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对越自卫还击作战胜利46周年】回忆录《战地工兵》(20250215修改)

清风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越南高平战役示意图</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0.cn/3zm1kgqd?first_share_uid=12904821&amp;share_depth=1&amp;first_share_to=copy_link" target="_blank" data-link="create">喜马拉雅《战地工兵》</a></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1977年在广州惠州博罗长宁124师</p> <h3><br></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 text-size-adjust: auto;"></p><div style="white-space: normal; text-align: center;">从和平转入战时<div style="text-align: left;"> <br> 我的祖国,已过了四十多年和平日子,虽不富足,但还祥和。我从没想过,从粤北山区走出来的兵,还能赶上打仗。平静中,这成为后来的现实。<br> 1978年,我所在的连队在广州市执行战备施工任务,驻在广州梅花园广州军区第一通信总站工程队,在广州附近进行国防施工,主要是建设隐蔽天线槽,还有老虎洞防空工程的维护等,时间将近一年。到了1978年12月上旬,连队突然接到命令,立即撤回部队原来的营区,另有重要任务。<br> 事情来得很突然,当时任连队文书的我,好奇地问连长,连长说不知道,反正有紧急任务。就两天时间,连队收拢撤出广州,回到了罗浮山驻地。<br> 回营区后,部队的空气开始紧张起来,平时用得不多的军车,一夜之间从车库里开了出来。连队干部走马灯似的往营部跑。战士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神情各异,不知所措。各种迹象表明,部队进入了战备状态。尽管平时叫惯了“加强战备,准备打仗”的口号,但是,大家总觉得这次战备与平时完全不同。对于后来的军事行动,我们基层的战士是不清楚的。《军人保密守则》非常严格,而且还挂在驻地班排的墙上,有“不该说的秘密不说,不该知道的秘密不问”等十条禁令。<br> 当时从广播和报纸里,我们也闻到了一丝火药味。说得都是越南地区霸权主义在我边境地区制造事端,炮击我村庄,打死打伤我边民和边防人员,大批驱赶我华侨,公然侵略柬埔寨,等等,给我们的直觉,好像要教训他们了。<br> 任务渐渐明确了,连队的猪也杀了,全连饱餐了几天。有一个留守的兵,是负责连队养猪种菜的,海南人,他也很不情愿留下来。出发所带的东西都是规定的,不许多带一件东西。我把多年的日记、家信都烧了,尽管很不舍,也没办法。我在连队是军械员兼文书,自然忙得不可开交,要准备全文书报表、文体器材,到工兵仓库领雷管炸药、工程作业工具等。全连战士的档案必须带,放在一个专门的军绿色箱子了。指导员吩咐我,档案是战士的政治生命,舍命都要保护好,这一点我心里十分明白。<br> 每个班排紧张准备着,工程机械,雷管炸药,洋镐铁锹,衣物被盖,炊事用具,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在出发前几天,从军区一个汽车团派来几辆解放牌大卡车,一个排配一辆,我们开始练习装车,不知道练了多少回。我是负责雷管炸药和工兵器材的,那些天总是往工兵科和工兵仓库跑,领回来的雷管炸药器材很多,从来没有那么多过,几十吨炸药吧。还到军械仓库领了一批枪支子弹,保证每个班的班长、副班长有一支木把冲锋枪,每个班有两支半自动步枪。我是接受过工兵专业训练的,对雷管炸药这些东西非常熟悉,保管运输过程中,从不担心安全问题。<br></div></div><p></p><p style="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1977年5月在124师工兵连</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向边境集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78年12月18日,这是不寻常的一天。一大早,全连就集合登车,向广西边境开进。我们是师直的,走在全师的前面。一路上,车队看不到头,望不到尾。这大部队开进的强大阵容,真是从来没见过。一路上有警戒的部队和调整哨,每个路口还有公安和民兵把守。路过驻地长宁镇时,老百姓都出来看热闹,议论纷纷。有几个兵见到亲戚朋友,跳下车去话别,被干部大声训斥。那个年代,有干部战士与驻地女青年谈恋爱结婚,干部经批准是允许的,战士是禁止的,但还是有战士偷偷摸摸谈恋爱,退伍的时候把姑娘带回老家了,当地的男青年找不到对象,对当兵的意见很大。部队出发了,在驻地的家人、恋人自然依依不舍。战后,大部队回到罗浮山,老百姓也在街道两旁看热闹,有几个年轻人嘀咕:“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回来?”这话说坏了,当晚,罗浮山爆发百年不遇的洪水,长宁镇部分房子被冲毁,由于部队及时参与抢险,驻地老百姓无一伤亡,当地群众感激地说:“还是大军好啊!”</p>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部队开进到广州东郊的柯木塱,停下休息,做饭待命。晚上8点许,大部队又出发,经广州的沙河、区庄、中山路,过珠江桥。部队过中山五路时,正好午夜零点时分。一路上,有许多市民群众在路两旁围观,但没有喧闹,他们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以为部队在野营拉练。<br> 部队过三水马房渡口,已是早晨,部队过了舟桥,作短时间休整,又继续前进。那时候西江基本没有桥梁,部队只好临时搭建舟桥通过。我们营的二连是舟桥连,我经常看他们训练,搭个舟桥对他们来说是不复杂的事情。<br> 12月19日晚上,部队到了肇庆的罗定县,我们连队在一个大操场住了一晚,连部的人睡在操场的舞台上,其他人在操场露营。第二天,我们又往西开进了。经过藤县、玉林、南宁,到了龙州。一路上都是白天行军,晚上睡觉。我们还纳闷,部队行动怎么会这样,这不全暴露了吗?事后我们才知道,我们并不想打仗,我们希望和平,摆出大兵压境的态势,主要想震慑一下越南,这只是军事策略上的考虑,没想到越南当局一意孤行,疯狂推行地区霸权主义,不断中我边境制造事端。<br> 龙州是与越南接壤的边境县。到了那里,有一种紧张的备战气氛,许多军车在公路上穿梳,到处都有执勤的边防部队军人在盘查。开始,连队在一个村子的开阔地上临时安营,那地方离边境还有十几公里。当时的气氛还是紧张的,听老兵说,敌人的炮弹会打过来,经常有越南公安屯的特工越境,到我方抓舌头。那时我们都快三年兵了,有的班长又比我们多七八年兵,老兵们都这么说,我们自然不敢松懈。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广西龙州北耀农场、造纸厂</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为了活着而苦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78年12月22日,连队到达边境,临时驻地是广西龙州县下冻公社,师部和师直分队都驻扎在国营北耀农场。农场很大,有很多被越南驱赶回国的华侨。为了保密,我们师直的代号由53203部队,临时改为53246部队,汽车上的车牌号码也涂抹遮盖掉。连队住的地方是农场的造纸厂,是生产牛皮纸的。第一次看到纸是怎么造出来的,我们都很好奇。我们睡在车间里,机器都在正常运转,开始吵得睡不着,习惯了倒有催眠作用,后来机器不转了,反而久久不能入睡。</p> 住下后,连队开始了紧张的战前训练。平时在营区训练都是按部就班,这回不同了,练的都是真枪实弹,子弹、手榴弹,雷管炸药,要多少我就可以去弹药仓库领多少。那时的口号是“现在多流汗,打仗少流血”。我们连部的兵也没敢马虎,经常参加训练,练实弹射击,手都打软了。连队还进行了强行开辟通路的训练,这是工兵的基本功,就是用爆破筒朝一个方向密集爆破,在布满雷场的区域强行开辟出一条通路来。那爆破筒是生铁铸造的,拉响了一端的引信,使劲往前扔,然后就立即卧倒,等待一声巨响,引爆地雷。<br> 在训练中,连长唐江(1965年入伍,湖南常宁县人)神色凝重,深沉地对大家说:“同志们,好好练吧。不过,真要是用上这招,我们这些人没几个能活着了。”听了这话,大家更紧张了,知道形势的严峻,开始感到打仗不是好玩的,战场上每次执行任务,都可能随时付出血的代价甚至生命。那时,国家还很穷,部队没有先进的工兵装备,我们工兵这些危险作业兵种,连一顶钢盔都没有。<br><p class="ql-block"> 为了开辟通路,连队还进行了“320”爆破训练。所谓“320”实际上是一种土办法,用若干个炸药包串联起来,将每个药包放在若干个挖有斜坡的土坑内,每一个炸药包下面都装有抛射药,点火引爆将炸药包抛出百把米远的地方爆炸,用于引爆地雷,开辟前进通路。据说这一发明经过了320次实验,故称“320”爆破。爆破筒爆破和“320”开辟通路,都是工兵强行破障的方法,实际上效率是很低的,也十分危险。不像现在,都用上火箭布雷车了,其实原理都差不多。没办法,那时候部队装备落后,只好土法上马了,一切为了打仗。</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1977年 罗浮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书写遗书 面对死亡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战前的一切都是紧张的,部队反复进行战前动员,进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英雄主义教育。师直经常在北耀农场放电影,都是有关中越紧张关系的《新闻简报》,还有那些以前看了不知多少遍的战斗故事片,如《打击侵略者》、《奇袭》、《南征北战》等等,激发大家的斗志。部队的动员力是极强的,即便是一个胆小鬼,几天之后就可以成为英雄。连队还给每个干部战士发了一本《越南战场喊话十句》手册,第一句就是“缴枪不杀!”,有专门的越南语教员教我们。<br> 1979年2月10日早晨,连队如常。通信员通知各班排,上午不训练了,集中开全体军人大会。在那些日子里,白天训练是雷打不动的,突然来个不训练,连队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开会了,指导员周凤兴站在队列前,满脸严肃的样子。他的第一句话是:“同志们,当兵就是要打仗的!”我们一听就猜到了几分。指导员再往下讲;“就是要做好打仗的准备,不一定打。打也不怕,我们打越南根本不费劲,是杀鸡用牛刀。当然,我们不打无准备之仗,要做最坏的打算,所以,今天之内,每个同志要写好一份家书,给家里亲人的,写好交给党支部。”<br> 这时候写“家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心里在嘀咕:什么家书,不就是遗书嘛!我们才十八九岁啊,怎么就与死亡扯在一起了?听了指导员的动员,大家没有激动,没有悲哀,只是相嘘无语,心里都知道该写些什么。首先想到祖国,我们有责任用生命来保卫她。再就是想到爸爸妈妈,他们远在老家,刚四十多岁呢。于是,遗书里就有了“如果……请祖国为我骄傲,再见吧,爸爸妈妈!”等豪言壮语。这些出自年轻战士的肺腑之言,没有半点虚伪,而且十分真切,这是我们那代军人的情怀。<br> 这是一种庄严,这是一种使命,这是一种悲壮前的悲壮!短短那么几十字、几百字,太难下笔,太难写了。我在复杂的心态中,用足了三四个小时,写完了这封特殊的家书。填好一个信封,收信人是我的父亲——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老兵。然后,把它看了几遍,将其捆入一个标有“后运”的个人小包袱中。这时的“小包”具有特殊的意义,如果哪个不幸“光荣”了,这个小包会由部队寄回家中。<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1977年 罗浮山</p> <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p></h3><p style="text-align: left;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 text-size-adjust: auto;"></p><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那一杯壮行酒</div> <br> 1979年2月15日,我们全连干部战士都把头发剃短了,有几个干脆就剃得光光的,还戏称“剃头宣誓”。真的,这不是开玩笑,说白了,就是一旦头部中弹受伤,好包扎抢救。我们都发了急救包、绷带、个人药盒,还有净水剂,这些都是战场生存必不可少的。净水剂很神奇的,一桶泥水,放一片净水剂,搅几下,几分钟就把水净化了,水桶上面的水很干净,立即能喝,桶底一层污泥。部队还发给我们一双防刺鞋,鞋底镶嵌了一块钢板,踩在钉子上也没问题,说是为了对付越南的竹签陷阱的。这让我想起六十年代的越南故事片《胜利在望》,越南人用竹签阵对付美国兵。<br> 当天傍晚,炊事班长蓝庆周对我说:“文书啊,弄点酒喝吧,打仗要死人的!”这话有点吓人。指导员不是说打越南是“杀鸡用牛刀”吗?当然,我也明白炊事班长的意思。作为已有两年党龄的党员,我向党支部递交了遗书,随时准备为祖国而战。在边境紧张的临战环境下,心里不免有些紧张。<br> 我去驻地北耀农场商店买了一瓶桂林三花酒,一块七毛五,拿到解放牌汽车上,那是我晚上睡觉的地方。车上放着战士的个人档案等资料。炊事班长弄了两个菜,叫来两个连南的老乡禤源泉、罗仕荣,用部队的军绿色搪瓷口盅,一人倒了一点桂林三花酒。我从来没有喝过酒,在家里的时候外婆酿的糯米甜酒就吃过,那酒度数很低,过年的时候吃的。看着眼前的桂林三花酒,我皱起眉头,开始我轻轻舔了一口,好辣,很难喝呀!感觉这是一杯苦酒。打仗前喝点酒,有壮行壮胆的意思。后来,我写过一首诗《那一碗壮行酒》,抒发当年的情怀。<br> 当晚,罗观云副连长安排我去离临时驻地不远的弹药库查哨,带着手枪,真枪实弹的。当时边境的气氛很紧张,敌人特工经常越境,过来抓我们的士兵和边民,搜集我军情报。因为心理过于紧张,去查哨的路上走错了路,眼看弹药库就到了,还看见弹药库的灯光,却神使鬼差地走偏了。大约往左侧小路走了两三公里,进入一片甘蔗地,才发现已走错路,一时找不着方向,就像梦游一样。情急之下,我不得已鸣枪示警。弹药库站岗的战友听见枪声,急匆匆跑过来找我,对上口令,和我接上头,我才松了一口气。那时候,在临近大战前夜,我一个瘦小的身躯,感觉有点不堪重负,但总有一种力量支撑着,咬咬牙也就挺了过去。<br><p></p><p style="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1979年2月 我的舅舅梁德军在越南朔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开战第一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79年2月16日,午夜过后,部队接到命令,向边境运动。连队有序地集合,连长的集合口令不同平常,低沉,但很有力,声音很小,但胸有成竹。战士们猴子般机灵,一个个钻上了早已列队的军车。</p><p class="ql-block"> 车发动了,宁静的边陲,响起沉闷的机器轰鸣声。车队缓慢前行,没有开车灯。开车的都是老兵,战前从军区汽车团连人带车过来的,技术很娴熟。我们那辆车的司机叫欧阳,他瞪大眼睛,听从沿途调整哨的指挥,小心翼翼地驾驶着他的解放牌。</p><p class="ql-block"> 车上,战士们分两列,靠着两侧车厢板面对面坐着。开始,面面相觑,眼神里看得出在相互鼓劲。快到边境,山变得高了起来,要仰起头才能看朦胧黝黑的山脊线,我们不由自主望着前方,望着那张牙舞爪的群山。忽然,前面传来命令,要我们原地疏散待命。</p><p class="ql-block"> 我是连队文书,战前上级发了一台“熊猫”牌收音机,价值98元,当时是昂贵的玩意儿了,爱不释手,用红绸包着。前几天,唐连长给我交代任务说:“文书啊,你每个小时给我对一次表,保证分秒不差,时间就是胜利呀!”部队停止前进,这时我打开收音机,贴近耳朵小声听着,正好早6点报时。连长把他那“上海”牌手表递给我,我对了对时。其实那表已是十分精确,是战前部队配发的,每个连队的连长有一块。</p><p class="ql-block"> 天渐渐亮起来,边境还是雾蒙蒙的。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也许这就是等待。六点半,我照例打开收音机,听听来自北京的声音。那是“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今天,男播音员的语调不同平常,开始是播中越边境的新闻,然后播发人民日报社论《是可忍熟不可忍》,6时40分,万炮齐发——战争打响了!</p><p class="ql-block"> 或许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多的炮声,或许是久违的激动,或许这是我们即将要为死难的边防军民报仇雪恨,我的心在不停地颤抖着,久久不能平静。转眼间,南天已是一片通红,那是炮火染红的。这是我看到的战场的第一幕,火光染红了半边天,染红了整个空气,久久没有散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链接】“工兵乘机前出到布局关口土石堤,在20号界碑地域实行了“320”爆破,为步坦排雷开辟通路。6时55分,126师的左右两路穿插部队从20号界碑突破并肩发起冲击。”</p><p class="ql-block">https://mp.weixin.qq.com/s/ZMC53U4uuTr6IxG9dFK9dw</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979年2月 我的舅舅梁德军(右)在越南朔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血,战争的代号</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p><p class="ql-block"> 1979年2月17日6时40分,约半小时的炮火准备过后,大概八点半钟,我们的车队尾随坦克部队后面,向越南挺进。我们工兵连的任务就是为部队开辟通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进攻的时候排雷,为部队扫除前进障碍,撤退的时候埋雷,阻拦敌军追击,掩护部队撤退。</p><p class="ql-block"> 坦克部队冲锋在前,我们连队也派出一个排遂行保障,他们乘坐装甲车走在最前面,为坦克部队遂行保障,二班长王财荣就在其中。他是湖南衡南县人,1976年2月入伍。战争打响后,我们为坦克部队开道的工兵,炸开了布局关的一个土坝,那个位置正好就是布局关,那是一个唐代的关隘,由巨大的石拱门构成,石头上刻有文字,战后我去看过两次,还拍了照片。趁着炮火延伸,我先头坦克部队鱼贯而入,冲出刚刚炸开的土坝,向越南方向快速穿插。</p><p class="ql-block"> 我是军械员兼文书,负责全连枪支、子弹、雷管、炸药等物质的领用、发放、补充,每天写要事日志,上报军事实力。出发时,前面的车是副连长罗观云、司务长蒋仕松。我的车排第二,车厢里坐着唐江连长,卫生员陈贤庆,还有通信员、向导。向导是被越南驱赶回来的华侨,对北越边境地形比较熟悉。车上装的是子弹、手榴弹、雷管、导火索、导爆索等。我把这些危险品放置在车厢的中央,把被子打开,覆盖在上面,这样可以挡挡子弹。紧随后面的10辆车都装满了炸药,车距很近,如果我们车上的雷管被子弹或者炮弹打中,很可能引爆后面车上的炸药,后果不堪设想。</p><p class="ql-block"> 坦克的轰鸣声震撼了狭小的山谷,坦克喷出浓浓的烟雾,那气味有点甜。这味道不知是闻得太少,还是开战后心里紧张,前面忽然传来口令:“有毒气,戴防毒面具!”大家毕竟战前训练有素,听了口令,干脆利落地戴上了防毒面具。我望着前方,看看发生什么事。平时很少戴防毒面具的,很闷,很不习惯,呼吸都困难。想摘下来吸点新鲜空气,不料被连长训斥:“文书,不要命了,有毒气!”我连忙把防毒面具戴上,站在车厢上往车头前方望去。</p><p class="ql-block"> 过去两三公里,前面来了一支民兵担架队,抬着几位伤员急匆匆往后方跑。顿时,我的神经有紧张起来——有战友受伤了!我们心跳加速,第一次见到这情景。我镇静后发现,担架队的支前民兵没有戴防毒面具。这时我明白了:没有毒气。连队司务长蒋仕松,广西人。在前面车上大声问抬担架的民兵:“前面是不是有毒气?”民兵气喘吁吁地答道:“没——有——,什么毒气!”司务长心里纳闷:难道那味道是坦克的尾气?</p><p class="ql-block"> 我没笑出来,看着被抬着的几位伤员,心里很难过。难道这就是战争?他们有的头部被包扎着,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绷带;有的腿脚没有了,也许是前面的地雷炸的。</p><p class="ql-block"> 血!告诉我,战争不是游戏,更不是演习!这时,司务长突然喊起口号来:“为受伤的战友报仇!”大家跟着高呼起来,声音在山谷里回荡。车队继续往前缓慢开进,前方枪炮声不断,山谷硝烟弥漫。我们真的进入了战场,有一种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气魄。</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资料】</p><p class="ql-block">‍124师和126师并肩突击。 </p><p class="ql-block">9时55分,126师提前占领东溪,控制了主要局面。 </p><p class="ql-block">124师利用126师打开的口子,前进顺利,中午进入班翁地区。</p><p class="ql-block">此时,越军狗急跳墙,在上游炸库放水,造成长约800米、宽40米、深0、8—1、2米的泥泞地带。部队前进受阻。 </p><p class="ql-block">124师改为徒步,坦克涉水强行通过。16时10分占领班翁无名高地。 </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13slu0j2?first_share_uid=12904821&first_share_to=copy_link&share_depth=1"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18px;">战友回忆录</a></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上图1977年摄于罗浮山,左起;禤源泉,我,罗仕荣;下图2019年摄于南宁。</p> <p style="text-align: left;"><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p><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排雷英雄出连南</div> <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2月17日,部队进入越南,已是上午时分。前方捷报频传,战士欢欣鼓舞。战场所见,硝烟四起,残墙断瓦,我们的心情十分复杂。忽然,前方传来消息,先头部队遇到雷场,步兵伤亡惨重,前进受阻,上级命令我连火速前进,排除地雷障碍,保障大部队推进。我心想,这下开始来真的了!</div> 禤源泉,广东连南寨岗人,瘦高个,我们一个县的老乡,和罗仕荣三个人一起,分到一个新兵连队。我们连南的119个新兵本来是去一二五师炮团的,到增城石滩火车站后,一二五师接兵的干部见我们都是瘦小个,根本扛不起炮弹,不肯接收我们。部队临时把我们分给了一二四师,把同一列火车的韶关曲江兵给了一二五师。到了连队,连长见了我们三个老乡,说了一句:“三根竹竿!”<br> 禤源泉比我大三岁,比我们懂人情世故,入伍前就结婚了,听他说老婆还很漂亮。战前他是我们连一排二班的副班长,平时训练刻苦,军事技术特别好,排雷功夫了得。他写的遗书给我看过,还把一件毛衣寄回老家,引发不少议论。这次排雷,他首当其冲。他急匆匆来我这领爆破筒、雷管、炸药等装备器材。见到我,他神色十分凝重,说:“老乡,这下不知是死是活了!”我安慰他说:“没事的,你肯定行的,好好活着回来!”我把他所要的装备给了他,握住他那干瘪的手说:“千万小心!”他没回答我的话,扛着爆破筒,消失在硝烟中。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我心里很难过,我知道,他要去玩命了!<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 到了前方,面对雷场,他带着战友们用爆破筒轰了几阵,进展缓慢,效果不好。看着前进的部队受阻,他心急如焚,毅然决定用竹竿打地雷。工兵扫雷的规范做法,是用探雷器查明地雷位置,然后小心翼翼地人工排除或用炸药引爆。但是,那样速度太慢,后面的步兵急着往前冲。步兵雷都设有触碰装置,用竹竿打可以引爆部分地雷。于是,他急中生智,想了这个没办法的办法,用两根竹竿接在一起,使劲前方的往雷场拍打,一个个反步兵雷被触响引爆。这需要过人的胆识、勇气,还有不怕牺牲精神。几小时后,前进道路被打通,步兵在我们身边蜂拥而过。而我的老乡,就像个泥鬼似的,坐在地上。他没有笑容,只有疲惫。大概在想:死神,你真够意思!战后,他荣立了二等战功,成为大名鼎鼎的“排雷英雄”。</div><p></p><h3><br></h3> <p class="ql-block">左为班翁水库方位图,图为我连抢修班翁水障区现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抢通班翁水障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月17日下午,124师主力从布局关进入由126师打开的缺口,分两个梯队向东溪方向穿插。先头的42军坦克团搭载步兵强行穿插,率先抢渡了班波河,闯过越军炸毁水库制造的班翁水障,后面的轮式车辆则全被堵在水障以北地区。前指命令已经过水障的坦克部队不许停留,一刻不停地占领端溪县城,沿着四号公路西进,向高平进军。同时还命令乘轮式车辆师步兵下车,徒步通过水障区,向东溪极速前进。</p><p class="ql-block"> 下午3点左右,我们工兵连赶到班翁,抢修被水障破坏的道路。这是一个低洼稻田开阔地,原来的道路是简易的村道,平时很少车辆通行,第一梯队几百辆坦克压过去后,路面已经严重毁坏。在班翁地段,敌人炸毁水库后,大水淹没了低洼的道路,加上坦克的碾压,形成了长约500米、宽约200米的水障区,车辆无法通过。</p><p class="ql-block"> 42军主力从这个方向进攻,敌方开始并没有料到。越方判断124师主力会在水口关进攻,于是调集精兵,准备在水口至复和一带“消灭王牌124师”。在战争打响的前夜,124师奉命临时从水口调往布局,换上125师打水口,由于越方重兵把守,125师伤亡惨重。</p><p class="ql-block"> 连队到达班翁,立即展开作业,126师一个步兵连掩护我们作业,我还与他们聊天,因为我父亲曾经是126师377团的,参加过抗美援朝。由于没有建筑材料用于抢修泥泞的道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只好就近拆除部分民房。那里的民房都是木头建造的,我们把木头铺在泥泞的路上,让汽车和步兵通过。</p><p class="ql-block"> 在抢修泥泞道路的过程中,我们见到有很多战友牺牲在那片烂泥地里,在有军帽的地方摸下去,都有一位牺牲的战友。我们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牺牲的战友遗体挖起来,那些战友牺牲得十分惨烈。我们用水简单冲洗烈士脸部和身上的泥巴,抬到道路两旁,等待收容队来抬走。我们目睹这个场面,感到十分心痛。我们边流泪,边咬紧牙关,把烈士遗体清理上来,再往烂泥铺上一层层的木头。</p><p class="ql-block"> 其间,一批又一批步兵分队趟过烂泥地,往东溪方向前进。我们在这块“死亡洼地”抢修道路24小时,工程量巨大,又用不上机械装备,全靠人抬肩扛,从四五百米的山坡上,拆下民房的木头,垫在烂泥地上,搭成一条软底浮桥。经过全连日夜奋战,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抢通班翁路段,第二梯队的汽车顺利通过班翁水障区。这个时候,我们站在刚修通的道路旁,满身是泥巴,个个像个泥鬼。当部队的车辆缓缓通过水障区,车上的战友向我们挥手致意,让我们心存感动。大家都累坏了,回头找到自己的车,爬到车上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我们已经到了靠松山脚下。</p><p class="ql-block">https://mp.weixin.qq.com/s/ZMC53U4uuTr6IxG9dFK9dw</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979年2月17日下午,124师快速梯队边打边冲,先头进至靠松山地域。这里距边境交通枢纽东溪县城约3公里,是东溪守敌的最后一道防御屏障。靠松山海拔700余米,高耸险峻,只有一条崎岖窄路盘山而上,沿途有几十处转弯,旁边就是悬崖深谷,远远看上去颇为惊心动魄。</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炼狱靠松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月20日,我们完成抢通班翁水障区任务后,跟随大部队往东溪方向前进。经过靠松山时,到处硝烟弥漫,崎岖的盘山路上,有几辆翻到深沟的我军坦克,有一辆垫在被炸断的小桥下面,部队的汽车从坦克上面碾压过去。道路两侧的山顶不时传来枪声,步兵分队扛着轻重机枪和迫击炮,迅速占领有利地形,向山顶上的敌人阵地还击。<br> 眼前的靠松山是一片炼狱,是敌我双方反复争夺的战场,尘土飞扬,焦土一片,我军伤亡惨重,不时看到支前民兵抬着伤员从山上下来,一路小跑往布局关方向走。我们忘不了那些步兵兄弟呼啸而过的身影,他们不怕牺牲,前赴后继,令人感动。<br> 从靠松山下去,是一片五六百米的开阔地。部队通过开阔地是极其危险的,这是军事常识。右侧山上的敌人用高射机枪向我们猛烈扫射,我的车帐篷被打了几个洞,把我们几个吓得直打哆嗦。后来连长也坐在我们的车大厢上,见情况紧急,他大声叫驾驶员加大马力冲过开阔地。这次真的好险,那高射机枪火力很猛,被打中了必死无疑,如果打中我们车上的雷管,后果也不堪设想。这是我们上战场后遇到的第一次险过剃头的事。<br> 我们进了东溪县城,下车简短休整,刚刚在靠松山被吓得够呛,下来喘喘气。说是县城,其实只有小自然村大。看见路口有我们几辆坦克警戒,这让我们心神定了许多。我们是工兵分队,没什么战斗力,主要是担负排雷、开路和其他工程作业任务,作业的时候都有步兵分队掩护,总体还是比较安全的。如果遇上敌人袭击,那就不好说了。<br> 东溪县城路边有十多间草房,我们走进去看,住着几个华侨,他们跟我们讲白话,说越南人很坏,还拿水给你们喝。一个小广场上,有几个步兵兄弟在扫地,说是在学雷锋做好事。战争开始,部队都强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结果尽吃亏上当。休整半个小时左右,我们又登车沿四号公路往高平前进。<br>走不到两公里,进了一个山谷,道路弯多路窄,两侧山高林密,每过一个转弯处,都有激烈战斗的痕迹,空的子弹箱、炮弹箱扔了一地,烧焦的路边到处都是血迹和军装碎片。远处枪炮声不断,可以想象前方战斗十分激烈。<br> 走了不远,部队前进受阻,连长命令我们下车隐蔽。那是20号傍晚了,我们被困了几个小时。天黑以后,枪炮声越来越大,我们怕敌人反扑过来,每个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我们几个隐蔽在公路边的水沟里,看见不远处闪光的炮火,心里嘣嘣直跳,我把冲锋枪子弹上了膛,眼睛始终环视着四周。那个晚上感觉很漫长,也不知怎么过的。<br></p> <p class="ql-block">1979年2月18日7时30分,124诗372团2连在坦克和炮兵支援下勇猛攻击,经40分钟战斗夺取了弄梅,我军无一伤亡,创造了一个模范战例。此后,我军装甲部队通过弄梅隧道直插高平,为夺取这一省会重镇奠定了胜利基础。电影《铁甲008》用此战例改编。</p>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过弄梅隧道</div><br> 2月21日凌晨,气温比较低,我们穿着一套涤卡的冬装,里面一件白衬衫,感觉寒气逼人。连队继续乘车前进,但速度缓慢。从车厢前面看去,公路上雾蒙蒙的,雾气里夹着硝烟的味道。走了几公里,发现前面有一个隧道,远远看到黑黢黢的洞口,还有烟雾从洞里冒出来。我为连长展开了军用地图,知道这个隧道叫弄梅隧道,长度20米左右,四五米宽,很简陋,是通向高平省会的咽喉。隧道口两侧都是大山,森林茂密,易守难攻。战前,每个连队的文书都去师司令部作训科领了军用地图,一共有三大箱。这些地图是临时赶制的,据说是法国当年占领越南时绘制的,很多都不准确,造成我炮火延伸时有误伤步兵的情况。<br> 望着弄梅隧道洞口,开始我以为有步兵分队在周围警戒,走近一看,洞里洞外一个人没有,大概步兵都往前冲了。穿过隧道,右侧是深谷,不远处是延绵的山峦,不时传来枪声,还能听见山上有人在呼喊,不知道是我们的部队还是越军,这种处境,让我们忐忑不安。离开隧道口往高平方向几公里处,车队停了下来。连长叫我们下车,他把通信员的冲锋枪拿过去,把自己的手枪交给通信员。开战以后,我们发现越军专打我军那些身穿四个兜衣服的、手上拿手枪的、坐北京吉普车的,所以,一些指挥员们不约而同地换成冲锋枪,手枪给了战士,指挥员坐在大车车厢上,北京吉普给基层干部战士坐。<br> 连长带着我们往前面走,穿过停在路边的车队,看见前面的一段路被敌人炸了一个十几米的大坑。连长给几个班长布置了任务,要求他们立即抢修道路。由于机械连的推土机和挖掘机上不来,我们连的同志只好用铁锹填土,在山上砍了一些树,填在深坑里,往坑里扔大石头。由于进度缓慢,情况紧急,于是,连长下令,把车上战前预制的木桥和钢板构件抬下来,架在大坑的上面。几个小时后,道路基本修通,部队的车辆勉强可以通行。后来,我们想起来都后怕,如果在这次抢修道路作业时,敌人打几发炮弹过来,我们就统统完蛋了。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在越南高平缴获的越南盾</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果岗待命</div><br> 我们工兵连缓慢前行,一路上没有太多的任务。到了果岗,我们停下来就地休整待命,一呆就是好几天。<br> 果岗是四号公路上的一个山谷,有一片干涸的稻田,南北面都是两三百米高的土山。西面就是博山、高平方向,前方枪炮声清晰可见,先头的坦克部队和步兵分队正在与守敌展开激战。<br> 在稻田地里,是师直高炮营的阵地。连长带我们见了高炮张营长,他是山东人,抗美援越的时候,他带着高炮营支援越南,就是保卫高平省城的,重点是保卫高平的三座铁桥,他臭骂越南当局是白眼狼。他对高平周围的地形十分熟悉,当年经常来往于四号公路。他对我们连长说:“唐连长,我们相互配合一下,大家都在北山上好好休息,耐心等待总攻高平的命令。我们在山顶上挖好工事,晚上在山上睡觉,我留部分人在高炮阵地值班,如果敌人袭击北山,我们迅速往山下撤,我用高炮轰山头;如果敌人袭击我的高炮阵地,我们集中火力往高炮阵地打,消灭他们!”连长听了张营长的话,连声夸他的好主意。<br> 我们迅速爬上山顶,开始挖掩体。不知道是山上的土太硬,还是我们确实没力气了,只挖了一排浅浅的土坑,这时已经天黑了,我们几个战友挨在一起,屁股窝在坑里,盖上四方雨衣,我们叫鬼怪雨衣,四方形的,中间一个洞,下雨可以穿,露营可以拼成简易帐篷。实在太累了,听说有高炮警戒,特有安全感,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被冷醒了,掀开雨衣,雨衣上积了好几斤露水。那个晚上是我们出国作战睡得最安稳的。<br> 从那天开始,我们与高炮营一起开进,配合默契,心里感觉安全很多。在后来的清剿行动中,我们要去炸山洞清剿残敌,张营长说:“我先轰几炮,你们再上去炸。”这一招,确实为我们连队完成清剿爆破任务提供了有力的支援,我们的作业有了安全保障。之后,能用上高炮支援的时候,张营长都二话不说。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1979年2月24日 部队占领高平</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挺进高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果岗待命,连长每天都去博山高平方向看地形,随时准备接受战斗任务。我每天负责给连长对手表,写要事日志,上报军事实力。2月19日,连长很沉痛地告诉我,三排七班副班长李琼森牺牲了。我一听,脑袋轰了一阵,惊讶地看着连长,连长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转,知道他强忍着悲痛。我不敢再问什么,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李琼森1956年2月出生,广东省封开县人,1977年1月入伍。一个19岁的鲜活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全连一片哀痛。</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连长领着我们几个人去博山看地形,听说李琼森烈士就是在博山牺牲的。开了几公里车,我们到了博山,眼前看到的情形,让我十分震惊,以前只有在电影里看过的场面,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前面往高平方向几公里长的路段,都被大火烧焦了,路面是被敌人击毁的我军坦克的残片,最大的几块也只有四五十厘米大小,而且被烧得通红。路面是红色的,柏油路面被烧成粉状。现场有步兵连的干部给我们介绍,这些坦克装甲车是被敌人用苏制冰雹式反坦克导弹击毁的,导弹击中坦克装甲车后,在车内产生高温高压引爆车内弹药,将坦克装甲车炸毁。开始的几辆坦克被袭击后,我们还不知道是被什么武器打中的,直到步兵分队经过激战,在左侧高地缴获了冰雹式反坦克导弹和发射架,才知道这个新玩意。这让我想起1840 年鸦片战争的时候,英国殖民者用洋枪洋炮打我们时,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武器。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落后就要挨打啊!</p><p class="ql-block"> 王财荣战友是遂行军坦克团保障的,乘坐装甲车快速穿插高平。战后他告诉我,2月19日,他们在随军坦克团进攻高平时,在博山遭到敌人猛烈阻击,多辆坦克被击毁,先头部队前进受阻。李琼森和他战友乘坐的装甲车,也在博山遭遇袭击,车长马上打开车门,要大家迅速跳车撤离,李琼森让大家先行离开,自己留在最后,这时,又一发反坦克导弹击中装甲车后爆炸,李琼森同志当场壮烈牺牲。在博山的激烈战斗中,王财荣战友也负了重伤,被转往国内后方医院救治。</p><p class="ql-block"> 之后,我们工兵连前进到高平外围,在一个小村庄附近露营。以此为立足点,几次进入高平市区勘察地形。我们进高平时,已经大致平静,已看不到激战过的场面。主要建筑物有我们的步兵分队把守。我们在银行大楼前捡了一堆越南币,拿回来分给战友们当纪念品了,我现在还留有一张一元钱的越南盾纸币。我们进了高平的一间商店,已经一片狼藉,东西大部分都在。我们拿了几瓶田七酒和几包田七烟,还有几瓶香水。烟给战友们抽了,酒大家不敢喝,怕有毒,就扔掉了。我们勘察了高平的三座铁桥的地形,随时准备炸毁铁桥。考虑到部队占领高平后,向北攻打茶灵、广渊、重庆等地,打通与四十一军方向的联系,上级决定,高平大桥暂时不能炸。后来,由广州军区工程兵在3月5日中国宣布撤兵后,从广西靖西方向出发,直奔高平完成了炸毁三座铁桥的任务。听说高平铁桥被炸了,一二四师师直高炮营张营长诙谐地说,早知道要炸掉的,当年我们就不应该费那么大的劲来保卫它。</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高平铁桥</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转战茶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概是3月1日上午,我们工兵连经过高平,过高平北铁桥,跟上大部队往茶陵方向开进。公路两侧都是稻田,视野比较开阔,两侧都是石头山,有许多溶洞,高炮营架起高炮打那些山洞,一路上行进缓慢,但还算平静。</p> 到了一座石头山下,前面听见枪炮声,连队奉命就地下车隐蔽。我看了看地图,往前两公里是个岔路口,向左是往茶灵方向,向右往广渊方向。等待了几个小时,没有任何消息。到了傍晚时分,连长突然紧紧张张告诉大家:“前面发现敌人坦克,赶紧上山挖战壕!”大家立即从车上拿铁锹洋镐,爬上一座石头山准备挖战壕。山上是悬崖峭壁,笔直的悬崖有几十米高,悬崖下面都是坚硬的石头,还有一些从悬崖上落下的石子,根本没办法挖战壕。大家急得团团转,站在悬崖下面往公路上看,部队的车一动不动,岔路口方向依然枪炮声不断。<br> 天黑了,传来一阵阵发动机的轰鸣声,大家更紧张,以为敌人坦克车开过来了。我心里想,如果真是敌人坦克车开过来,我们只好在悬崖下等死了,因为我们连队没有任何能力抵挡坦克的进攻。等了好一会,远处发动机的轰鸣声消失了,我们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渐渐地都在悬崖下面睡着了。<br> 天亮了,我连接到命令,尽快赶赴前面执行任务。到了三岔路口,有很多步兵把守,调整哨叫我们快速通过,这里四面硝烟弥漫,一看就是刚刚激战过的战场。我们的车往茶灵方向开进,穿过800高地山脚下的公路不远,在一个平整的地方停了下来。我往公路的左侧的开阔地看去,是个敌人的炮阵地,整齐地摆着三门八五加农炮。接着,连长给各班布置任务,迅速销毁炮阵地上这三门炮和20多箱炮弹。各班按照分工,先炸那三门加农炮,我们把炸药绑在炮的关键部位上引爆,很快就把那三门炮炸毁了。看着那一堆炮弹,连长有点发愁,引爆是很容易,那一炸可是惊天动地,目标太大,容易被周边敌人发现,要是敌人炮火覆盖过来,我们都没命了。于是,连长想了个办法,把炮弹上的引信拧下来,集中放在一起,把炮弹全部沉到旁边的河里去。那河水有一两米深,我们一发接一发,小心翼翼地把炮弹分散沉入了河底。最后,把全部引信集中起来,引爆销毁。<br> 后来查证,3月2日部队进攻茶灵时,在800高地受到敌人的阻击,124师372团经过一天的激战,付出巨大代价后,占领并控制了这个高地。当炮阵地的敌人匆匆忙忙赶回阵地,想用炮火压制我抢占山头步兵的时候,被我步兵消灭。战斗结束后,为了防止敌人夺回炮阵地,上级命令工兵连炸毁大炮、销毁炮弹。我连顺利完成了这个特殊的任务,大家觉得这样“搞破坏”还挺过瘾。 1979年3月15日,摄于越南省复和县。战场上听见枪炮声必须卧倒,裤子的右膝盖就是无数次卧倒中磨破的。这让我一辈子牢记毛主席的话:“只有有效地保存自己,才能最后消灭敌人。”打仗是这样,反腐败等其他工作也是这样。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1979年3月2日 部队从茶灵转战广渊</p> <p class="ql-block">1979年3月15日。凯旋前夕摄于于越南省复和县,我乘坐的满载雷管弹药的车。</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广渊清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3月3日下午,我们炸毁800高地山下面的八五加农炮阵地后,乘车折返到三岔路口,向左转往广渊方向。路口是个下坡的大拐弯,居高临下可以看见大部队开往广渊的长长的车队,有战地记者拍下了这一经典照片。</p><p class="ql-block"> 广渊的县城是一个盆地,纵横有一两公里。这里已经被我军占领控制,县城周围都是我们的部队,老百姓都已经撤离,躲到附近的山上去了。我们连队住在小礼堂,左前方是个邮电局和小学,我们以这里为基地,在周边地区开展清剿残敌的行动,还前往广渊西北方向的重庆县清剿残敌。</p><p class="ql-block"> 3月5日,我国政府宣布撤军,我们心里很高兴。我们身上的这套军装穿了半个多月了,脏兮兮的,上面沾满泥巴和血迹,不怎么透气了。当天中午,我们几个战友趁有点阳光,到礼堂后面的小水沟,把衣服脱下来,放在水沟里泡了泡,用使劲搓了搓,拧干晾在稻田上,约莫二三十分钟,没等晾干就穿上了。我穿好衣服,往水沟上游走了十几步,把我吓坏了,三个越军的腐烂的尸体堵在水沟里,一阵十分难闻的恶臭,差点让我作呕。我赶紧告诉几个战友,叫他们赶紧离开这里。就这样,我们用泡过尸体的水洗澡洗衣服。几十年过去了,战友们都说,我们军人从来不信邪。</p><p class="ql-block"> 3月6日左右,清剿部队在广渊东北角的山沟里发现一个大型油库,这是抗美援越时由中国援建的,有一条输油管道直通广西崇左,管道长200多公里,一直供油到1978年,可见中国的无私援助之大,没想到越南当局会背信弃义。发现油库后,部队在国内调汽车团来,把油运回国内,几十辆油罐车拉了两天两夜都没有拉完,最后上级命令我们炸毁油库。二班长黄旺勃带领全班执行了爆破任务,爆破时火光冲天,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p><p class="ql-block">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一些突发事件我们也很难预料。3月9日中午,三班副班长田广炎急匆匆跑到连部,失声痛哭地报告唐连长:“黄旺勃班长、莫念光副班长牺牲了!”我听到这个噩耗,十分震惊,早上吃饭的时候他们俩还是好好的,这是怎么了?</p><p class="ql-block"> 连长安抚田广炎,要他慢慢把情况说清楚。田广炎把情况详细报告了连长:在上午搜山炸洞行动中,黄旺勃抱起炸药包,带领副班长莫念光等战士连续三次冲进山洞进行爆破,完成了战斗任务。由于山高坡陡,剩余的炸药难以带回,只得就地销毁。在处理剩余炸药时,黄旺勃、莫念光不幸光荣牺牲。全连战友深感悲痛,眼看就要回国了,突然发生这样的意外事件,让大家难以接受。连长听了情况报告,气得说不出话来,马上吩咐有关人员处理善后。</p><p class="ql-block"> 黄旺勃烈士是1953出生,湖南双峰县人,1953年2月出生,战后追记一等功。莫念光烈士是1957年9月出生,广东省封开县人,1977年1月入伍,战后追记三等功。他和李琼森是老乡。战后,连队三位烈士的事迹是我写的,是流着眼泪写成的。三位烈士都安葬在广西龙州革命烈士陵园,我先后三次前往烈士陵园祭奠牺牲的战友。</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掩护大部队撤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部队就要回撤了,上级要求我连做好充分准备,炸桥、断路、埋设地雷,设置各种障碍,掩护大部队撤退。</p><p class="ql-block"> 3月12日,连长指示罗观云副连长带队,由我负责回国到师部弹药库领地雷。我们三辆车一起从广渊出发,往水口关方向回龙州。广渊至复和要经过一段山路,路两边是黄土山,山上长满灌木。我们的车飞快地行进着,走到一个路口,被步兵调整哨拦住,说前面几公里的路段,还有残敌没有清剿干净,他们经常袭击我军车队,建议我们暂时不要通过,强行通过十分危险。罗副连长感到任务紧急,不能延误,于是向调整哨说明了情况,请求他们放行。调整哨的战士看我们决心那么大,也只好放我们过去。罗副连长亲自给三辆车的驾驶员交代,尽最快速度冲过这几公里危险路段。我们都趴在车厢板上,每个人的枪子弹上膛,三辆车保持距离,开足马力往前冲。走了一半左右,我们真的被敌人袭击了,右侧山坡上的敌人向我们开枪扫射,我乘坐的车篷布上方打了几个窟窿。驾驶员加大油门,冲出了山口,见到路上有我们的步兵,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的好险啊,要是子弹打低一点,我们就没命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车经过复和、独山,过水口大桥,回到国内。踏入祖国的土地,我们都非常兴奋,像做梦一样,捏了捏自己的脸,真的还活着。回到出国前的驻地龙州县下冻,车开到师部弹药仓库,办理了领用各种地雷的手续,交给仓库保管员组织装车,装好车回到北耀农场原驻地待命。</p><p class="ql-block"> 当天下午,我们拉地雷返回越南广渊,路上已经很安全,延绵几十公里的道路已经被我军严密防守。第二天,连队开始在广渊以南至山岔口的交通要道上设置障碍,沿途有步兵分队负责搜索两侧地形,动员零散人员撤退,收容伤员,掩护我们作业。我们奉命把主要道路上的桥梁都炸毁,在敌人可能追击的主要道路上埋设了各种地雷。平时我们埋设地雷是要绘制雷场图的,战场上就管不了那么多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1979年3月16日 部队从水口关回国</p> <h3><br></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凯旋在夕阳<br> <br></p><div style="text-align: left;"> 为大部队撤退而设置障碍的行动进行了几天,一直到国境边上。工兵就是这样,部队进攻的时候走在最前面,排雷开辟通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部队撤退的时候,走在最后面,埋设地雷,设置各种障碍,迟滞敌人的追击。在爆破作业的时候,爆炸的声音惊天动地,其实等于告诉敌人我们撤退了,在世界战例史上有记载,这种作业是十分危险的,往往会受到敌人的追击和袭击。我们爆破和埋雷作业时,心里嘣嘣直跳,担心敌人追兵赶到,完成任务就火速后撤。我连在几十个要冲进行了设置障碍作业,一直到3月16日下午回到水口关。</div> 3月16日上午,连长把大家集合起来,明确了任务,作了简短的动员。最后一句话是:“同志们,今天是回国前的最后一仗,同志们要坚决完成好祖国人民交给的最后一次战斗任务,迎接祖国的检阅!同志们有决心没有?”“有!”这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响亮,那是一种信心、一种期待。队伍解散了,战友们脸上露出了微笑。<br> 上午,我们了对几个山沟的山洞进行清剿,歼灭负隅顽抗之敌,为大部队安全撤退扫清障碍。战斗一切顺利,战果丰硕,抓了几个俘虏,交给了收容部队。<br> 下午4点左右,大部队全部撤回我方境内,我们准备在水口关设下最后一道障碍防线。下午5点多钟,天空灰蒙蒙的,隐约可见夕阳西斜,我连跨过水口大桥,回到了祖国。一脚跨过边境大桥中线,就是两个天地。回头望去,战场那边硝烟弥漫,一片尘土飞扬;这边,处处春意盎然。迎面的是巨大的凯旋门,边境人民在列队夹道迎接我们。我们激动、感动,胜利的泪花夺眶而出。我们努力了,我们胜利了,我们没有让父母失望。回到水口,战友们不约而同面向南边,望着,沉思着,怀念牺牲的连队三位战友,我们的欢笑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悲伤的眼泪。<br> 连队马不停蹄,立即返回水口边境大桥执行爆破任务。水口大桥河段河床很深,大桥有二百多米长,是一座大跨度边境桥。我们在大桥的两端埋设了炸药,把车上剩余的炸药全部用上了,安装了电点火装置,撤离了水口镇内全部居民,在几百米外的地方实施点火作业。爆破手按下点火开关,只听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地面震动得厉害,天空随即划出一道道弧形的冲击波,那是我们工兵都很少见到的景象。过了一阵,我们驱车到爆炸地点,察看爆破效果,确认顺利完成了最后一次战斗任务。<p></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广西龙州水口关</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UBMMv_FgUCplELhVJjSzYg" target="_blank">42军对越自卫还击战</a></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1979年3月自卫还击战回国留影</p><p class="ql-block"><br></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2013年4月广西边境行 友谊关及炮台山</h3> 2006年10月 和监察室的同事们回广西边境,在龙州烈士陵园寻找祭拜牺牲的战友;右侧图为水口边境大桥,旧桥于1979年3月16日撤兵时被我连炸毁,中越恢复关系后重修。 <h3 style="text-align: left;">2006年10月 和监察室的同事们回广西边境,图5为唐朝界碑,1990年中越勘定陆地边界,界碑为958号。</h3> 2006年10月 和监察室的同事们回广西边境。图1为战后在春秀村附近修工事的临时住处;图2为营部住处,通信员小韦擦枪前没有验枪。导致枪走火,子弹打在我旁边几十厘米的地面,差点击中我;图3的位置是炊事班,当年给全班灌开水,揭开大锅时被起浪烫伤右手小臂,起了近10厘米的水泡,十多年才痊愈。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1979年10月 战后回家与家人合影</h3>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2019年 龙州烈士陵园</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战争出发地:广西布局关</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22年工兵连战友在湖南株洲合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19年工兵连战友惠州合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19年工兵营战友在广西南宁合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19年工兵营战友在广西布局关合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19年2月17日连南战友在三江合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22年2月17日连南战友在清远合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24年2月17日在清远的几位战友相聚</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25年2月5日几位参战战友相聚清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