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孙悟空不背着唐僧一个筋斗取回经书？（一）——谈《西游记》的逻辑自洽

九歌李西民

为什么孙悟空不背着唐僧

一个筋斗取回经书？（一）

——谈《西游记》的逻辑自洽

运城市理想学校课研中心

田琳 王丹 李淑芳 李西民（策划）

问题的提出

孙悟空力大无穷，他能背起三座大山；西天取经行程是十万八千里，孙悟空一个筋斗云是十万八千里，他自己独自一人也去过灵山见过如来佛祖，如第七十七回，孙悟空降服不了如来的“姨母”金翅雕，就去找如来：

行者凄凄惨惨的，自思自忖，以心问心道：“这都是我佛如来坐在那极乐之境，没得事干，弄了那三藏之经！若果有心劝善，理当送上东土，却不是个万古流传？只是舍不得送去，却教我等来取。老孙且驾个筋斗云，去见如来，备言前事。”　好大圣，急翻身驾起筋斗云，径投天竺。那里消一个时辰，早望见灵山不远。须臾间，按落云头，直至鹫峰之下。……众阿罗引至宝莲台下，见如来倒身下拜，两泪悲啼。如来道：“悟空，有何事这等悲啼？”

于是问题来了：要是孙悟空背着唐僧一个筋斗云就到了灵山，取经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唐僧师徒四人偏偏要爬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用了十四年的时间才取得经书？

文不对题的励志说

对于这个问题，也问过不少的中学生，还有教师，还有一些文化人士。大家的普遍答案是“励志”，是说唐僧必须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修成正果，如来才会把真经交给他，正所谓的“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样的回答，是中学语文教学中所批评的“架空分析”。

孙悟空不能背着唐僧飞是一个结构故事的艺术真实性问题，而“励志”是故事内容问题。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后一个问题不能对应前一个问题。

舜之所以“发于畎亩之中”，是因为“舜父瞽叟顽，母嚚，弟象傲，皆欲杀舜”（《史记·五帝本纪》），而不是虞舜自愿表演的“真人秀”。同样道理，唐僧要的是成正果、取经书，而不是愿意受罪，如果有能够有性价比更高的办法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但是要成正果、要取回经书就必须经受磨难，因此《西游记》就必须要为唐僧设置不动声色的客观条件。就是说，要让唐僧必须有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修成正果的结果，就必须有一个不能让孙悟空背着唐僧一个筋斗就分分钟取回经的客观原因；要让读者知道，孙悟空背唐僧，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这个问题实际上是讨论《西游记》的“逻辑自洽”问题。

文学必须要逻辑自洽

逻辑自洽，指的是一个语言学的原则，即一个理论或规则、体系在语言本身的陈述上是不矛盾的，人们通过仔细分析这个理论的文字符号，没有发现任何的矛盾，达到了自我的完备。

简单来说，就是在一部作品里，要自圆其说，不要自相矛盾。我们所说的前后照应就是简单而典型的逻辑自洽。

为了说明逻辑自洽，这里举一个作品的例子。

科幻小说大师艾萨克·阿西莫夫在1942年创作了《转圈圈》（又译为“圈舞”后收入《我，机器人》中），在此篇中第一次提出了后来成为学术界公认的研发机器人的原则“机器人三定律”：

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或者目睹人类个体将遭受危险而袖手不管；

第二定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给予它的命令，当该命令与第一定律冲突时例外；

第三定律：机器人在不违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况下要尽可能保护自己的生存。

这是一个逻辑自洽的完美表达。假如去掉第二定律中的“当该命令与第一定律冲突时例外”，当一个人类个体向机器人给出杀害另一个人类个体的命令时，由于“必须服从人给予它的命令”，它会坚决执行命令的，但又由于“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的规定，它又不能执行这样的命令，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这叫机器人如何做才好呢？

逻辑自洽是一切文学作品必须遵守的法则，尤其是对恣睢汪洋的神魔小说和天马行空的科幻小说尤为重要——无法则地放纵想象，一不留神就会陷入逻辑不能自洽的泥潭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