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鲤情思

独木孤舟(陈承春)

<p class="ql-block">  我第一次去赤溪的时候是十七八岁左右,也是在天气炎热的七八月间,我背着一袋鲜亮的小带鱼干,从点头公社搭车到磻溪公社。</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在外婆家吃了中午饭后,便顺着外婆家门前的鹅卵石小道开始步行,刚走上几十步路就是村头。左侧山坎有幽篁修竹掩映其间,显得格外静谧;右侧溪涧转弯处有两株苍老虬劲的罗汉松,仍相依为命地守候在那里已近七百年的树龄,似乎在见证着这个村落的荣辱兴衰……</p> <p class="ql-block">  我披着午后的烈日,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走过了茶洋,溪口,乌杯,行程约四十华里。当我到达九鲤时,眼前的溪门豁然变得平缓开阔起来。</p><p class="ql-block"> 浅滩之处,激流湍涌,飞珠溅玉;深水之潭,溶翠凝绿,静影沉璧。涯涘矶石嶙峋,光洁如洗;山中树木葱茏,茂林翠竹。置身于此,我仿佛来到了世外桃源。望着对岸的九鲤村舍,溪石垒砌成的围墙里坐落着木构黛瓦的旧式建筑,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一起,与溪滩上几条横斜闲泊的竹筏相衬成趣地倒映在清澈如镜的水中,宛若一幅黔东南少数民族村寨的山水画卷,令人心驰神往。</p> <p class="ql-block">  我在渡口处唤了几声对岸的摆渡人。不一会儿,一只竹筏左摆右扭地撑了过来。我问明了要去的那户人家——这是我表姐,稍大我一岁,她自白琳三中高中毕业后,就在本村教民办,家里只有她和曾祖母俩。父亲土改时工作积极就已调到城关任桐山镇长。因大跃进大炼钢铁疲劳过度,双脚水肿患病而卒,时年才三十多岁。我姨妈没有再嫁,生有一男两女,她在县农械厂工作。二表姐从小在家乡长大,与曾祖母祖父三人相依为命。祖父去世后,她就留下来照顾曾祖母。75年表姐在白琳三中念高中时,星期天常到我家做客。我们兄弟没有姐妹,父母就对她格外热情。有一次,表姐在我家做客后便要回到九鲤村,母亲递给我一块女式布料要我交给表姐做衣服。那次我也同她一起去九鲤,挤过路班车时我被车门夹破了手指头,但也不觉得疼痛。到磻溪换步行,一路上说说笑笑,总想路再长一点,也不觉得累。但傍晚前,很快就到达了九鲤村。表姐把我的手指头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我感觉很是温馨和亲切。</p> <p class="ql-block">  ——这天晚饭,她到邻裡舀了一壶糯米酒款待了我,然后把我带到她堂兄家隔夜。堂兄见我洋下来的客人,让出他二楼结婚时的房间,髹漆雕花的架叠床给我睡。半夜醒来,我望着窗外月光皎洁,松风阵阵;竹影婆娑,水光粼粼。此夜此景我从未见过,惊诧不己。现在想借用王安石的一句对偶‘’山月入松金破碎,江风吹水雪奔腾‘’来形容,实乃是最贴切不过的吧!</p><p class="ql-block"> 第二年夏天,我上山下乡磻溪十三坪茶场,有位九鲤来的民工与我表姐是宗亲,平时和我也挺亲热的。他每回家乡,总带些当地野生的鲥鱼干和鱇鱼干来佐酒。单调枯燥的生活,我们常爱聊些我和表姐的话题……。</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公社抽调我们知青六七人,由九鲤村杜承表带队到各大队去追讨搞单干经济的罚款债。当天我们一行人在公社招待所集合和住宿。</p><p class="ql-block"> 翌日首站先到金谷大队,晚上我们睡在该队支部二楼的稻草席地铺上。当我正要躺下时,忽然想起明天下一站就要去赤溪村,之前准备好送给表姐的精美笔记本压在招待所客房枕头下忘了带来,就连夜摸黑走了十多里山路返回到磻溪,在我外婆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我把笔记本找到,即忙又赶往金谷。</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的热情就像一把火,不怕黑暗,不怕鬼神,它照亮了山路,照亮了我前进的步伐!</p><p class="ql-block"> 到了赤溪村,有户人家平时由于替一些割秆喂牛的农民煮饭挣点工钱,也被扣上走资派的帽子。几个楞头青知青跟着队长,见讨不了债,索性就把他家猪圈里正长膘的猪给宰了,摆在街上作抵债零售处理。这时我借口去探望亲戚家,顺便在赤溪客棧前买了两斤牙城人挑来的海鲜和预先准备好的那本纪念手册送给表姐。但我的自作多情并不博得表姐的好感,反而有意回避我似的。</p><p class="ql-block"> 表姐长于农村,性格内向,外貌虽不是人见人爱,但颇有心计。她十来岁就当家,说话小声腼腆,从不见她大大咧咧的笑过,微笑时脸颊上总会皱起小酒窝。那天我无意中看到她抽屉里有一本笔记,里面居然有我中学时写的一首诗‘’赤溪碧水流哗哗,冬流残叶春流花。若问姑娘家何在,桃李渡头坐竹筏‘’。表姐发现后竟然把它撕了,这使我很纳闷。</p><p class="ql-block"> 后来有次我到她那里,看见她从山上回来背着一捆柴枝很费力,就跑上前去帮她背,她也显得不乐意的祥子。更使我不解的是1978年秋季,我去白琳三中参加高考补习班,那次表姐也有去,同乘一班车到白琳下车时,突然雷电交加,下起倾盆大雨,我们不约而同地跑到就近的公社办公楼大门口避雨,俩人一左一右各站一边尴尬地等待着雨歇,也许是雨下了好久变小了点,表姐奈不住了就到楼里找熟人借了把雨伞出来,竟不顾与我一起遮伞,就独自撑着雨伞径直走了。我看到这一幕,直愣怔在那里心都凉透了。</p><p class="ql-block"> 思忖自己上山下乡时有写给表姐一封信,不久她也回了信,后来我又给她写了信,但她一直不再回复,当然不是求爱信,那时我们都是写些劳动和学习的激励话,对今后前途寄于希望之类的语言。难道……会不会被那个熟悉的知青邮递员恶作剧?心里也不免犯嘀咕。</p><p class="ql-block"> 回到磻溪时,我常盯着表姐寄存在外婆房间里的木书箱而发呆……</p><p class="ql-block"> 1980年底,全国知青全部返城安排就业。之后不久,我表姐也补员替代了她母亲在农械厂的工作。之前表姐回给我的一封信,我却一直保存到婚前搬迁时丢失。现在回想我真有点褦襶。</p> <p class="ql-block">  二十年后,我又一次来到赤溪村。此吋,九鲤已建成水电站,一条公路横穿我表姐家的墙根而过。老宅坍塌不堪,溪流也退缩到低位,村民可以在溪滩上建起了新房。昔日我所见过的那种原生态的山青水秀的美丽景色,现在似乎给我带来的是更多的忧思和伤感。</p><p class="ql-block"> 按理说,赤溪在磻溪所管辖的十三个行政村中,无论是土地面积,地理环境,生态资源,其优越性都是首屈一指的,怎能而且会成为全国扶贫第一村?据说当年这里的下山溪村,曾经来过一位将军,他就是当年威赫闽浙苏区的叶飞。改革开放后,革命老区实行扶贫政策,叶飞仍健在首都,当时的县报道组王通讯员正抓住了这个敏锐的新闻契机,抢先向《人民日报》写信刊登了,引起了党中央乃至宁德地委书记的高度重视。因此,赤溪村的地位才得以声名鹊起。</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1984年叶飞将军重访闽东老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