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澳岛上白石街

潇洒男人

　　“ 万家游览上春台，十里神仙迷海岛 " （宋•苏轼） 连神仙都迷上了，可见海岛是多么受游客的喜欢。淇澳岛，在珠海的众多海岛中不是最大的，却是最北面的一个，也是最有故事的一个。2021年的第一个周日，我登上了淇澳岛。可能是缺少点天缘，正好赶上几十年难见的王炸寒潮，天色阴沉，冷风习习，游客也不多。幸好是东北人，对南方的这点寒气，还不以为意。怀着一种寻幽探胜的心绪，我在海岛上漫步逛游起来……

　　进入淇澳岛时，没有“登"岛的感觉：淇澳大桥将海岛与陆地连在一起，与平常乘车没什么两样。

　　看到停车场旁的海湾，这才真实地感觉到是在海岛上了。由于天气不好，天低云暗的，并没有见到白居易诗中所描写的“海天东望夕茫茫，山势川形阔复长"那种海天交纳、一望无际的景色。

　　海边遍布礁石，偶尔有一小片沙滩，沙子粗砺，也不很白。拍照的瞬间想起，三年前去北戴河时，亦曾模仿领袖东临碣石的架式，狠拍了一通，只是那些照片现在不知在哪个相册里沉睡呢，显然是做了无用功。看来生话不是摆拍，该找准位置，不然只会自讨没趣或者自寻烦恼了。

　　海边晾晒的鱼干很诱人，我仔细看了半晌，都不认得。

　　进得岛来，最先看到的便是这座东澳古廟。本以为海岛上的庙，供奉的一定是龙王水神，没成想在位的竟是蓬莱八仙。岛上的原住民当以打渔为生，应该是崇敬八仙过海时所显露的各具神通吧，以祈祐自己在海上讨生活中获得神助，我暗自猜度着。

　　淇澳牌坊，很平常的样子，不知是为岛子还是渔村所立，抑或兼而有之。

　　村里很寂静，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有车辆驶进驶出，也听不见鸡鸣犬吠。街两边的房屋很现代新潮，完全不似印象中那种“竹篱茅舍"的海岛渔村。只是那几乎每家门口都供着的"门口土地财神"的牌位，可能会把人的思维意识拉回若干年代。

　　村里的路口处都立着路标，体贴地为游人指路。出于几分好奇，我循着“抗英广场"路标走，心里嘀咕着：抗英，这名字……。没走多远，一片宽阔的广场豁然出现在眼前。广场边，有几株高大的榕树，路旁还有几家小商铺，我没去理会，迳直向广场走去。

　　淇澳抗英禁烟胜利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组群雕，场边的一排宣传栏介绍了广场的由来：清代道光年间，朝庭严令禁烟，将内河近海的外国贩烟船全驱逐到外海，淇澳岛外成了鸦片集散中心。1833年春，英船主纠集众夷十余艘武装驳船，向淇澳岛开枪开炮，企图“租借淇澳一百年“。岛上天后宫被炮弹击穿，有村民被打伤。夷人侵袭激怒了岛上的村民，大家聚集在天后宫前，祭神盟誓，与侵略者决一死战。在村民蔡义等人的带领下，构筑工事，安置铁砲，全村老少齐上阵，举起鸟枪镰刀，奋力抗击入侵者。激战中英船上连连有人中弹落水，美籍船长当场毙命。被迫举白旗投降。战后谈判，英美船撤离，并向淇澳村赔款3000两白银。全村在天后宫前召开酬神庆功大会，随后用赔款修复被打坏的祠庙民房，用花岗条石铺设了很长的白石街，以证此事。

　　站在 “警钟长鸣"前，我思绪纷繁。在修建胜利广场时，淇澳人特意在广场的东南角，修建了这座题为“警钟长鸣"的雕塑小品，提醒人们珍爱生命，远离毒品。试想，当初夷人远涉重洋，倾销鸦片，单是为牟利吗？人们都看到了毒品对吸食者身心的损害，而林则徐等人则是站在国家民族危亡的高度，指出长此下去“中原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这才是真知灼见。所以，对于禁毒，我们应该长久警醒的，不单是毁人之毒品，更应是亡我之心不死的敌国贼酋。

　　相邻的土炮台座落在当年抗英战斗的遗址上，几门土炮己经锈蚀得斑驳脱落，好在远远望去依然雄壮凛然。炮口朝向正是当年英军入侵的方向，我站在土炮旁凝神眺望，对那场激战心驰神往。不过我很感诧异的是：这场战斗比史上大书特书的三元里抗英早发生了七年多，该算是中国近代史上抵御外来侵略者的第一仗，为何至今藉藉无名？若非我到此一游，是断然不会知道这段让人迴肠荡气的历史故事。

　　炮台遗址的对面，隔了条小街就是天后宫。当年全村人就是这座被英军炮弹打坏的祠庙前盟誓，然后与敌人血战的。天后宫，我是知道的，就是妈祖庙。妈祖名林默，是个渔女，传说她能助以解救海难，镇海护航。宋代以来东南沿海居民奉其为“妈祖"。我在香港、澳门和泰国都见过当地的妈祖庙，也有叫天后宫的，都将她奉为护航神。淇澳天后宫虽称为宫，里面却没有大殿，很简朴。

　　出天后宫右转数十米，便看到了白石街牌楼。牌楼大约宽两丈高丈二，跨街而立，虽式样精简，却有份气势。立柱上的楹联是：淇澳未沦亡抜釼请缨同杀敌 英军寻死路丢盔弃甲败兵逃。用词虽文彩不彰，却意气风发，很是摹状。立柱的后面也镌了付楹联：四载阴霾一朝扫尽 山河永固日月同光。十分传神地表达了岛民胜利后的喜悦，以及对未来岁月的祝愿。在我记忆的中国近代中，在面对外侮时，虽有抗争但结局不外乎是割地赔款，何曾有过获陪银三千两？想想都觉得扬眉吐气。

　　用夷人的赔款来修路，淇澳人很大气地用花冈岩条石做路面。据传当初是修了四里长的环村路，可能是隐喻之前英夷四年多的侵扰。将近200年过去了，这条街差不多只剩下了一半，看上去满是岁月的沧桑痕迹。

　　近年来人气渐旺的白石街，也未能免俗地商业化了。小街两边的商铺倒是有些地方特色，只是干鲜海货都不是我的菜，随口问了下价格，也没明白贵贱。

　　这个小院是家民宿，不过大门落锁，看来疫情也影响了这个海上小岛。

　　这家茶舍倒是开着门，也不是生意兴隆的样子。

　　这家的门面挺体面的，以前该是个大户人家，不知现在做何营生。

　　从外面看，这家主人很是持家有道的。若是倒退50年，100年，那会是什么样子？望着这个齐整的院落，我想得出神了。

　　白石街上，隔不多远便会出现一条小巷，巷子里清静幽深，不知有多少年代久远的故事。

　　往巷子里面走走，随便哪个小院好像都能引起人们一探究竟的兴趣。

　　还可汲水的古井，不知内容的祭坛，多少能窥到一点淇澳人从前的日常生活。

　　岛上的建筑物大多是石筑的，见到小巷的背角立着一块石碑，并不觉得有甚奇怪。当我近前辨清上面刻的是 " 泰山石敢当 "时，禁不住心里动了一下。在我去过的一些地方，多次见到过“石敢当"，上海浦东一家著名三甲医院辅楼的门前，至今还立着一块石敢当。在我的认知里，石敢当是一种灵石崇拜，按材质、规格和摆放位置的不同，用途也略有区别，但避邪厌殃、祈福平安的内涵是相同的。

　　又见蚝壳墙。在珠三角地区，我己经多次见到了。这种用蚝壳砌筑的墙壁，技术、粘结材料上要求极高，估计当初都不是平常人家。

　　这种中式庭院木栅门，己是难得一见了，除非是影视剧里面。那褐黄的木板，那镣铞，那老锁，那腐朽的气味……都能撩动我最底层的记忆。

　　白石街461号，苏兆征故居。我清楚地记得，苏兆征是当年省港大罢工的领导者、中国工人运动和中国共产党的早期领导人，但是不记得他是淇澳岛人，更没想到竟会来到他的故居前。

　　苏兆征故居很大，是其祖父在清代道光年间修建的，旁边小巷深处是故居的后门，可惜疫情期间不准入内参观，真是遗憾得很。

　　淇澳祖庙是村民议事、祭祀的地方，建于宋代，明清曾两度重修。因同样原因，也没能入内。据说里面供奉着雷公电母水伯雨师和开村之祖。我想，这应该与迷信无关，体现的是前人对生产力和祖先的崇拜。

白石街的尽头是苏兆征纪念广场，一座全身铜像屹立在广场一侧。广场边的宣传板表明，两个月前这里上演过朗诵诗剧《追寻苏兆征》，是珠海市纪念苏兆征诞辰135周年的活动之一。凝望着铜像的英姿，我忽然走神了：苏兆征是中共五大、六大政治局委员、常委，套用现在的话那可是正国级。倘若不是积劳成疾，36岁英年便早逝于上海，那可就……呃，打住。我收敛神游，肃立向英烈致敬。苏公有知，当谅小民等凡夫俗念。

“ 一场秋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宋•王十朋）儿子李鲁驱车一个多小时从佛山来到珠海淇澳岛，本来是想让我散心游玩。不想从胜利广场，穿过白石街到纪念广场，无意间竟完成了一次红色之旅，说来倒也挺有趣的。

淇澳岛，白石街，老祖祠，榕树下，将长久留在我的记忆里。

李英群

2021年1日25日于广东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