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天，钟声弘和伍子牛去地头扯野海椒、灰灰菜等猪食草。她睃着旁边撑着蚂蝗腰杆、痴呆着的伍子牛，问：怎么样？伍子牛反问：咋个怎么样？钟声弘喜悦地说：儿子会说：咕哦、马的啦。伍子牛随口说：得行——所以我给他取名德行嘛。儿子啊，你多得行啊！钟声弘又问：你咋整得呆头呆脑的啦？他举起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兮——小声点儿！我在心里默诵《师说》，咋个能扯起嗓子、大声武气地吟诵喃！这里是五•七农场哦。虽然已经恢复了高考，可我们的问题还要审查哩。钟声弘嗤笑了一下，说：好嘛，你在改造自己吗？挂羊头卖狗肉哇！</p><p class="ql-block"> 伍子牛嘻嘻笑着说：继续你诲人不倦吧，斑鸠鸣“咕咕咕”，瘦马嘶“咴咴咴”，日落大漠无烟炊。伍德行再推敲推敲，调整下平仄后，叫起来：儿子，跟爸爸学儿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斑鸠叫“咕咕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瘦马嘶“咴咴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日落荒漠断烟炊。</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咋啦？钟声弘问：你那是儿歌吗？儿子懂“鸣”是啥、“咴”是啥？“日落荒漠断烟炊”是啥吗？</p><p class="ql-block"> 是啥子意思吗？</p><p class="ql-block"> 伍子牛尴尬地狡辩：我随口胡编烂造，你就当回事啦？还要我把平仄对仗也给他讲讲，是吗？</p><p class="ql-block"> 钟声弘突然叫起来：你又在挂羊头卖狗肉啊！</p><p class="ql-block"> 伍子牛也大声地叫道：去写大字报揭发我嘛揭发我吧！这十多年来，不是经常有妻子造丈夫的反、儿子造老子的反吗？你去吧！我，挨整惯了，依然故我也！</p><p class="ql-block"> 你？钟声弘气得憋闷，蹲下双腿不开腔了。突然，她惊惶的眼睛随着脑壳，提心吊胆地四处转动。完了，她望见洪芙蓉在远处，在干啥呢？听见这里的争嘴斗强了吗？今天不是他扯猪食草啊！可不能让他抓住稻草，去洪长生那里揭发、整你啊！</p><p class="ql-block"> 哼，怕他！？不是个东西，还自称是洪秀全的几代嫡孙哩！伍子牛恨恨地嘀咕着。南方多少经书庙堂被洪秀全焚烧摧毁殆尽啊！</p><p class="ql-block"> 唉，沧海桑田啊！谨小慎微一经成为一种定势，不可能一下子就从心里抹掉。更何况经常遭整。就像钟声弘一样，再教儿子叫妈妈时，他却把“咕”和“马”连着，喊出了“姑妈”。她纠正说“妈妈”。儿子仍然叫“姑妈”。再三纠正，再三是 “姑妈”。她对老公说：这是咋啦儿子？伍子牛问：啊？啥子咋啦？</p><p class="ql-block"> 儿子一直叫我姑妈。</p><p class="ql-block"> 哦，儿子晓得你传道、授业和解惑极富创造性，也创造性地发挥啦。哈哈哈。</p><p class="ql-block"> 你笑啥？我是他妈妈呀！</p><p class="ql-block"> 哎呀。姑妈，妈妈，一个字的差异而已。</p><p class="ql-block"> 不行，钟声弘决定矫枉必须过正，蹲下身子，盯着儿子教：叫妈妈！</p><p class="ql-block"> 儿子望着她，摇了摇小手手，高声说：叫姑妈。</p><p class="ql-block"> 嗨，学舌狗，咋啦！钟声弘叫苦不断：我应该先教“妈”，与“马”，就只是声调问题了。自食其果啊，咋办？咋办？咋办？</p><p class="ql-block"> 对喽，伍子牛边打边鼓，边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知之也。突然，他笑得弯下腰杆，问：你刚才说啥子？应该先教“妈”，与“马”，就只是声调问题了。那不也就自食其果吗？“妈”“马”成了定式，是妈马，妈马吗？还不如“母马”更明白如话哩。哈哈。</p><p class="ql-block"> 还你个公马呢！你真是死不改悔的臭老九，贯于偷换概念！</p><p class="ql-block"> 回到农场驻地的茅草棚里，伍子牛把门关上，借助贴着报纸的窗户光亮，照常坐在一截木桩上面，伏在简陋而干净的床面上，做笔记，继续研究《牛津英汉词典》，研究英语版的《毛泽东选集》、和北京大学王力编选的《中国古代文学选读》等书籍，使着劲儿。他的专业是英国语言文学，却对汉语和英语的互译、中国古典诗词欣赏和创作非常有造诣。他暗地里对钟声弘说，千万别当红萝卜，一遭煮就蔫头耷脑的。要学就要学弹簧，你越压，我反而越强。</p><p class="ql-block"> 伙房开饭了。伙房旁边，挺立着一棵数百年的香樟树，根本不服人称它“廉颇老矣”，仍然使劲敲响腰间的废汽车钢轮圈，声如洪钟，当当当准确报时。</p><p class="ql-block"> 钟声弘说：大教授，去打饭吧！伍子牛头也懒得抬一下，说：你去吧。我能找到多余的时间忙我的专业吗？不是恢复高考的学生，已经上了一学期学了吗？</p><p class="ql-block"> 好好好，我们母子，还在这儿陪太子攻书吧！钟声弘无意识地嘟哝说。</p><p class="ql-block"> 伍子牛却嗤笑一声说：是呀，太皇后，恭贺你赢了一节呀，多受活啊！</p><p class="ql-block"> 她木愣愣地望了他一眼，用一条蓝布裤子改造成的背带，背着奶声奶气咿呀学语的儿子，从个火柴盒子里拿出饭菜票，又嘟哝着：走，儿子，跟妈妈一起，去伙食团取菜打饭。</p><p class="ql-block"> 儿子仍然叫着“姑妈”，再重复“饭饭”、“菜菜”什么的。</p><p class="ql-block"> 唉，成了定势啦！钟声弘无奈地嘀咕说：姑妈就姑妈吧，反正是最亲的人，啥称呼都中！就像四十多年前皇姑屯事件、易帜、九一八事变后进关一样……</p><p class="ql-block"> 突然，她哑口禁言，脸色苍白，张着嘴巴四处望了望，双手和双脚，都在激烈颤抖着。从小，她就听说和遇到过晴天霹雳的几次巨大事件。她心里暗暗惊讶，我现在，和伍子牛还在这里劳动改造、接受审查，能说漏嘴、不打自招吗？</p><p class="ql-block"> 前几年，专案组主办员审问钟声弘时，冷冷地提醒说：你祖父钟长白，是张作霖时代的一个旅长，一九二八年六月三日前，驻守在长城嘉峪关附近。你知道啵？</p><p class="ql-block"> 钟声弘回答：知道。是我父亲后来告诉我的。</p><p class="ql-block"> 主办员说：还算老实；继续配合，坦白从宽哈。张作霖要从北京回奉天，你爷爷钟长白随行。听说张作霖问：长白老弟，学礼的婚姻……他突然停了一下，问：学礼是张学良的弟弟吗？</p><p class="ql-block"> 钟声弘回答：不是。是我爹，钟学礼。</p><p class="ql-block"> 哦，这样哈。张学良，钟学礼，同辈份儿，攀高枝吧。主办员不屑一顾地学张作霖的口气表演：学礼是在啥时候定婚啊？咋整的也得我知道吧？钟长白一个立正说：报告大帅，家里来电报，说初6决定的，本月26举行定婚礼。大帅大事很多，所以卑职不便麻烦大帅。</p><p class="ql-block"> 张作霖说：好啊！六六顺呀，好兆头啊。学良在关内，不能去；我总得去参加、参加吧！再说，学礼也在我安国军里任职。我和学良唠嗑儿，也知道学礼是快枪手，双抢一挥，啪啪啪，白步穿杨呀，哈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敬请期待，下一篇：</span><b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女家教第四章 乡愁浓，家园爱 （三）</b><span style="font-size: 15px;">）</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