姆林斯基却善于从孩子的错误行为中挖掘闪光点。他没有说什么大道理，也没有急于去评价结果，更没有简单的一罚了之，他首先问明了孩子行为的动机，从中他看到的是孩子一颗美丽善良的心，感受到的是孩子对老人那纯清真挚的爱。<br> 当代著名教育家魏书生老师处罚学生用三种方式：犯了小错误，罚他给全班同学唱支歌；犯了比较重一点的错误，要去做一件好事来补偿；犯了严重错误， 写一份五百字的说明书。魏老师还向学生说明，说明书不是检讨书，犯错误的学生可以为自己辩护。如果确实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写明犯错误的心理活动过程就行了。<br><div> 2021年3月1日，教育部颁布的《中小学教育惩戒规则（试行）》正式施行，仔细阅读，可以发现，《规则》通篇没有单独使用惩戒的概念，而是把教育和惩戒并联使用，表明教育惩戒是一种教育行为，旨在让学生引以为戒、改过向上，要求实施者必定是怀着爱心、责任心和人文关怀。北京朝阳实验二小事件中，就算小女孩捂耳朵做法欠妥，教师是否该耐心问明原因，而非以粗暴语言和行为进行羞辱。目前来看，需要讨论和迫切解决的还不是教师惩戒权的问题，而是教师师德的问题。</div><div> （未完待续）</div><div><br></div> <div>作者简介<br></div> 安保仁，宝鸡师范学院中文系七七级本科毕业，华东师范大学教育管理专业研究生学历。曾任西安高级中学教务主任、副校长、校长、西安市教育科学研究所副所长；曾先后被西安市委市政府西安市劳动模范、西安市有突出贡献专家称号、西安市改革开放三十周年有影响力的劳动模范称号，被陕西省委省政府授予陕西省劳动模范、有突出贡献专家称号；现任陕西省学前教育研究会副会长、陕西省考试与评价研究会基础教育分会副会长、西安市教育学会会长。先后撰写、发表教育教学和学校管理文章150余篇，主编、参编教育教学书籍20多本；主编《当祖国需要的时候》《卫俊秀西高情缘》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个人教育专著《中学教育思行集》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个人文学作品《英龄子诗文集上下册》由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