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古诗词中的“物是人非”

枫

　　人的一生，总会遇到很多人，经历很多事，有些事走着走着就会忘了，而有些人则留在记忆深处，愈久远愈清晰。古诗词中，描写“物是人非”的诗词实在太多，今天我们就走进古人的情感世界，品味古诗词中的“物是人非”。

　　提到“物是人非”，我们最先想到的就是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相传崔护去京城赶考落第，在长安南郊的时候，遇到一位美丽的少女，一见倾心。可是第二年，他再去那里寻这位女子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遗憾之下，他写下了这首诗《题都城南庄》。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灿若朝霞的桃花，只是因为“你”的不在，一切都变了模样，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遗憾。

　　和崔护有着同样遗憾的还有宋代大文豪欧阳修，他在《生查子.元夕》中写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去年元宵节的时候，花市被灯光照得如同白昼。我和你相约黄昏之后，在月上柳梢头之时同叙衷肠。今年元宵节，月光与灯光仍同去年一样的漂亮，可再也找不到你，相思之泪沾湿了春衫的衣袖。是啊，没有了所念人，即使月亮依旧初上柳梢，花市依旧流光溢彩，再好的美景算得了什么呢？柳永在《雨霖铃》中问道：“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何谓美景？心系之所在。为何心系？所念人在也！有你，你便是全世界，便是世上最好的风景。无你，再好的风景也只是风景，只是摆设，与我何干？相同的场景只能勾起我更多的伤心和泪流罢了，正如李清照所写：“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史上最让人怅恨的诗词莫过于《钗头凤》。陆游和唐婉是表兄妹，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感情很好。陆游二十岁娶唐婉为妻，二人一个才子，一个佳人，可谓天作之合。他们结婚三年，并没有生育一男半女，加之陆游仕途不顺，更是触犯了陆母的底线，她逼迫陆游休妻。休妻之后，陆游娶王氏为妻，唐婉被迫嫁给赵士程。与唐婉分别十年后，陆游在沈园偶遇唐婉夫妇，面对心中至爱，往事涌上心头，喝下唐婉送来的一杯酒后，在沈园墙上挥笔写下流传千古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仍是满城春色，仍是心中至爱，桃花依旧，亭台依旧，山盟言犹在耳，锦书却已难托。花易开，情难在；心虽在，境已改。唐婉看到陆游的《钗头凤》后，伤心不已，回了一首《钗头凤》：“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壮欢。瞒，瞒，瞒！”自此唐婉一病不起，漫长相思路，短暂人生途，从此香消玉殒。

　　过去的终究会过去，但过去的只能是时光，刻在记忆里的又怎能忘记？沈园是陆游题写“钗头凤”的地方，也是陆游和唐婉最后一次相逢的地方，沈园是陆游最伤情的地方，沈园是陆游最不愿去的地方，沈园也是陆游最想去的地方。陆游七十五岁那年再次游览沈园，赋诗《沈园二首》。其一写道：“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亭台。伤心桥下碧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四十多年了，如今沈园也不再是往日模样，时过境迁，一样的是桥，不一样的是人，只有桥下荡漾的绿水，曾经照见过你的倩影。不变是变化最好的参照，一座园子，一段时光，一次相见，让陆游用了一生的时间去追忆。

　　爱过知情浓，醉过知情重。一个人之所以难忘，是因为曾经经历，是因为对曾经的未加珍惜。《大话西游》中，至尊宝对紫霞仙子说：“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李商隐也感叹“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茫茫人世间，很多人终究都是生命的过客，而有些人，一旦遇见，便成永恒。当初以为一转身只是瞬间，谁知错过便是终生，留下的只有不尽的追忆和蚀骨的悔恨。

纳兰容若回忆起过往时，写道：“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人生就是一次次幸福的相聚，夹杂着一次次伤感的别离。因为遇见你，我有了这段美好的时光，因为错过你，我才学会了珍惜和坚强。因为一个人注定是要走过很多路，要看过很多物是人非，才会成熟，才会坦然，才会成长。

2020，立秋。