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时令早已是大雪，因天气晴朗风和日暖，竟没有冬天的感觉。阳光朗照，课间，忽然很想享受一下日光浴，便信步走在甬路上。甬路两旁高大的悬铃木，居然还有几片枯槁且打了卷的残叶在微风中摇曳。</p><p class="ql-block">那几片残叶在风中顽强着，它们恋恋不舍，不忍离枝。此情此景，似曾相识。高大的悬铃木，枯枝残叶，朔风瑟瑟……那个场景，是六年前，医院病房的窗外。</p> <p class="ql-block">母亲一生坚强，家里人头疼脑热，她总是殷勤呵护，无微不至；而自己却从未说过病与痛，仿佛她是铁人。及至那年秋天她向我们说起她的身体不适，我们赶紧陪她去医院检查时，竟然一下子被医生宣判了死刑：胃癌晚期，生命至多剩下半年了！我们姐妹顿时如遭雷击，脑子里一片空白……</p><p class="ql-block">七十多岁的母亲一直不甘赋闲，直到前一冬多病的父亲离世，母亲才刚刚可以轻松一点点。那年田里还种着庄稼，畦里种着蔬菜，家里养着鸡、喂着羊……母亲从不服老，总不甘成为孩子们的负担，总认为自己还有浑身的劲儿，有忙不完的活儿。绝想不到竟突然被判死刑，且是无情的终审，不容申诉……</p> <p class="ql-block">因为肿瘤长在贲门部位（食道和胃的交汇处），起初，母亲只是吞咽有些困难。</p><p class="ql-block">对我们和医生精心编织的谎言，母亲深信不疑，她相信自己只是得了很严重的胃炎，“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消炎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急不得。于是，母亲很听我们的话：吃些流食，没有疼痛感时有说有笑地看电视，在我们的陪伴下在楼道里散步锻炼身体，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乐观地憧憬着来年……</p><p class="ql-block">疼房的窗外，秋去冬来，朔风阵阵，树上的黄叶打着旋儿飘落。</p><p class="ql-block">有时我会呆呆地望着落叶发呆。母亲经历化疗，头发严重脱落，就像这落叶。然而，我多么希望母亲的生命也如这窗外的老树啊！在这凛冽的冬里，暂时脱去叶子，蓄积力量，养精蓄锐，期待着来年春天重新萌发，照样繁茂。然而，我的母亲还能有明年吗？</p> <p class="ql-block">渐渐的，流食也不能摄入了，喝水都要呕吐，只能独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眼看母亲的生命如同耗尽了油的灯盏，随时都可能熄灭。我们只能偷偷把泪流在心里，倒真的希望母亲犹如灯盏，我可以帮她蓄油重燃……</p><p class="ql-block">窗外的枯叶飘啊飘，历经了阵阵寒风，历经了场场雨雪，病房外的树叶终究落光了，而母亲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就在春节将要来临的时候，母亲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她就像那枝头的残叶，无力对抗那瑟瑟的寒风，带着对枯枝的依恋，无奈地缓缓飘落。母亲一直遗憾，遗憾不能再帮女儿们种菜了，她还没帮小女儿把外孙带大，她还想……“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落叶归根不是也滋养了脚下的泥土，做了树木的肥料吗？母亲多么像这落叶，心里一直想着为儿女奉献，奉献……</p> <p class="ql-block">又是秋去冬来，又是一年残叶飘落。那个世界的母亲，您还安好吗？春蚕到死丝方尽，您为了我们过早地耗尽了自己的生命，如今您是该好好休息了。捡起一枚枯叶，轻轻夹进书页。母亲，让我在梦里与您相会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