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足迹 给儿子的一封信

静水幽兰

2010年我因为母亲的病，放弃了自己的事业，离开了北京、回到阔别20年的父母家中，托运回来几大纸箱我认为还需要的东西，一直堆在我的房间里，没工夫整理。

这天一早，快递送来我在当当网上购得的几本书，这才提醒了我去整理那些堆起足有一人高的纸箱。整理她们着实不是个简单工程。

要把该上架的书挑出来，把确定没用的信件、票据等摔进废纸篓、大多是些年代久远的东西了。

二十年来，无论在深圳还是北京，我搬过多次家，每每都会扔掉不少物件，唯有这些书和旧日的信件日记照片，像宝贝似的不离不弃。

这次从北京撤回来算得上是大迁移了，生活用品、家具家电等等依然毫不犹豫的扔给了房东。

我从深圳搬到北京时，也同样是只打包了六七纸箱的书和少量衣物，把一整套生活用品，如厨房用具，空调冰箱洗衣机、几套沙发、床及床上所有用品、包括写字台抽屉内的东西，动都没动地统统扔给了房东，只托运了几纸箱书和电脑到北京。（这也是租房子住的最大浪费。）

我爱买书，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租什么样的房子，书是最有权力享受我有限的空间的，而且，不管是看过没看过、或只看过一部分，我搬到哪里书都会跟到哪里。

我有个习惯，别人可以向我借用任何东西，哪怕是我最贵重的物件或钱，我都可以考虑拿给他，但唯一不能向我借书，我的书、绝不借给别人。

一方面是怕他不珍惜搞坏了、重要的是：我看过的书在留白处会写满我的注释，不希望被别人看到。

现在、我拆开纸箱，分门别类地摊开，狼藉一地，有很多资料是必须再看看才能确定是否还需要保留。

我开始是站着，而后蹲下，到后来索性坐在地上边看边整理了。

突然。一张已发黄的旧图纸引起我的注意，那是一份手机外壳的工程图，A2图纸折成A4大小，图纸的背后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哇赛......这不是一份早年写给儿子的家信吗！

我惊愕得几乎不敢相信。

我从不记得，自己给儿子写信还有打草稿的情况，或许是那当下没有信纸的缘故吧？多年以来，我到是保留着一些儿子10岁左右时的来信，但从来没有一封写给儿子的去信。这实在是很珍贵了。

我早记不清、从前给儿子信都讲些什么。我习惯了与儿子交流当他是个大人，在他七八岁的时候，我们就像大人一样的谈话。我是在儿子六岁那年离开他的，将他放在父母家生活，两三年我回去一趟，聚少离多，他的教育和成长过程我虽然不用担心，但不可抗拒的想念，经常使我从梦中惊醒。

在他一年级才学了很少字的时候我们就开始通信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还没有手机，长途电话费很贵，

1997年儿子12岁那年的暑假，他终于可以乘飞机来深圳了，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半月的愉快时光。

我们一起出去购物，他总是说；

"妈妈，你就差把超市搬回家了"。

我每天给他做我最拿手的饭菜，他倚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我忙里忙外，问我；

“妈妈，你还会做饭呢？”

我诧异地看着他说；

“傻儿子，你小时候不都是妈妈给你做饭喂饭吗？你都忘记了吗？”。

在儿子印象中、他的妈妈只会挣钱，记得儿子懂点事后、我们电话中他常提醒我说；

“妈妈，你再多给爸爸寄点钱，一千就可以了。”

那时，我是按月给他爸爸汇两千五元左右，这是我们的协定。那个时期内地工资也就几百元。

我们一起在晒台上吃饭、聊天、唱歌、照相、听音乐。

还一起疯狂地在电脑上打游戏，“农夫与狼”，着实让我们手忙脚乱、废寝忘食、昼夜不休、乐此不疲地狂玩了好多天。

他从小就喜欢看书，小孩大人的书他都看。我每次回家也总会带他去县里的新华书店。有一次一个“叔叔”指着儿子说对我说；

“这是你的孩子？他经常来看书，一来就坐在地上看大半天，这孩子喜欢看书，我们常见他来。”





他学习一项很好，包括他父亲从没为他的学习操过心，倒是他爸爸常在电话里让我劝儿子多外出活动锻炼身体，这孩子好像天生就是个学习的料。

在他小学一年级我就将他托付给父母只身去了深圳，一走就是尽20年，等我再回到父母身边时，他已经长大参加工作自食其力了。

他很独立、很有思想、什么都自己拿主意，从不用我多操心，倒是他常常指导性地跟我讲许多大道理，这个世界已经是他们的了。

下面就是这封唯一留下来的我写给12岁刚刚步入初一的儿子的信。

儿；大卫



你好！今天妈妈收到了你的来信。

妈妈由衷地为你高兴和自豪，想上“清华大学”是很高尚的理想，你从小就好学求上进，妈妈相信你一定能够实现这一愿望。

目前，你所处的学习环境不太好，这给你的学习带来诸多困难，也许，即便你在你们学校学习是第一，和那些教学质量好的学校相比，又会有很大差距。比如英语的学习，我就很为你担心，在深圳这里，小学一年级就开英语课了，即使一学期只学50个单词，到六年级共12个学期下来也能学600个单词呢，而实际上，这里的六年级学生常用的基本会话都没什么问题，我常听到他们之间使用英语对话的。

当然，你的困难还不止这些，初一的语文也是顶顶重要的。因为从初一开始，语文的学习方法完全不同于小学了，从这时起，自修能力的培养是你们学习方式转变的最显著特征，在步入大学之前，“自修”是你必须掌握和具备的最基本的学习能力。不要小看了这个问题，对“自修”能力的培养实际上是一个人学习上质的飞跃，是否具备这种能力，等上高中后，同学间学习质量会明显拉开距离。

所以，目前你的学习条件差是很不利的一个方面，但如果你能认真分析你的现状，拿出克服这些困难的具体措施，多下工夫，千万不可有自满情绪，初一的课程你也许不会比好学校的学生差得太远，等转学后会很快赶上去的。

大卫，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转学，转到哪个学校去？我和你爸爸也曾多次讨论过这个问题，但终没能拿出一个决定性的方案。你一直身体不太好，吃饭困难是你爸爸不想送你去住校的主要原因，我尽管很希望你能在学习上大有作为，但如果因此影响到你的身体，那是我绝对不情愿的。所以，最好是去一个教学质量相对好，又能每天吃上家常饭的地方为宜，关于这点我们会再为你想办法的。

大卫，你现在是班长了。祝贺你班长先生！既然是个班长，很要紧的是要处处走在别人前头，比如说；学习成绩要比别人好，在全班同学面前要敢于大胆发言，说话要自信要有分量，要团结全班同学，要把学习好的同学团结在自己身边，要善于帮助落后的同学。

还有一点就是要能写出好文章，要写一手好字，加强练字是你初一必须要做到的学习任务之一，因为，初二之后学习担子更重了，而且，人越大字体基本定型后就更不好练了。

我们在深圳常常说香港人都是；“小学二年级水平”，其理由就是他们各个写的字烂得不如二年级小学生，给人的印象极差。

大卫，希望我们多通信，这实际上对你也是个练习写作文的好方法，不一定有了新的情况和收获时才写信，有什么不愉快不开心的时候更应该写，地址就写到“天达”，妈妈计划年底前留在“天达”工作了，为了能早日给你提供一个好的学习生活环境，妈妈还是想留在深圳发展。

另外，告诉你一件高兴的事，妈妈从你走后不久就开始戒烟了，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天没动过一支烟，为了身体也是为了你，妈妈决定彻底戒掉烟。妈妈希望你这辈子不要抽烟，尤其是你的心脏不大好，这也是你必然不能抽烟的原因。

就先写到这儿吧，这个月给你寄包裹时会帮你再买几本书，“卡耐基”那本书你看完了吗？希望保管好它。

致

妈妈

于1997年9月

以上这两张照片是12岁儿子来深圳时拍下的，我对儿子小时候的记忆都留在照片里了，这是我一个母亲最可悲的一部分。

　　儿子大学毕业前首选了去深圳实习，这或许是他想追逐妈妈来深圳体验生活的梦想。毕业后他依然边工作边读书拿下了三个学科学位，我想这与我曾对他说；为什么前苏联人的国民素质高？是因为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三门以上不同学科的学位，只有更广范的知识面，才有能力接受各种挑战。

对孩子的教育我知道我不是个称职的妈妈，因为长期不在他的身边、一直没有参与他的成长过程，但我相信；我已经为他做出了榜样。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每个人的生命历程都是由他自己走出来的。每个人也都是要在各种道路选择上不断经历挫败一步步前行的。

孩子的人生之路应该由他们自己去选择，家长只需要；等待在他们退路的路口上即可。

完

2020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