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篇-铿锵玫瑰“铁外婆”

若干年以后

<p class="ql-block">今日旅游时报刊文《不屈不饶的铁外婆》</p><p class="ql-block">作者:程介平</p> <p class="ql-block">原文如下:</p><p class="ql-block">以前,我居住的石库门弄堂里,有一位小脚女人。我不记得她的姓氏,只知道人们都叫她“铁外婆”。“铁外婆”生于十九世纪初一个贫苦人家,也是整条弄堂最后一位裹小脚的女人。“铁外婆”是自愿裹小脚的,四岁就开始裹了,是真正的“三寸金莲”,而不是裹了又放开的“解放脚”,因此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一步三摇。“铁外婆”原以为“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自持“杨柳萦桥绿,玫瑰拂地红。”嫁一个好人家,却偏偏嫁了一个穷困潦倒、浑浑噩噩的痞子男人,她家成了全弄堂最贫苦的人家。</p><p class="ql-block">一家四口,全靠她一个起早摸黑,在菜场摆葱姜摊、帮人家刮鱼鳞,赚些小钱养活全家。不管春夏秋冬、刮风下雨,天天都得“上班”。滴水成冰的日子里,西北风呼呼叫,即使手得了冻疮,肿得像馒头,菜场路边都可以见到她佝偻的身影。即便如此,还是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她从来不申请困难补助,总是靠自己的劳动艰难地支撑这个家。偶尔向邻居举债,也是有借必还。但时间会很长,有时三五年,借钱给她的人都忘了,她却突然奉还了。</p><p class="ql-block">“铁外婆”家住在弄堂尽头一间低矮的后厢房里,与纸头厂为邻。纸头厂有好几台大型印刷机器,日夜运转,马达的轰鸣声和机械噪声使“铁外婆”家深受其害。白天坐立不安,夜晚无法睡觉。“铁外婆”为此要求纸头厂夜晚不要再工作,关掉机器让邻居们睡个安生觉,厂方不予理睬,反而引进设备扩大生产。弄堂里的弹格路妨碍了机器及原纸的进出,纸头厂要把弹格路面挖去,铺上水泥。“铁外婆”家窄小,在与纸头厂相邻的一边墙上搭出一间铁皮雨棚披间,放置煤球煤炉和各种橱柜杂物。一些捡来卖钱的破旧纸箱、瓦楞铁皮,还有红砖青瓦等乱七八糟的杂物堆在纸头厂门口。一个年轻工人踢翻了煤球炉、踩碎了青瓦片。早在一边虎视眈眈的“铁外婆”立刻怒吼一声,操起拖把、扫帚冲进厂里,张扬舞爪地要厂长出来讲理。工人们一拥而上,六七个青壮小伙,把“铁外婆”团团围住,“铁外婆”毫不示弱,一手抡拖把,一手举扫帚,像个双枪女将,吓得小伙不敢近身。人们十分惊讶,六十有余的她不但“杀出重围”,还把小伙追得抱头鼠窜。纸头厂不但给她额外平整了一块水泥地,还赔了她的损失。“铁外婆”的外号就此叫开。</p><p class="ql-block">弄堂后面还有一爿印染厂,叫做大昌里。大昌里一只烟囱会定时冒出黑烟排放黑灰,黑灰随风飘散,常常落得弄堂里黑压压一片,居民的白衬衫晾出来马上变黑衬衫。弄堂里的人只要一看到大昌里的烟囱开始冒烟,就赶紧收下晾晒的衣物;在弄堂里吃饭的赶紧收起桌凳跑回家,关门闭户。无孔不入的黑灰还是会从碎了玻璃的窗户、不甚密封的门缝钻进屋来,落到餐桌上、撒进饭碗里。东邻的教书先生默默地把黑灰捡去了继续吃饭;西邻的治保主任也只是叫一声“下雨了,下雨了,大家赶快收衣服”,叹几声“这日子怎么过”而已。</p><p class="ql-block">只有“铁外婆”敢于仗义执言。那一天,“铁外婆”一碗清汤阳春面刚端在手上立马成了黑胡椒面。她手端面碗来到大昌里评理,要厂长把这碗面吃了,不然不让他离开。厂长自知理亏,马上答应改建烟囱。不久,大昌里就采用先进技术,让烟囱里的黑灰往下排,沉积在烟囱底部,收集起来再处理掉。弄堂里的人们终于可以放心地晾衣服了,人人都说,“铁外婆”是个了不起的女人。</p><p class="ql-block">随着改革开放,夕阳产业大规模关停并转,大昌里转业开宾馆、纸头厂也倒闭了。大昌里的烟囱不再冒烟;从建厂起,一天都没有停过的机器停止了转动,这条弄堂才得到清净。后来,幸逢旧房拆迁,“铁外婆”在有生之年住进新工房,过上了幸福生活,活到99岁才过世。当旧邻老友题写挽联时,没有人能一下子说出“铁外婆”的真实姓名,而“铁外婆”的名字却人人知晓,于是,挽联就写“铁外婆千古”。</p><p class="ql-block">“铁外婆”的一生穷苦潦倒,但她坚强的品格和不屈不挠、不怨天尤人的精神,使我怀念至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