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晚霞

凤凰民艺

<p class="ql-block">(郭峰画)</p> <p class="ql-block">   郭峰,一位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出生的青年画家。在我的印象里,第一次见到的他,绝不是我第二次见到的他。</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一位朋友邀请的饭局上,他是最后到场的那位。当时的他沉默寡言,略显老成。然而,时间不长,我在他的工作单位——沂南县书画院再一次见到他时,他竟然完全不是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他了……他侃侃而谈,充满活力。</p><p class="ql-block">   在郭峰办公室的桌案上,有几幅他的山水写生画,其中一幅没有题名,但却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一幅写在卡纸团扇上的天边铺展着深沉凝重色彩的山水画。郭峰告诉我:“画这幅画时,太阳就要落山了,心里有点急,但还是把它完成了”……是的,透过这幅画可以看得出画家在太阳行将落山时的那种急迫的心情。因而,画面远山中的那片若隐若现的山林,被一只盯住了落日余晖的画笔迅即染红了。画面的近处,有一个站立着的人的背影,他隔着一道长有松柏的山脊,遥看着远山……我从不同的角度反复地注视着这幅画。突然,有一股悠远绵长的意像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是一种有关生命之于自然的光影,透过这些影影绰绰的光影,透过远山和晚霞,我仿佛看到了那个熊熊燃烧着的火球滚滚而去时的清晰痕迹,更看到了那个火球行将升起时的光芒。继而,我看到了那个直立的形同如神的背影,以及由他所带来的之于自然之力的人的生命内在的活力、定力和爆发力!可以说,眼前这些不加雕饰的朴之本然的色彩,它们虽然仅仅浓缩在一张小小的卡纸上,但却已经完全可以与滚滚逝去的时间之流相媲美了。</p><p class="ql-block">   是的,天就要黑了,天带着彩霞黑了下去……但天转而亮了,亮在另一个天地……是的,天黑了又亮了,亮了又黑了……此刻,赫拉克利特的一段话跃于我的眼前:“这一普适于一切的(宇宙)秩序,既非神也非人创造的。过去一直是,现在是:一团永恒的活火,在一定分寸上燃烧,在一定分寸上熄灭。”哦,是的,现在是,一直是……</p><p class="ql-block">   办公室内,郭峰沏上茶和我聊了起来。他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画画为好?传统和现代这是一个狭隘的相对的概念,或根本就不存在的。”是的,正是。漫漫时光之中,所谓的“传统”已经“在一定的分寸上燃烧”掉了,而“美”则无需寻找,无需发现,它们像阳光,像月光,像一年一度的花的盛开,它们本来就是之于自然的发自人的内心的一种固有的存在。因而,郭峰跟我说:“画画基于思想。没有思想,还是不画的好。”</p><p class="ql-block">   郭峰的祖辈们一直生活在沂蒙山中。郭峰告诉我,他的老爷爷是一位私塾先生,老爷爷留下的那些手抄本书籍,是他们家的传家之宝。郭峰的爷爷那辈人,他们处在一个动乱的年代,郭峰的大爷爷组织农民武装对抗土匪时不幸牺牲。之后,二爷爷接过大爷爷的大刀,不久也牺牲战场。后来,四爷爷在抗日战争时期担任了解放区的乡长,他在一次战斗中不幸负伤。四爷爷为了不牵连群众,拒绝了村民的掩护,他在一座寺庙内与日军枪战,弹尽后被日军杀害,头颅被挂在城门示众数日。郭峰的爷爷和五爷爷活了下来。郭峰的爷爷是一位木匠,心灵手巧,他的木器雕刻是乡里闻名的。</p><p class="ql-block">   如今,在郭峰的众多画作中,我能够感觉到一种源于祖辈的文采、骨性和热血的奔涌。他的《深雪》《雪上空留马行处》《积雪浮云》等山水画作中,那些生长在山巅的被冰雪覆盖着的丛林,总有一股寒色逼人的萧杀之气,那些枝干和云彩则如同天马行空,它们在一队队地逐日追风!是的,眼前的画,这是一幅幅被宁折不弯的骨骼和沸腾的热血支撑和浸染出来的画面,它们绝对不是刻意的造作和随意的涂抹,它们能让你真切的感觉到天空、山水、大地间的那种人性本真的情怀!</p><p class="ql-block"> 郭峰的家乡那是闻名中外的孟良崮下的一个村庄,它的裸露在地表上的一块块巨大的岩石,它的那些高高矮矮的民居,起起伏伏的庄稼,疯长着的野草和忽而从脚下起飞、腾跳的野鸡、野兔,它们与高高的山脉和广阔的大野一起,以一种沂蒙特有的形式感,生成了一道道如波如烟的曲线。那曲线涌着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必然性,一波波地闯入画家的视界。这些来自于石头,来自于泥土,来自于风霜雷电的冲击波,让画家的脚步追随着祖辈的足迹前行,他的思想和意象也因而立定在沂蒙母体的支点上,进而亲手打开了过往历史与艺术的那堵墙。</p><p class="ql-block"> 郭峰毕业于一所艺术学院,他一直在一个艺术的江山里颠沛,他迷茫过,更清醒过,他的身心也因而在绘画的色彩里安顿。当他沉浸在五光十色的画面当中时,他的思想也有了属于自己的表述方式,他生命里的基因也因而以艺术的形式而迸发!画面上,郭峰笔下的那些松树、柏树、秋树、槐树……它们狂放的根系于时光的演进中,于旷野的厚土中,于狭窄的石缝中深扎,以至于扎进了地热的深处。他笔下的人物也因而于沧桑、悲怆中生发出慈悲和柔情。</p><p class="ql-block">   追求是源于自然又高于自然的。郭峰的画借助自然之力,构思独我,凸显了一种别样的境界。他的系列雪图,那是一个生命的韧性,也是一种思想的启蒙。在它的背后,我仿佛看到冰雪开始融化,丛林吐出绿芽……不远处,一个身影正在趟过散发着浓浓春意的河流……他穿过苍茫起伏的道道山脊,越过看似不可逾越的屏障,向着艺术的山顶攀登。</p><p class="ql-block">   郭峰说:“有些话不能说,但又不得不说。许多人一再强调传统,但死抱传统,固步自封,显然是没有出路的。”郭峰注重中西文化的交融,他借鉴油画之长,将国画与油画相融合,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他的没有题名的“月牙下山崮间奔驰的汽车”“灯光下挖掘机前劳作的工人”“门窗对联前的那串红辣椒”等等,每一幅都带给人一种立体的抽象且富有动感的艺术效果,也因而带给人们一种触动心灵的美的感动。</p><p class="ql-block">   郭峰在给我的留言中说:“世界经济的协作与融合,导致了艺术的包容和融合,墨守成规,无疑与历史背道而驰。”是的,传统本来源于一个个自由的神秘而激动的生命内在力量的喷发,它厌恶禁锢式的传承。因而,郭峰认为只有作品的生命力才成其“传统”。所以从某个角度而言,没有创新就没有传统。</p><p class="ql-block">   郭峰是一个颇有学识、头脑清醒的画家。他上小学时就喜欢上画画,考大学报考志愿时也选择了艺术学院。2004年他从山东工艺美术学院毕业后,考到了沂南县书画院,不久被委任为书画院的副院长,2016年成为沂南书画六友中最年轻的一个。他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宗白华的《美学漫步》、朱光潜的《谈美书简》、李泽厚的《美学三书》等是他常备的书籍。包括陈忠实、贾平凹、莫言、村上春树等作家的作品也是他非常喜欢的。他善于从大家们的思想中汲取营养。他认为那里面深烙着神圣领域的痕迹,它可以丰富人的真实、多变的生命。他发现通过与大家的对话,能使绘画得到文化上的重新阐释。他认为作画不一定题字。画本身就是一种笔墨语言形式,有些画不题字反能给观者留下更多的思考空间,题字反而画蛇添足了。他因而说:“大作品动人心弦,是用文字说明不了的。而小情趣的画,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p><p class="ql-block">   写到此处,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我走出屋门在院内活动了一下筋骨。此刻,西面的太阳正在落山,西天那片晚霞红彤彤的,它正在照亮着另一片天地……</p> <p class="ql-block">(郭峰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