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那段岁月我种田</p><p> 胡家钧/文</p> <p> 悠悠岁月,我不知不觉地走近“古稀”,虚岁七十的我,回顾往事,四十余年前那段下放农村的经历,仍然历历在目,难以忘怀。</p><p> 那是1968年夏天,“文化大革命”正狂热着,大下放的浪潮席卷各地。那时,本以为一辈子当矿工的我,一夜之间,命运之舟却载着我驶向新的人生旅途。正值青春年华的我,莫名其妙地被抹去“商品粮”,下放到农村生产队种田,成了一名公社社员。</p> <p> 我所在的翠雷山垦殖场(场社合一)古竹大队文上生产队,是当地最边远、最贫穷的生产队。</p><p> 文上,那是个非常闭塞的小山村,开门见山,看不到电线杆,听不到马达声,仅有的十来户人家,住在大山深处小盆地,不通电,不通公路,去任何地方,包括赶圩购物、种地劳作、交售公购粮,都得穿山越岭。</p> <p> 文上是个败落的古老村寨。这里几乎没有新房子,遗存的旧屋基坪上,长满了参天大树。最显眼的地标是村口两棵高耸入云的白果树。</p><p> 它非常粗壮,枝繁叶茂,俩树主杆一大一小依偎粘连一起,要几个人才能合抱,而那巨大的根茎,交织纠缠着,已分不清谁是谁了。由于年轮的重迭,根茎露出地面一人多高。常听当地人说,“先有文上里,后有广昌城”,可见小村的历史久远。</p> <p> 我的住所是一栋古老的木榫结构房子,历经沧桑,柱子都斜了,起初还有点担心它会支持不住,但这些年来都为我遮风挡雨,不由得让我相信它的坚强并心存感激,直至我离开时,它还是那样默默地屹立在那里。</p> <p> 这里饮用水不方便,因为住房地势高,无法接来山泉水。村旁一百多米远,有一处终年不干涸的石砌水坑,那是全村人唯一的饮用“水井”,一下大雨,井水就混浊变脸,而文上人家中用的每一滴水,都来自这口井,并要靠人力肩挑才能得到。</p> <p> 文上人很穷,这里没有任何家电,如果硬说有的话,只能把手电筒算上,即使这,也不是每家都有。</p><p> 晚上出门走夜路,大多用在水塘中浸了许久捞起晒干的竹篾点燃照明。</p><p> 做饭时,为了节省火柴,若谁家最早生了火冒出炊烟,这家就成了大家传递火种的第一站。</p><p> 文上人心地善良,乐观豁达,民风淳朴。家家户户即使不锁门,也不会少了东西,集体干活时,时不时有人会讲些笑话甚至带点荤段子,总能引得大家开怀大笑,这时队长就会提醒大家“嘴要动手也要动”,言下之意是不能放下手中的活。</p><p> 我记得文上的队长叫丁桂花,乍听名字,还以为是女的,其实是个矮矮敦敦的老汉。他吃苦耐劳,农活干得出色,天天出工在前,收工在后。</p><p> 生产队是10小时出勤制,即早上要干活2小时,上下午各4小时,没有节假日。那时队里没有钟,队长就是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刚亮,他就吹着哨子满村走,催着大家出勤。</p><p> 这里也有规矩,不出勤的要向队长请假,请假的理由多为两条,或曰有病,或曰家中没有盐要去赶集。每个社员的劳作按排,也是他的一句话。</p> <p> 那个年代,生产队要接受上面分配下来的劳动任务,如到有公路的地方民工建勤挑沙、到际头大队修公路、到北排林场植树造林、到广昌中坊修水库等等。干这些活,我也亲历了,记得还要自带口粮,不完成任务不收兵。</p> <p> “寒露”前后是油茶籽采摘季节,全队人都满山遍野去寻找野生油茶树,这是文上人的重要食油来源。采摘油茶籽体力消耗不大,还可顺便摘些时令野果充饥。榨出油后,每人可分得茶油1斤多点,全年的食油就在这,但吃要悠着点,否则吃完了就得吃“蛮锅”(炒菜不放油的俗称)。</p> <p> 当时队里也搞副业,主要是按指标砍伐杉树和毛竹。木竹从山上运到公路由垦殖场检尺后,可获砍伐工资和回供粮。搞副业是重体力活,我身体单薄,肩扛木竹很是吃力,如上山扛毛竹,男人们扛3根,我吃不消,女人扛一根,我又不是女人,于是我就将两根捆扎一起,只让一根压在肩上,由于重心不稳,常常被另一根滑下擦得耳朵通红。</p> <p> 文上人的家用主要来源于集体劳动工分所取得的报酬。男壮劳力一天(10小时)为10分,女的7分以下,我虽算男劳力,但毕竟比不上地道的庄稼汉,被评为8分半,我认为还是很公道。</p><p> 1972年,文上人10分的工分才3角多,我出勤多,年年是应进户,但一年到头也不过挣个百来元。而队里人食多的家庭就没这么幸运,多为超支户,一年下来还要欠队里的钱。</p><p> 超支户的家用来源靠养猪,他们收工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喂猪,盼着猪能早点达标出栏,因为交售到食品站后,除有回供肉外,还有些现金带回家。</p><p> 队里没有经济作物,种的全是水稻,山高水冷,粮食产量低,全年收获的稻谷不多。收的少但交公家的一粒也不能少,交了公粮、征购粮和留下集体饲料粮后,才是社员的口粮。</p><p> 文上人的口粮少得可怜,年人均稻谷才360斤。我在文上那些年,红薯、薯渣、苦楮豆腐、南瓜成了粮食替代品。口粮少暂且不说,发了口粮也犯愁,因为没有碾米机,要使稻谷变成米,全靠用水流作动力的碓来打。</p> <p> 挑稻谷去碓下打并不轻松。全村只有一处碓,终年昼夜不停,轮到谁,不管刮风下雨还是白天黑夜都不能断,否则就断粮。</p><p> 碓安装在山脚下,负重挑下又挑上,来回需要半个多小时,虽然太陡的路用鹅卵石砌了台阶,但沿途弯弯曲曲,密林蔽天,阴森可怕,尤其是夜晚。</p><p> 稻谷用碓打好后,米和糠混在一起,要把米分离出来,并非易事。不过,我很快就掌握了这种做米技能。</p><p> 文上地处深山,收获稻子要与野猪争。水稻灌浆到成熟期间,每户都要有人通宵宿在野猪棚敲打竹梆以驱赶野猪,我也不例外。</p><p> 想想,荒郊旷野,黑灯瞎火,只身一人……这情景能不让人恐惧吗。好心的文上人常给我壮胆,说不用怕,田里有米谷神保佑,不会有事的。</p> <p> 我是“文革”前的高中生,不信这些,但不管怎么说,在野猪棚里,我还是整宿整宿怕怕的,说也奇怪,这些年来,或许是上苍有眼,我和大家一样,还真的没出过什么事。</p> <p> “文革”结束后,我离开了生产队恢复了“商品粮”。尽管务农的岁月离我远去,但文上的砺练使我受益匪浅,人生的经历是成长和成熟的催化剂,记住那段岁月,正是更好地走向未来,所以,我还是要感谢那个小山村,感谢那段难忘的时光。(写于2014年8月13日 美篇制作2020年11月25日)</p> <p> 文章照片除作者照外,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