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龚说《诗经》：小雅·菁菁者莪

龚耀昌

小雅·菁菁者莪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菁菁者莪，在彼中陵。既见君子，锡我百朋。

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注释

菁（jīng）菁：草木茂盛。

莪：读é。多年生草本植物，生水边，叶像针，开黄绿小花，叶嫩时可食。

阿：读ē，大陵。

仪：仪容。

沚：水中小洲。中沚，沚中也。水中小洲曰沚。

中陵：陵中也。丘陵高坡之地。

锡：同“赐”。

朋：上古以贝壳为货币，五贝或十贝一串，两串为“朋”。王国维《说珏朋》云：“古制贝玉皆五枚为一系，二系一朋。”

泛泛：漂浮不定的样子。杨舟：杨木做成的小船。

载：或，又。

休：心安。

　　这样葱荣茂盛的莪草啊，长在那大山的山坳中。我见到君子，心里高兴，注重妆容。

这样葱荣茂盛的莪草啊，长在那山溪的渚地上。我见到君子，喜形于色，情不自禁。

这样葱荣茂盛的莪草啊，长在那丘陵的山坡上。我见到君子，他赐我许多的朋贝哦。

 杨木小船泛泛地驶，随波逐流稳稳地荡。我与君子在一起，休戚与共心安宁。

　美丽的自然风景和人的愉快心情，常常伴随而生。自古如此。

本诗山野中的菁菁莪草和人的喜乐心情伴随，给人生机勃勃之感。

对主旨，有两种理解伴随此诗。一为育才说；二为情爱说。

自《毛诗序》始，古之儒者多认为，此诗通过比兴手法，写出君子教化使人身心愉悦、行为得体，事业有成。更重要的是：教育，能够使人在沉浮不定的人生（载浮载沉），维持内心的平和安定（我心则休）。

“乐育材”说流传二千多年，影响至巨。连批评《毛诗序》全失诗意的朱子，在其《白鹿洞赋》中，亦有“广‘青衿’之疑问，乐《菁莪》之长育”的句子。此所谓习用典记，约定俗成者也。对诗的主题，不同的理解可以并存，似不必存此没彼。

　　这首诗的主题，情爱说似乎更自然贴切。

此诗前三章都以“菁菁者莪”起兴，一唱三叹，抒写两情相悦的过程。第一章，写女子在莪蒿茂盛的山坳里，邂逅了一位君子，内心愉悦，渐生爱慕后重视妆容礼仪。 第二章写在水中沙洲上相遇，一个“喜”字写出爱慕之情溢于言表。第三章，两人见面的地点从绿荫覆盖的山坳、水光萦绕的小洲转到了阳光明媚的山丘上，暗示了两人关系的渐趋明朗化。“锡我百朋”一句，君子已下聘礼，说明已用物质的形式确定了双方的关系。

第四章可理解为诗的第二大部分，说爱情和婚姻对人的价值。诗歌句式变化，笔锋一转，以“泛泛杨舟”起兴，象征两人在人生长河中同舟共济、同甘共苦的誓愿。不管生活有顺境，有逆境，只要时时有恋人相伴，女子永远觉得幸福。

从情爱说看，这首诗可和《秦风·蒹葭》相比。《秦风·蒹葭》把一腔执着、艰难寻求但始终无法实现的惆怅之情，寄托于一派清虚旷远、烟水濛濛的凄清秋色之中。而《小雅·菁菁者莪》给人一种温暖踏实之感。有实在的山川风物：葱榮的莪蒿，青幽的山坡，静谧的水洲；有真切的情感和行为：内心之乐—外显之喜，并有情感而生的物质化表达，赐以朋贝以确定关系。更为重要的是，它传达出爱情婚姻最重要的价值在于：人生如舟沉浮自然，但心有所依，就能笃定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